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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旧事(七) ...

  •   楚毓日日都很忙,薛必青忙不过来的大事小事都会交给姚景耘,姚景耘再一股脑扔给楚毓,楚毓是个脑壳打铁的,他从不找人帮忙,事事亲力亲为。

      吕曦容一开始以为楚毓有些暴力倾向,因不喜欢他,所以常常对他铁拳相向,后来他发现,楚毓就是单纯的下手没轻没重,不只是针对他,神殿上下所有和楚毓交过手的人基本都被他不小心误伤过。吕曦容听说了这一茬,只觉得更可怕了。

      跟楚毓关系最好的是二师兄姚景耘,姚景耘若不在,楚毓便时常独来独往,薛必青把他扔给楚毓,实则也是想让他二人打好关系,相互陪同。

      上元节那一日,岐和神殿的弟子不用上课修炼,一整天自由随意出入,小弟子们三五成群吆喝着要出去玩,个个兴高采烈。

      只有楚毓在清心殿抄书。

      他从早上抄到晌午,又从晌午抄到傍晚,眼看着夕阳落下,他从清心殿出来。

      到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楚毓刚一出门,在门口撞见个人,吕曦容前来堵他,“薛先生说你一整天不见人,原来躲到这里来了。”

      “没躲,我来抄书。”楚毓看着他,像是不解,“你今日不用回家?”

      吕曦容摆摆手,“不回,回去干嘛,族里那些人我看着就烦。今日城里有灯会,我们出去逛逛怎么样?”

      楚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觉得他在胡言乱语,“集市上人太多了,你想去就自己去吧。”

      “人多才热闹,走吧。”吕曦容完全不顾他的意思,拖着他就往外走。

      街市上的确热闹,张灯结彩,锦团花簇,夜空被无数灯火点燃,亮如白昼。楚毓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神色淡淡,因怕走散,吕曦容想要拉着他,一挨过去,楚毓便皱起眉头甩开手,好似碰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又不是小姑娘,手还不让摸,好像我占你便宜似的,你也摸我的。”他说完,刚把手伸出去,就见楚毓攥起拳头,吓得立马转头闭嘴了。

      人潮拥挤,吕曦容一个劲瞎逛,东瞧一眼,西瞧一眼,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楚毓果然不见了。他等了一会,没等到人,也顾不得看什么灯会,沿街寻找起来。

      他足足找了一个时辰,灯会都快结束了,还是不见楚毓的影子。吕曦容叫苦不迭,本来是怕一个人没劲,拖着楚毓一起出来逛灯会,没想到楚毓一出来就不见了人影,这回去怎么跟薛必青交待。

      吕曦容思索良久,猜想楚毓也许是觉得无聊,一个人先回去了,楚毓那个性格,也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他打定主意,决定先回神殿看看。

      他路过宿阳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此处茶楼酒馆赌坊书堂应有尽有,他行色匆匆,刚好同从赌坊里出来的楚毓迎面撞上。

      吕曦容一脸震惊地睁大了眼,楚毓眉头一皱,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碰上他。

      短暂地沉默过后,吕曦容先憋不住了,他一想到自己放着灯会不逛,满大街找了楚毓一个时辰,结果楚毓悠哉悠哉在赌坊里赌钱,立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道:“你偷偷摸摸跑来赌钱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找半天。”

      楚毓本来也不是爱赌钱,只是他生来有些不信命的毛病,薛必青曾经给他算命说他这辈子逢赌必输,楚毓多年来一直在力证这卦言也有翻盘的机会。他平日极少外出,偶然出来一趟,心底里不服输的劲又蹭蹭上窜,于是一头扎进了街边赌坊。

      没想到会被吕曦容撞见。

      楚毓眉头拧着,捏了捏拳头,吕曦容以为他又要揍人,吓得连连后退,“你干什么,你再这样我回去告诉薛先生……”

      “你多大了,就知道告状?”

      吕曦容甚不服气,“只准你欺负人,不准我告状?”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说话的同时他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当做无事发生,吕曦容立马蹬鼻子上脸,“反正我不管,你害我找了这么久,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补偿我的损失。”

      楚毓寡着脸看他,“你要怎么补偿?”

      “你跟我去信春台,今晚不回神殿了。”

      楚毓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不行。”

      吕曦容作势要走,“那我回去告诉薛先生和姚师兄,就说你把我扔下不管,一个人跑去赌钱赌了一个时辰。”

      楚毓一把将他拽回来,满脸写着不悦,“我陪你去就是了。”

      *

      信春台是宿阳城最有名的酒楼,上下共五层,楼里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吃饭喝茶说书听曲赌钱沽酒一应俱全,只要是个活人进了信春台都能找到乐子,是以此处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交错往来。

      岐和神殿的弟子很少来这种地方,楚毓更是从未来过,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

      吕曦容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推搡着他往前,“别紧张,楚师兄,带你来听一回书,这楼里有一位妙回春先生说的故事都是太乙最新奇有趣的,你跟我一起去听听就知道了。”

      楚毓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听。

      这楼里花销不低,吕曦容晃了晃钱袋子,要了一间最好的雅座。

      妙回春先生今日讲的是一出《将军救白狐》的故事,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赢得满堂喝彩。

      听到最精彩处,楚毓右手搭在木几上轻轻叩了叩。

      “有妖。”他说。

      吕曦容没反应过来,“什么?”

      楚毓起身往外走,“我出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妙回春的故事不愧是整个宿阳最新奇的,那一回讲完,小半个时辰过去,吕曦容喝了半壶茶,还不见楚毓回来,便又出去找他。

      他漫无目的在楼里闲逛找人,疑心楚毓是不是找了个借口丢下他跑了。他在楼里没找到人,甚至寻到了后院里,路过后间小柴房时,听到点奇怪的动静,忍不住凑过去听了下墙角。

      待听清里边的声响,他猛地睁大了眼。

      楚毓收拾完一只蝙蝠精,回到雅间里,发现吕曦容不见人影,一路打听,最后找到后院来。

      一来就看见吕曦容鬼鬼祟祟地贴在墙上在偷看些什么,于是也凑过去看,只看了一眼,吕曦容忽然回过身捂住他的眼睛,舌头打结道:“光天化日……伤风败俗,不堪入目,师兄别看了。”

      他刚说完,柴房内又响起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吕曦容一时不知该捂他的眼睛还是耳朵。

      楚毓也不是蠢人,他看了一眼就知道屋里的两人在干什么,扒开吕曦容的手,不甚在意道:“有什么关系,阴阳交合,天地自然,寻常而已。”

      说完又凑上前看了一眼,“呃……怎么……那是个男的?”

      吕曦容痛苦地捂着脸,拽着楚毓落荒而逃。

      楚毓从后院跑出来不远,又要折回去,他义正辞严:“为何要跑,那里面是只猫妖,他吸食凡人精气助长修为,若不阻止,那人就被他吸干了。”

      吕曦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手口并用,语无伦次:“不是……那个……你现在要进去抓妖?我觉得……这会不会,有点……不太礼貌?”

      楚毓了然:“那等他们忙完。”

      吕曦容:“嗯……”

      楚毓只比自己大一岁,但吕曦容觉得楚毓严肃老成得能当自己爹,他忍不住想,要是父亲能醒过来,兴许比楚毓还要活泼一点。

      他怀疑楚毓是石头成了精。

      两人在外面蹲了小半个时辰,确认没有动静了才闯进去,小猫妖刚穿好衣服就见两个人闯进来怒视着他,一个凤凰血一个灵殊,看上去都不太好惹,小猫妖手僵住,脱口道:“娘咧……”

      猫妖被带回神殿后,颇有不服,他跪在净生殿里,叫嚷起来:“为什么抓我,我又没害人犯事,岐和神殿抓妖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吗?”

      楚毓说:“你吸人精气助修,自然要抓你。”

      猫妖大声喊冤:“没有的事,不能因为我是妖就给我乱安罪名吧,我什么时候吸人精气了?!”

      楚毓一脸正直,“你不吸精气,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哪种事?”猫妖大为不解,很快又反应过来,“啊,那种事……我就是为了找快活,神殿没有规定不能找快活吧。你们这些凤凰血不会明白的,我从一只小妖修炼成人形有多不容易,如今来了王城,规矩一大堆,憋得我浑身难受,找点乐子怎么了?”

      楚毓被他说服了,点了点头。

      姚景耘在一边脸都青了。

      无怪乎楚毓大惊小怪,岐和神殿在薛必青的带领下,从上到下都透露出一股清新脱俗的质朴,人人脸上都写着蒙昧二字,由内而外散发着坦率的无知。

      自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楚毓更是个中翘楚。

      *

      上元节第二天,楚毓破天荒地没有再将吕曦容从床上扒起来晨练。

      吕曦容清闲了一整日,到傍晚时才发现,似乎一整天不见楚毓人影,转来转去在清心殿里找到了正在打瞌睡的楚毓。

      他自从来了神殿,每天不是在挨楚毓的拳头,就是在找楚毓的路上,时间一长,竟有些乐此不疲。

      “楚师兄,怎么在这睡着了?”他蹲到楚毓身后,拿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脑勺。

      没动静,便再戳了戳。

      冷不防楚毓出手如电,差点将他手指头掰折。

      “干什么,我关心你一下!”吕曦容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楚毓从案上爬起来,直起身冷嗖嗖地盯着他,“我都说了,不想去看灯会,你非要去。”

      吕曦容反驳道:“什么看灯会,你不是赌钱去了吗?”

      果然就见楚毓眉头一拧,拳头一紧,“你还敢说!”

      “好好,我不说了。”吕曦容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学乖了不少,已经会看楚毓的脸色行事。他跪坐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小心翼翼伸出手碰了碰楚毓的额头,烫得吓人。

      “生病了?”吕曦容骤然愧疚起来,“是不是因为我拉着你出去,吹了一夜冷风,这才发了热?”

      楚毓不说话,吕曦容就当他默认了。

      “没事,不严重,我在家的时候也常受凉发热,吃两剂药睡一觉就好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去拉楚毓,“别在这坐着了,回去休息,我去给你煎药。”

      楚毓许久不生病,突然受个凉竟有些严重,他一整天水米未进,吕曦容进小厨房给他熬了锅荠菜粥。楚毓吃了粥喝了药,躺下没一会儿,又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一张口,稀里哗啦吐了一地。

      吕曦容头都大了,他在家从来没学过伺候人,煮个粥熬个药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然,他一想,楚毓生病他有很大一部分不可推卸的责任,事到临头临阵逃脱不是他的作风。

      这一晚吕曦容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将楚毓伺候妥帖了,他累得头昏眼花,挤上楚毓的床昏昏沉沉一头扎进梦乡。

      临睡之前他想:楚毓这次欠我好大一个人情。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被楚毓一脚从床上踹下来。

      吕曦容气得肺都快炸了。

      “谁准你上我的床的?”

      “你以为我稀罕睡你的床?我忙活了一夜,借你的地儿挤一挤还不行了?”吕曦容从地上爬起来,一肚子气,扭头就要走。

      临了,他又折回来,再碰了碰楚毓额头,松了口气道:“不烫了,还好还好,我就说睡一觉就好了,反正我已经仁至义尽,再有什么事可不能赖我。”

      楚毓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转身离开。

      *

      那日天气不错,晴空万里,日丽风和,楚毓替四师兄代了一堂丹药课,从瑾瑜殿出来,就见吕曦容着急忙慌冲过来,二话不说往他怀里塞了一包东西。

      楚毓看着怀里那尚冒着热气的纸包,有些惊异道:“什么东西?”

      “好东西。”吕曦容一脸兴奋,不停催促他,“玉和轩今早第一炉枣泥小饼,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你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楚毓迟疑了一下,“为什么给我吃?”

      吕曦容道:“小时候我娘说,生病了就要吃枣泥小饼,吃了病就好了,我每次生病我哥哥都给我买。”

      他说完又多问了一句:“你家里人没跟你说过吗?”

      楚毓‘嗯’了一声,说:“我父母死得早。”

      “……啊,抱歉。”

      楚毓站在瑾瑜殿门口,捻起热腾腾的枣泥小饼塞进嘴里,路过的神殿弟子纷纷侧目看过来,稀罕得很。

      吕曦容满脸希冀地看着他,“怎么样,好吃吗?”

      楚毓腮帮了动了动,脸上无甚表情,“没尝出味来,再吃一口。”

      直到那一包枣泥小饼见了底,吕曦容也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夸赞,他后知后觉回过味来,问楚毓:“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甜食?”

      楚毓点了点头。

      吕曦容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强烈的欺骗,愤怒道:“不喜欢吃你还全给我吃了,我排了好久的队自己都没舍得吃,还我!”

      楚毓将最后一口全部塞进嘴里,瓮声瓮气道:“吃完了。”

      他擦了擦手指,看着吕曦容,“小气。”

      “我小气?你吃了我的东西还说我小气,你给我吐出来!”

      吕曦容作势要去掰他的嘴,恰在此时,姚景耘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一出现,整个瑾瑜殿前瞬间安静如死,吕曦容立时噤若寒蝉,沉默地装一根柱子。

      姚景耘冷冷扫他一眼,冲着楚毓道:“他怎么还没……回去?”

      楚毓道:“薛师兄让我带着他。”

      “让他回竹林玩去吧,你把他教得再好有什么用,始终是吕氏竹林的人,薛师兄真是病急乱投医,主意都打到竹林头上了。”

      “师兄,”楚毓打断他,“不要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些。”

      吕曦容觉得楚毓有点善解人意,但不是太到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旧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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