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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想想 ...

  •   皇帝御轿踩着宫道上的月色,晃晃悠悠的摇往立在咸若门后的昭台宫。走到了门下,瞧见从冷殿内落出来的灯火,远远跪在屋檐下的男子。忽又摆摆手,“回吧。”

      她没进去,冷着脸叫内侍转身抬着自己离开了。殿内得了消息,提早来准备的内侍满脸的错愕。
      怎么都到门口了,不进来了呢。
      伏跪在地上抽了抽嘴角,站起来并将一旁的男子扶起来,宽慰道:
      “圣上惦念着公子,这回都亲自到宫门口了,下回就该接您回去了。”

      他就是那夜承恩殿里,出现在龙床上的男人——空若。
      剑眉星目,玉冠束发,着一身如意暗纹箭袖,外罩青鸦宝相花织锦罩甲。通身的装扮,与周遭破败的宫墙格格不入。
      殿内燃了一室的蜡烛,灯火通明。映着他那皮囊愈发的清透冷冽,如天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其实他的皮囊、身材、性子、才情都映着陆清河的影子,又样样都比他好上几分。就是出身不好,是皇帝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的人。五年来一直独得圣宠,但那夜下了床就叫扔到了昭台宫里来。

      空若站起,拍拍膝盖,对“热心的”内侍拜了礼,“叫公公白跑一趟了。”
      然后钻到殿内将烛台上的蜡烛都熄了,殿内恢复清冷幽暗。
      他站在窗柩下的月色里,忽道:
      “下次公公可不必事前来通禀了。”

      为了不叫银铃看见皇帝那帮子面首,次日陆清河就赶了个大早。天还没亮,掐到皇帝起身的时辰。打着灯,披着月光来到承恩殿外去堵她。要她务必将自己面首藏好,否则自己跟她没完。

      皇帝煞有其事的应下,叫他安心去查空印案。派到崇安、大荔、左州三地,实地考察地方每岁夏租秋税耗损,制出章程收为国家所耗。免去多征百姓之税,亦避免官吏贪污。只要不超乎额定数目,于户部皆可销账。

      陆清河领着差使离开京去了四个月有余,银铃待在崇文院里一边养身子对账,他带来的那两大箱子,宿昔不梳翻的翻。自此宫内平静了好一段时候,皇帝勤御朝讲,鲜少来搭理她。

      那群出入在承恩殿的男人似也做鸟兽散去了,殿内都只有皇帝。不是在批奏疏,就是一个人在睡觉。穿着黄色的袍子,像头威武的狮子,又像只慵懒的猫咪。
      她来送奏疏,皇帝让她上前去细说历年地方账目差额,经手官吏。还有苗疆清倭,海上通商之事,样样都细细问一遍。

      银铃叽叽喳喳说完,殿内一室寂静。只有滴漏滴答滴答的响声,落在她的心尖上。抬头看了眼皇帝,忽从那双清透的桃花眼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皇帝提笔将她的适才提的方略都写在纸上,各个关节需要用到哪些人,都清楚明白地写给她,盖上大印。
      “拿着这个,筹备通商之事这些都是可以用得到的人。将来在遇到什么难题了,同陆清河说,朕就能知道。”
      银铃双手接过纸笺,面露喜色,皇帝准备要放她回去了!
      “是。”
      她头回乖巧的应道,细细看了一遍纸。

      殿外忽然传来内侍的道喜声,远远的从宫道上传来。像是喜鹊一样叽叽喳喳得,将整个紫禁城都吵了起来。这是宫内的贯列,凡是有了大喜之事。要报大喜,喊得越大声越好。
      响声到殿门外,老太监领着内侍,扑进来滑跪在地砖上,高声道喜。
      “圣上大喜!圣上大喜!皇后有喜,皇后有喜!”

      “皇后现于何处,可有太医照看?”
      “回圣上,皇后在凤銮宫内。太医院陈太医诊过脉,龙脉已三月有余。脉象稳健,是个龙子,圣上大喜!”
      皇帝面上装出来的欢喜之色,听见这句又收了回去,“是不是龙子要生出来才知道,才三个月他能看出来什么。”
      “是,老奴失言,请圣上恕罪。”
      “起来吧,去内阁报喜,宣首辅进宫,拟旨昭告天下。”

      语毕,她便负手踢袍子走上外间已备好的轿撵。搭着内侍的胳膊,一步一步踏得很稳。
      没一会儿承恩殿里里外外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银铃一个人。拿在手中的纸笺不知什么时候就揉的不像话了,大印出被戳了大洞。

      皇帝对她可真好,叫她一个小小的县官节制东南两省兵马,连顺安总督都要听她的差使。
      可她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给她兵给她权,给她在宫里不下跪的资格。
      银铃折好纸笺放进怀里,抹了把脸走出承恩殿,报喜声跟着皇帝一起走远了。

      她知晓的,有喜的不是皇后,而是皇帝。三个月,胎儿稳了才会对外宣扬出来。昭告天下,九州同庆。
      出乎意料之外,对于这个可能会是陆清河的孩子,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和生气,而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独自一个人走在宫道上,转着转着就不知走了哪儿去。周遭人都不见了,天地寂然,像是只剩下了她一人。
      正欲转身往回走,忽然有人唤道:
      “姑娘是什么人,可是圣上让你来接我了。”

      她回头,只见一棉布长跑男子立于宫门下,殷切地看着她,像是害怕她这一转身走了一样。
      “大,大人?”
      离的有些远,日落了,暮色之下。银铃一眼就将他看成了陆清河,奔过去近了看,才发现不是。
      是像,又不像,哪哪都是他的影子。乍一看会觉得眉眼身段都很像,仔细瞧了却是哪哪都不太像。
      三庭五眼比他更佳的清冷细致,墨发上束在一顶平平无奇的幞头里。双目点漆,双唇含朱,像他又比他好上几分。

      “是圣上命你来接我了?”
      此处地偏,宫里的报喜声还没传来。
      银铃摇了摇头,“我不是圣上派来接公子的人,走迷路了,才误打误撞走到这里的。公子又是什么人,怎会在这?”

      “是,是这样啊。我叫若空,住在昭台宫。姑娘脸上染了墨迹,姑娘知道吗?”
      他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抬手指了指银铃的脸颊,好大一块墨斑糊在上面。
      她狐疑的摸了摸脸,“是,是吗?”

      手指上什么都没有,倒是一腕的墨香。是适才同皇帝说话时,衣袖不小心垂到了砚台里。她没看见,糊了自己一脸。

      空若点点头,指着她的脸,认真道:
      “这,还有这,额头上都是。我宫内有热水,姑娘进来用澡胰子细细。”

      空若,空若。
      这名字银铃没听过,像他一样的人在承恩殿她见过几个。后来突然又没了,是都到昭台宫里来了吗?她喃喃念了两句,盯着瞧了会儿,捂着脸随他进到宫门后。

      庭院荒草萋萋,夕阳斜照。天气渐冷,秋虫都死了。人行的脚步声仿佛都成了聒噪声,惊动一片死寂。
      内殿又空又大,秋风萧瑟,呼呼的穿堂而过,扶起满殿的灰白的纱幔。灯架上流满了蜡泪,像血一样凝结。

      空若将银铃引殿内坐下,人便钻了外间去,随后响起了咚咚的劈柴声。青烟飘了过来,她跑出去一看,他在灶前起火烧水给她洗脸。
      “这里只有公子一个人,连内侍也没有?”

      他蹲在灶门前,垂下眸子,面露难过之色。
      “只有我一人,水一会儿就热了,姑娘等等。冷的话,过来烤烤火。”
      她在殿外碰过了水,爪子凉飕飕的,揣在腰间取暖。但没过去,盯着那张脸,忽道:
      “公子知道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吗?不仅眉眼身量相像,性子也很像,甚至比他还要好上几分。我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公子像他,还是他像公子。”

      “那倘若是姑娘,姑娘会喜欢他,还是我呢?”

      她想也没想,道:“我认识他很久很久了,他带我走上了一条我从未想过的路。纵是我们决裂,闹得天翻地覆。他依旧爱我护我,可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呢?可是.....”
      可是她似乎并不爱他,也许是只是有几分喜欢罢。

      “姑娘不明白,在下也不明白。圣上也认识陆大人很久了,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圣上亲政,他成为她的马前卒,去苗疆推行改土归流,实现她的理想抱负。可是他走了,圣上也变了。四处搜罗了许多肖似陆大人的人,有一分像的,有十分像的,甚至有其于他更好的。但我们都知道,从来没有人真正入过她的心。可不管圣上做什么,陆大人都不喜欢她。”
      空若往灶里丢了根木头,又无限唏嘘道:
      “圣上说姑娘糟践陆大人的心意,陆大人又何尝不是糟践她的心意呢?所以,她才会那么生气,因为感同身受吧。”

      原来如此,银铃抿了抿唇,有些傻的问,“那现在她是不喜欢你了吗?”
      所以才把他发配到冷宫里来了吗?

      空若笑她,“我比于陆大人还要好,姑娘会喜欢我吗?”

      “不会,他若负了我。我只会弃了他,绝不会回头,也不会像圣上寻找那么多的替代品。”
      “姑娘果如圣上所说,薄凉无情。”

      这是夸她还是骂她,银铃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灶里的水正好烧开了,空若舀到木盆中,兑了冷水,拿来澡胰子给她。

      银铃道了谢,弯腰掬起水拍在脸上。吭哧吭哧洗起来,心里头就像澡胰泡子,钻了进去眼睛去了一样有些酸疼。又似漏了风,叫这破殿里的风刮去了泡子,空落落的。
      等她洗完脸,空若已在案上和开了面。涔泥墨印难洗,还留着隐隐的印记,他走过来擦了一下的她滑腻腻的脸。
      “这还没洗干净,姑娘不嫌弃,用了饭再走?”
      银铃躲开他,“公,公子为什么会下厨?”
      “大概,因为陆大人也会吧。”
      因为陆清河会,所有他的影子都会。
      她神情一窒,也只有是他,皇帝才会留下孩子吧。

      “公子,我不吃了。我出来太久,先回崇文院了。”
      银铃拍了干净脸上的面粉,埋头离开。

      走在宫上,日头沉在西山。整个紫禁城笼罩在暮色里,即便是亮了宫灯,还是黑压压的。如同一滩死水,人影灯影在里面游动。
      离开了数月之久的人,趁着夜色从宫道上奔向她,“去哪儿了,找了你半天了。”

      “乱走了会儿,忘了时辰。”
      银铃举目望去,感觉随时都会从不同的门下蹿出来一个陆清河一样。天色那么黑,她不敢去细看身边的人。他伸手过来牵她,手指灵巧的避开绕到了身后。
      “怎么了?”
      虽然只是小小的动作,但还是被他察觉了,提起灯来照亮她圆润的脸盘。看见没全洗掉的墨迹,好奇的伸手去摸。那双清透的眸子里,猝不及防的掉了眼泪出来。
      “怎么哭了?”

      “没有啊。”
      银铃笑道,声音清脆,像是那滴泪不是她掉出来的一样。几分生疏之后,还扑到他怀里,揽住了他的腰身。靠在胸口上深深吸了口气,抬起亮晶晶的眼睛。
      “陆清河,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哪有,我才刚回京。还没回府就进宫来看你了,哪有功夫去做对不起你的事。”
      “好,那陆清河我告诉你,我是一个特别绝情薄凉的人。你骗我,我便会弃了你。我不会像你那样不顾一切的爱我,不会像圣上一样去爱很多像你的人。我弃了,便是死生不复相见,生生世世轮回都不要再认识你。你这样痴情的爱我,你要愿赌服输的知道吗?”

      她有些异常,陆清河惴惴不安的看向胸前的那张脸,“你要我如何服输?”
      “我也许不会爱你。”
      “为什么是也许?”

      银铃退开,“宫中有大喜,圣上有孕了,三个多月。”
      陆清河失笑,提灯逼向她,一扫适才的慌乱,“就这?害怕圣上的孩子是我的,所以要弃了我?若孩子不是我的,你又当如何?”

      这,她没想过。

      “若孩子不是我的,我要你请旨自愿嫁给我,生生世世与我为妻,为我生儿育女。”
      “我,我想想....”

      银铃紧张的退到红墙下,面对压过来的身影,侧身一躲企图溜走。陆清河拦腰抱住她,锁在怀里。如疾风骤雨般卷去她的呼吸,泄了一腔闷气后,狠狠的咬了红唇一口。
      她吃痛,瘫在他的怀里,恶狠狠的瞪眼。
      “这是罚你的。”
      显然还不至于此,弯腰就将人抄了起来,吓得银铃大叫惊呼,“你,你干什么,放开我!”
      “日后关于我的事,你若还再敢犹豫,想想。为夫就叫你在床上想通了再下床来,知道吗?”
      “你,你别乱来!”
      银铃吓得跟条鲤鱼似的打起挺来,孩子的事还没弄明白呢,又来这招!

  • 作者有话要说:  再写一章就结吧,写得我快要熄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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