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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如跗骨的血虫 ...

  •   正好赶上下班的晚高峰,原本还算宽敞的路被塞得水泄不通。无论是高级白领驾驶的百万豪驾还是为了接孙子误入堵车长龙的老年蹦蹦车,都像是被黏在蛛网上的小虫,一排排亮起的前灯像极了昆虫猩红的复眼。

      闵琢舟开着车在高架桥上缓慢地腾挪,被满大街只哇乱叫的车笛声整得有些浮躁。他没把闵画带在身边,与贺意通完电话后反手联系了闵再铭,请他过来把孩子接走了。
      前车总算奋力向前挤了一点,闵琢舟松了点刹车跟上,放在副驾的手机亮了一下又暗下去,他知道那是贺意在发消息委婉地催他。

      贺意给他打电话的原因和裴彻没太大关系。今天裴氏和国内一家龙头企业有重要合作,裴彻此时正坐在会议室里开会,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闵琢舟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郭艾琳不知怎么摸到了公司地址,正举了个牌子在大门口堵着,保安劝了几次都不走,且态度强硬目标明确——
      要钱。

      自打5年前闵琢舟接走闵画后,郭艾琳和她那个小男朋友分分合合几次,最后还是鬼迷心窍地扯了张证。
      那男方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正经营生一点不沾,反而净干一些“□□”式投资,把自己陪了个底掉不说,债主还都是不干不净的“那类人”。

      闵琢舟能接触到的都是正常圈子,看不得自己妹妹和她亲老公真的被讨债的剁手剁脚,所以这些年里没少往他们家贴钱。但那男的贪心不足不知收敛,认准了闵琢舟就是给郭艾琳印钞票的,只要多给自己媳妇儿吹几阵耳边风,就能坐等现金入账,提前实现“钱是大风刮来的”的人类终极目标。
      这阵子郭艾琳又来找她哥要钱,说是男方要收心,准备投资个项目做生意,但闵琢舟摆明了态度,和她说要钱可以,但必须和那男人离婚。

      郭艾琳一听就不干了,见软磨硬泡撒娇撒痴不成,秀眉一竖目露凶光,指责闵琢舟是“没有良心见不得妹妹好的人”,又掀起裤子把自己那一双被热水烧伤的腿一亮,骂着骂着一抽鼻子,又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诉自己从小最爱跳舞,是闵琢舟9岁时的一次失误将滚烫的开水全泼到她腿上,导致她永远与跳舞无缘,不得不生活在毁腿的阴影里。

      当时事情况比郭艾琳记忆中的复杂得多,但那壶热水确实是小闵琢舟泼在她身上的,因为这个,郭艾琳觉得自己能恨闵琢舟一辈子。
      闵琢舟也恨自己,所以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亏欠这个妹妹,对她百般纵容几乎是有求必应——但要她离婚这一件事情上,他的态度出奇得坚定。

      郭艾琳求也求了骂也骂了,结果还是没要着钱,只好收起自己那屡试不爽的眼泪,把歪心思打到了裴彻身上。
      闵琢舟虽然是个很有名气的演员,但他挑戏的眼光却很古怪,很少接那些大导演大制作大票房的商业片,唯独喜欢给那些刚从戏剧学院毕业、对前路充满茫然、但又很有想法的年轻导演们拍文艺片。
      闵琢舟靠着文艺片在国际上拿得奖项早够转型淘金,但却耐得住寂寞,依然不以名利计算本子的好坏。这也意味着,他虽然经济自由,但若说富裕,还是差了一截。

      但裴彻不一样啊,那是宁城商界站在金字塔尖顶傲视群雄的大人物,随手刷个商业新闻都要捎带上他的名号,要说这样一位人物没钱,郭艾琳是决计不信的。
      于是她早早打听好了裴氏大楼的地点,准备在楼下人流量最密集的广场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达目的不罢休。

      郭艾琳也是会挑时候,今天裴氏正好在和国内相关领域最大的投资方接洽,要是被远道而来的客人看见这副泼妇骂街的场景,对企业形象的影响是非常负面的。
      保安一早就想把她弄走了,可郭艾琳一旦看人接近,就说自己大声喧嚷自己是裴彻的妻妹,还煞有介事地横眉竖目,威胁那些保安没有好果子吃。
      这些人都是按月拿死工资的,害怕这女人真的是裴总的亲戚,毕竟她虽然形容疯癫,身上却被各大名牌全副武装,行头加加减减要过十万。
      一时间谁也不敢妄动,保安科长给上面打电话请示,一来二去就联系到了裴彻的助理贺意。
      老板正在里面谈官司不好打扰,她紧急联系了闵琢舟,央求他把这个闹事的妹妹带走。

      等闵琢舟终于从那拥堵的高架桥下来,终于拐进本市最繁华的CBD大楼下的时候,夜幕已经铺天盖地地将他裹在骤冷的秋意之中。

      贺意就在广场上等着,她平时就是大楼里的高级白领,穿的是精致但不保暖的职业套装,站在外面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寒颤后,终于看见一个身披大衣、戴着帽子和墨镜的高大男人快步走来。
      那英挺帅气的身姿要是放在平时,绝对会让贺意心猿意马好久,但此时她只觉得终于得救了,有种从冰冻的地窖里被挖出来的错觉,鼻头特别酸。

      “闵先生,您终于来了!”
      贺意语气急急忙忙的,她“嗒嗒”踩着高跟鞋跑到闵琢舟身边,往不远处的广场中心看了一眼:“您快去把您妹妹劝走吧,一会儿大领导们下来看见,影响真的不好。”

      闵琢舟透过墨镜看见她瑟瑟发抖的双肩,先把自己的大衣解下来她披上:“外面冷,你先上去。”
      随即他顺着贺意所指的方向看去,一眼望见坐在地上的郭艾琳,掩藏在遮罩下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寂暗。

      “谢谢闵先生,不过我还是……还是看您带走她吧。”贺意小声喃喃,心有余悸地看着远处的女人,“她已经闹过一阵了,好多人都看见了。”

      闵琢舟被一种无奈的情绪捆住了,他从挤出拥堵路段后一路踩着限速的高压线飞驰过来,此时心序发快,错乱得像是这漫天的街头灯光一样拥挤漂浮,受伤的腰部像是被浸在了酸水之中,痛觉繁密如织地包裹了他所有的感知神经。
      但他对着面带忧色的小助理,仍然扯出一枚招牌般的笑容,语气平稳而温和地安慰她:“我这就把她带走,你别担心。”

      闵琢舟在开放式场合里乔装的意识很强,他压低帽檐,又摸出一个口罩带上,穿戴完毕后快步往广场中央走去。
      郭艾琳就坐在广场正中的大喷泉池旁边,手里拿着个两万五千块的名牌包,脚上蹬着限定款的红底高跟鞋,刚烫了的头发高高耸在头顶,脸上画了浓妆,那架势恨不得让本市所有记者的长枪短炮都对准她眼眸末梢稍微的红。
      或许她本身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多么丢人,反而将它当成一种炫耀的行为艺术。

      闵琢舟过去一下在郭艾琳的身边蹲下,声音还算平稳:“艾琳,你想干什么?”
      郭艾琳被眼前这个男人吓得一缩,但她很快就识别出他的身份,无比得意地露出一抹娇俏的笑容,眼中有种高高在上的自鸣得意,仿佛早就料定了闵琢舟会来:
      “哥哥?你不是不管我了吗,我想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闵琢舟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又问了一边:“你想干什么?”
      “我想……”郭艾琳目光越过闵琢舟,目光羡慕地落在这城市最繁华的光幕之中,笑得特别纯真可爱,“我想要钱呗。”

      “要钱可以,”闵琢舟声音不响,但这个过于华丽的男人身上有种隐隐的阴沉气质,“离婚,我给你钱。”
      “我不。”郭艾琳有一丝的害怕,可她坚信自己是闵琢舟不会拿她怎么样,依旧梗着脖子笑着,目光硬茬茬地和他对抗。

      “我看了那男的想要投资的项目,并且溯了源,你猜他那所谓合作商的源头在哪?”
      闵琢舟似乎觉得这事好笑,声音低低贴在郭艾琳的耳边:
      “威尼斯商人投注的□□,10万一注,对面是能脱衣服能为所欲为的美女荷|官,这样的事业你也给他投?”

      郭艾琳花容失色地愣了片刻,然后立马扬声反驳:“不可能,你这是污蔑!你想好理由要挑拨我们,我看你才是那种网站的常客,才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嗯对,”闵琢舟那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凌厉一掀,压抑的怒火终于露出了一点端倪,“我他妈一个gay最喜欢看的就是性感荷|官在线发牌。”

      郭艾琳的眸中全是不可置信,她根本不相信闵琢舟说的话,她这个哥哥自私利己吝啬狡猾,最喜欢的就是蛊惑人心挑拨离间,他就是不想给自己钱,就是不想让她过得更好!
      这个年轻女人的眼中全是疯狂的妒意和愤恨,每当她无法反驳闵琢舟的时候,就会以最凄厉的声音旧事重提: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当初把热水泼在我的腿上,我怎们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会成为全国全世界最好的舞蹈家!”

      闵琢舟扶着郭艾琳的肩膀的手猛然一紧,那力道大的几乎让她痛叫出声。
      但很快闵琢舟的手劲安静地松开,他周身压迫感十足的威压在一瞬间出现又在一瞬间消失了,就像是燃尽的枯骨碎末。

      “当初你报舞蹈课,只是羡慕邻居家的小孩穿了一件芭蕾舞裙。”
      闵琢舟语气平淡得几乎温柔,但浓重的讽刺意味几乎要从语气中漫溢出来:“家里给你报的十节课中你旷了八次,全国全世界最好的舞蹈家,艾琳,你好意思说吗?”

      “我的事情不用你指摘!”
      郭艾琳没想到从来没有反驳过自己的哥哥竟然会这么戳穿自己,她嫣红的唇角扭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凑在闵琢舟身前,笑声如同恶魔低语:“轮不着你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说三道四。”

      闵琢舟身形蓦然一僵,周边的空气仿佛被无声抽干了,这让他感觉到肺部的无限挤压,有片刻时光喘不上来气。
      出乎意料地,他并不感到愤怒或者恨意,也许是两种情绪都烧到了极致,所以无法感知到实质性的痛苦。

      不知沉默几分钟后,闵琢舟无比平静地注视着郭艾琳的眼睛,倏然浅浅一笑:“那你不还是垂涎婊|子的钱吗?”
      未等郭艾琳有所回应,他便冷漠地移开自己的目光,不再看这个吸血怪物一样的妹妹一眼,他起身想走,却又被郭艾琳狠狠拽住。

      郭艾琳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癫的情绪,忽然伸手扯下了闵琢舟脸上用来伪装身份的帽子和墨镜。女人动作粗鲁,细长的镜腿几乎戳进了她哥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闵琢舟那张招摇的面孔被迫暴露在空气中,就像是被泼满汽油的柴火垛见到了明火的光,一点即轰然,一下子迎来了一阵周围观众的审视和唏嘘的狂欢,保安虽然在外围维持着秩序,却依然有很多人一下子掏出手机,将明晃晃的闪光灯对准了闵琢舟的脸。

      广场中央的喷泉被明亮的LED灯光照耀得璀璨如星,有一瞬间闵琢舟觉得它太过耀眼了,亮得他眼前一阵模糊。他有片刻的失神和茫然,但随即以最快的速度去捡被扔到一边的帽子,他伸手,却看见另一个人先他一步把帽子捡了起来。

      视线上移,闵琢舟看见了裴彻。
      男人的眼神复杂而深刻,混合着刚下会的倦意、不知缘由的疑惑、尽力压制的怒火、惯常的冷漠以及一丝极浅的怜悯。
      瞳水冰凉,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们对视着。
      那一瞬间时间似乎被拉得极长,周遭喧嚣的时空开始虚化悬浮,被冷清的秋风裹挟而过。
      随后,裴彻把闵琢舟拥进了自己的怀里,用大衣紧紧地包裹住他,就像吝啬鬼藏起自己最珍惜的花瓶一般,不允许让其他人再看一眼。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如跗骨的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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