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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煮饺子的灶台在外面。
      平时一个屋子里两个大男人,吃饭喝水都是粗糙,有什么吃什么。俗话说三个和尚没水吃,可是宁千情一来,万应堂里居然难得有了烟火气。

      余亭重神色复杂地收了刀,拿着一块鹿皮布在刀面擦了又擦,一边看着宁千情在外面的灶台前生火点柴。煮饺子的水雾腾空而起,渐渐模糊了她的身影。

      宁千情的长相其实十分出挑,从前在镇国将军府中扎两个小揪揪,一歪头就能让家里的堂姐们抱在怀里不愿撒手。后来她有意历练自己,执意前去北疆,凭一身武艺收服疆内大多的兵士,这三年里,她的个子也拔了起来,眉目间英气更甚。

      北疆三年她与将士们同吃同睡,穿着男装倒是更习惯,脱了脏兮兮的小厮衣服,干干净净的,宁千情实在算得上眉清目秀一个小生。

      饺子半晌上桌,灶台还留着些余温,让饺子汤不至于冷了。
      宁千情才醒,又急急忙忙一通忙活,绑得严严实实的头发散下来些许,她讨好地笑了笑,坐在桌子前,说:“公子请尝尝。”

      “余三百。”余亭重说,他好似被笑容晃了眼,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眉头皱起,“你没在里面投毒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宁千情暗骂一句,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诚恳道:“自然不会,这是答谢公子允许小人查看医书,用的是元禾菜地里的白菜。”

      两人平时没有那么多交集,余亭重看似事事操纵自如,实则寡言得很。而宁千情若是抛却前尘往事,活在万应堂中居然还算舒适。
      如今他们坐在一起,找话题全靠宁千情。

      她端着一碗饺子汤,往嘴里灌了一口:“小人今天翻了几卷竹简,并未找到合适切身症状的毒。明日还得再看看。”

      余亭重“嗯”了一声,试探着咬了口饺子皮:“只要把安排给你的活计干完了,随时可查。”

      宁千情脑子里还残存着些酒意,看着他发笑:“稻草人?”

      余亭重咽下一口饺子:“干得可还习惯?”

      宁千情哼了一声没答话。余亭重当好人让她养伤的意思是假,拨她远离机密才是真。即便嘴上说着“莫问来处,莫问归途”,加上刀门涧宿母的举荐,都不能打消他的疑虑。

      她这幅样子颇有些以下犯上的嫌疑,奈何余亭重今日心情大好不与人计较,连同饺子下肚连带着全身上下都热起来。秋日的晚风带着冷意,两个人捧着饺子一时无话。

      她抿起唇,手扶在桌上望着夜空,长叹一声:“云淡风轻楚山孤啊。”言罢,目光又转回到面前的男子身上,“余公子每天都在做什么。”她声音显得不太真切,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本没希望余亭重能搭理她。

      没想到余亭重真的答了:“刀门涧捉刀人的悬榜。”

      “我要是也能揭悬榜就好了。”她这么说了一句,眯起眼睛观察余亭重的神色。

      悬榜是刀门涧内部的榜单,捉刀人根据自己的能力和野心,揭榜听命。榜主提供金银财宝,揭榜的捉刀人负责取人性命。

      将杀之人都被用红墨写下名字,若是捉刀人成功击杀此人,便可获得榜主提供的所有财宝;若是任务失败,将会受到刀门涧的严惩,其惨烈程度堪比脱皮扒骨。

      捉刀人之间没有地位高低,而分散在各地各处,揭榜数量多、难度高的自然得到尊敬,甚至可以与刀门涧主宿母直接对话。

      如此看来,余亭重与宿母还算熟稔,更说明他能力不凡。只是住所太过简朴,就算内部如何四通八达,也不该在外部布置得这样萧瑟——说是医馆,宁千情住了几日,不仅连一个来抓药看病的人都没有,还多了一个坟包包。

      她将目光从不远处那个埋着侍卫尸体的土堆上移开,忽然想起自己的正经事。话题一转,咳了一声说道:“公子帮帮我吧,药理之类的问题,小人确实不会。”

      余亭重掠了她一眼,放下筷子,手指一勾,宁千情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将手腕朝上递到他面前。

      两指虚搭经脉之上,余亭重沉着面孔细想片刻:“你这毒性寒,却在体内生成燥热之气,凝结肺腑,确实奇怪。不像市井所见之毒,倒是新毒,南方更善制作此类毒药,查书时不妨多捡一些寒性、南蛮的卷宗,也许会有所得。”

      方才他的注意全在毒上,此刻又往深点了两指,经脉之中似乎隐有不对。还没等他按出个什么,宁千情灵巧地一抽手,将手腕撤了回来,往地上一跪,双手抱拳,底气十足道:“谢公子指点。”

      这一句话,声音太洪亮,将之前的所有气氛全都破了。余亭重眼底划过一丝狐疑,看着面前跪着的“半大小子”,只有一瞬,他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说:“把碗都收了。”

      宁千情站起来恭敬一弯腰,又喝了一口饺子汤,咂咂嘴:“原汤化原食,真是舒坦。”她灰溜溜地瞥了瞥余亭重,将碗撤了下去。

      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居然难能可贵地改善了不少。
      即便依然说不上什么话,但宁千情的据点从外面的菜地挪回了屋里。元禾平时扫沐居,她就在上面整理架柜。万应堂每日都要打扫,连带着一个个抽屉中的药材也都需要时常翻动防止受潮。打扫完毕,夕阳落山之时,余亭重如同往常般出门,元禾在左沐居打造兵器铁器,她就在架柜底下盘腿大坐,手中翻着竹简。

      南蛮有部落擅长制毒,但宫中的毒药却是由北方进贡,或是宫廷医师秘密调配。一开始,宁千情并没有将南蛮部落作为最主要的查阅方向,得到余亭重的提示,自然出现了转机。

      “苍山绿。”她手指顺着竹简的脉络下滑,喃喃出声。苍山绿产自滇州,记录只有寥寥几笔,而滇州距离京城两千里,皇帝手中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毒药,宁千情没有丝毫的头绪。

      一旦吃下此毒,人便会血液凝滞,长此以往,五脏六腑都会受到侵蚀,彼时就如同山脉上的青葱树木,纷纷枯萎凋敝,一病不起直至死亡。

      南方有皇室中不得志的郡王驻扎,也有散官流放。
      同姓亲王万收清、异性亲王汪怀忠、前几年因进言遭到贬黜的侍读学士裴鸿升……其他的人宁千情一时想不起来,她也是在前几年的观星台案中了解到的一星半点儿。

      原本观星台案是有道士向上进言,说天上贪狼星异动,恐怕江山有变,当今皇帝万无昼的皇位来之不易,最怕有人跟他抢江山,当即丢了好几道圣旨,将身边位高权重的人都贬了下去。

      镇国将军府正兴盛,但也跟着贬了下去。将军府明面上依旧鼎盛,私下里的镇国大将军宁楚徽被皇帝劈头盖脸地大骂一通,连君臣情谊都不顾了,此后无法,北疆仍有异动,为了不让圣上疑心,宁楚徽自己连带着一大家子留守京城,安生地活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只派家中嫡女宁千情纵马前去戍守。

      然而无论如何谨慎,宁家还是破了。

      帝王之心不可测也,一旦在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即便不浇水,也会深深扎根。更别提早就有人嫉妒宁家的权势,一个接一个地进言,终于迎来飞来横祸。

      想到此处,宁千情拿着竹简的手微微颤抖,她握住自己的手腕,怔怔地念了一个名字:“文王爷,万收清。”这位王爷向来深入简出,早年曾是她父亲宁楚徽的同袍,也因观星台案受到牵连,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却在当时处处维护宁家,即便最后落得如此惨状。这份恩德,她也是要还的。

      她曾让元禾下去集市中留意过,是否街上有张贴寻人启事的皇榜,但民间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镇国将军府嫡女失踪的那一晚被轻轻揭过,宋屏儿也并未再次寻来,就连那个被大火烧毁的世子府都大门紧闭,没有工匠修复,只能听见其中下人洒扫的沙沙声。

      里面似乎住了人,但又冷清得一片死寂。

      她摸不透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放下竹简,静悄悄地走到了门外,坐在台阶上。

      宁千情说不清心中作何感想,她被老天爷怜悯,重新活了一世,只不过在万应堂中苟且偷生。过了这么多天却还是一头雾水,没有任何进展。她知道这事急不得,但也缓得让她心凉。

      若是刀门涧能插手这件事,或许能省下不少功夫。宁千情抬起鞋在台阶上磕了磕土,想到了余亭重。若是自己能和他一样,成为刀门涧的捉刀人,那么也会来往自如,至少能探听一些消息。

      她仰头看着慢慢升起的月亮,叹了一口气。一想到余亭重就想到自己该吃药了,如同看到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讥讽,“你小子最好赶紧养伤,万应堂里的活元禾一个人可干不完。”

      宁千情在地上拔了根干瘪的草秆,叼在嘴里转身回屋。
      她低声哼哼着小曲,院子内却突然传来了叩门声。宁千情往沐居下看了一眼,元禾还在下面打铁,余亭重平时又懒得敲门。

      她警觉起来,问道:“是谁?”

      门外忽然传来尖细又媚悦的声音:“……咱家来找余公子治病。”

      登时,宁千情分辨过来门外的是一个太监。太监只有皇帝身边才有,硬要说,几个同姓王爷身边也各自留存着幼时伺候的太监,有的忠心就留下,不忠心的,待到皇子长大就能给打发了去。

      一个太监,闲着没事找余亭重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日更,每晚九点!!!谢谢每一个看我文的人,好开心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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