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
-
老太太的状况比想象中地要糟糕。
她时而昏睡时而醒来，但昏睡的时间更多，醒来一般都说不了话，只能睁着一半眼，懵懵懂懂的，不及半小时又会再次昏睡过去。
专家会诊的结果也不乐观，手术成功几率极小，最后是卢峰选择了保守治疗。
韩佳尊重这个决定。
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卢峰对于老太太的病情表现得也很平静，甚至在一天下午卢峰还主动对韩佳说起遗嘱的事。
“我们一家蒙祖上庇荫，有一些家底，这部分你可能大抵能猜到。其实我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因为在我和你母亲小时候，老太太已经不怎么跟我们说这些了，还是直到我们长大了，她才随口说过一两句。后来我去国外读大学、做生意，都是老太太掏的本钱，她说这钱不花出去，留着也没什么用，我有的你母亲都有，在这方面老太太从未厚此薄彼，是个好母亲。”
卢峰的助理不在，今天他是自己过来的，手插着兜，站在窗边。
“之后你母亲去世了，老太太把这些看得更淡了。她对我说过，现在住的这套宅子要留给你，不是因为你没有父母，而是她说那里有个向阳的玻璃房，你打小就喜欢，反正我不喜欢住别墅，平时也不怎么回去，留给我留给你其实都一样。要是以后你想在国外定居，房子可以交给乔婶打理，她是家里的老人儿了，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你要是怜惜她，就把她留在宅子里帮你看顾，房子要经常有人住才有人气，如果不想留着，她也给了乔婶足够多的钱，所以你不用有压力，都看你喜欢。”
“至于其他的，家里还有一些古董，和你父母去旅行带回来的纪念品放在一起，也都由你处置，想来你也不差这些钱，可以放着留个纪念。虽然总是让你往外走，但她说人得有些念想，心里才会踏实，她不要你真的跟浮萍一样没有目的地飘着，你是有根的，北山那边是你的根，这儿也是。”
北山有这座城市最大的墓园，那里是韩佳父母安葬的地方。
过了不知道多久，韩佳“嗯”了一声。
她想抽烟，可这儿是医院，她只能把头微仰着靠在墙上。
卢峰交代完这些，多余的安慰也不再说了，他也不是那么擅长煽情的人。
活了半辈子，卢峰自觉自己从小到大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太强烈的欲求，年轻时候出国也都是少爷脾气，他出生就比别人起步高许多，因而走得也比旁人更远，其实本人根本没什么野心。
老太太教出来的一双儿女都是这样豁达的性子，他妹妹年纪轻轻嫁人生子，活到出事前都跟个孩子似得，可他呢？对婚姻对子女都毫无兴趣，除了还在世的母亲和妹妹留下的这个总是不爱着家的孩子，对其他的人和事都没有所谓的牵绊感和责任感所言，注定是做孤家寡人的命。
可就是这么为数不多的牵绊，让他作为家人可以在这种时候告诉她，他总是在的。或许有一天也会走，可人的一生，就是在经历离别的过程，只要人活着够踏实，就什么也不用怕。
哪怕孤舟无岸泊，亦可万里有星随。
***
这周韩佳都没有和文淅川联系。
陪护的时候韩佳去看了下外网，发现Liminal的事已经发酵地挺严重了，听说是在和解快结束的时候被爆出来的，大家都说是赔偿不够有诚意，价格谈不拢。
文淅川作为众矢之的最先受到舆论攻击，毕竟陈恬和瑞文虽然是合伙人，是实际管事的，可他们是素人，不比众人对Liminal的最直接印象就是文淅川，一些拍摄独立电影的导演也是因着文淅川的名声才选择和Liminal合作。
近几年关于Liminal被收购传出过不少风声，但或许是因为文淅川背靠着文云溪，有这样一个投资大头在，这件事迟迟没有落定。
近几年Liminal凭借文淅川的名气吸引了不少独立电影人，也出过许多优质的独立电影和商业短片。如今新生代许多导演因着这些作品而有了新的机缘，进而一步一步成为影视圈不可忽视的新鲜血液，假以时日，Liminal兴许能成为一家小而精的出色的电影制作公司，不受资本的束缚和剥削，为优秀的独立电影人提供更多机会。
韩佳能看出来这事儿背后有资本在做推手，无非就是欧美几家巨头，或者是亚洲这边的影视龙头企业想借着这个机会并购掉这家潜质非凡的电影制作公司。电影行业的垄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因为这事儿Liminal的信誉大打折扣，甚至有可能影响到与其他影视公司正在进行的合作协议，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怎么看都是其他家下手的最好时机。
而更为雪上加霜的是，不久前又冒出一个自称是与文淅川合作过的工作人员在外网上发了一篇文章，表示自己受聘为Liminal的特技演员，所付出与收入根本不成正比，不仅常常在尤为苛刻的条件下加班，还被削减加班费，在拍摄期间受伤甚至没有得到应有的赔偿。
这些事以前也有传过类似的，譬如文淅川的片子拍摄难度太大，因而发生了意外事故却被刻意掩藏，但这些没有证据的指责都溅不起太多水花，文淅川本身的光芒在过去可以掩盖很多东西。
可如今国内外的舆论环境早已变得更敏感，又经历过之前好几次大型电影工会罢工事件，好莱坞的工作人员待遇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因此话题一再升级，已经不是寻常公关手段能解决。
现在已经快过年了，一放假，国内的舆论压力更是翻倍，韩佳都不需要给陈恬打电话，也知道事情很棘手。
丁晓珊曾询问过韩佳他们这边需不需要下场帮忙，毕竟佳成有十分优秀的公关团队，这都是卢峰为了韩佳特意从猎头公司挖来的能人，哪怕不用公司的名义，韩佳也有自己的人脉，在这个行业，人脉往往能在某个瞬间改变一盘棋的走向。
而且她刚拍完文淅川的电影，于情于理，她都有发声的立场。
可这次韩佳没有回答，相当于没有点头。
她在思考。
也在选择和权衡。
陷入亲密情绪的时候人的肾上腺素会飙升，性与爱也会让人气血上头，让人忽略掉很多问题。
如果只是把它当做人生中一小段微不足道的经历，那么韩佳大概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和文淅川这样玩下去。什么隐瞒，什么麻烦，她都可以不计较，因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跟你谈恋爱只为了高兴。
可她清楚自己在意了，就不能当做无事发生。
但凡在意，就是特别。
而韩佳这一生，能被称作特别的东西，本就屈指可数。
只能说这认清问题的时机来得太突然，打得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对韩佳来说也挺好的。比起沉溺更深狠不下心去根治，倒不如早发现早解决，感情的问题从来就不能将就，但凡有一丝隐痛，未来都会伤人伤己。
***
距离过年没几天，老太太难得恢复了清明，能吃点东西，也能说话了。
医生虽然没说什么，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原由，这几天韩佳几乎关掉了所有和外界的联系，卢峰也天天来医院，待得时间越来越久。
今天天晴，老太太想出去看看，但外面太冷了，韩佳就拿毯子裹着她推到窗边。
看着看着老太太问：“今天几号了？”
“二十七了。”
旁边有一张小沙发，韩佳坐在上面，给老太太剥柚子。
“那还行，还能吃顿饺子。”
韩佳把干净的柚子喂给她：“您也吃不了，看我吃吧。”
老太太眯眼笑，慢慢嚼着。
“最后一次了，陪我过个年，以后又还是你自己了......就算在外面，最好也找人陪，大过年的，不要自己一个。”老太太有些好奇，“现在有男朋友吗？”
韩佳爱玩，这些老太太一直知道，以往谈的那些就算不用她告诉，媒体也会报道，乔婶看见了也会告诉她。
韩佳点头：“有，比我大三岁，是个导演。”
老太太点头：“导演，忙吧。”
“是，最近很忙，我让他不用过来。”韩佳不紧不慢地继续喂着柚子，“待会儿给您看看。”
等喂完柚子，韩佳洗了个手，拿着手机翻出几张文淅川的照片给她看。这是前阵子他们一起住的时候拍的，文淅川在打高尔夫的照片，老太太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好久。
“挺英俊。”老太太从未在韩佳嘴里听过她的那些交往对象，看着照片忽然说，“不是忙，是吵架了吧？”
韩佳瞥她一眼：“没吵。”
“我还不了解你。”老太太重新坐直，把脖子缩回毯子里，“你妈当初和你爸吵架，也像你这样。”
闻言韩佳微微皱眉，还真的回忆了一下：“他们吵过吗？”
老太太好整以暇：“以前吵过，后来就不吵了。每回都是冷战，你爸不来哄，你妈就说要分手，你爸来了，看在他脸的份上，你妈又很快原谅他。”
韩佳说：“那这一点我不像她。”
老太太看破不说破，没拆穿她。等坐累了，韩佳又把她抱回床上，见她开始困得要闭眼，握了握那只苍老的手，低声说：“老太太，睡吧。”
老太太闭了闭眼，又睁一半，过了一会儿淡淡道：“要是不喜欢，合不来，就好聚好散......你还年轻，许多风景都没看过......哪怕最后自己一个......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韩佳说“记得”。
“那就行......”老太太的语速慢了下去，“别伤心......也别怕......”
“我不怕。”韩佳的声音也放轻了，“我挺喜欢他的，但我记得您的话。”
“这辈子我最爱的就是自己，所以您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说第33章 第 33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