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怪谈之来抽签吧》星集

3、研究VS手册

　　这是一座灰扑扑的三层小楼，看得出来是近几年新建成的，低调却不显旧，周围的绿化树从密实地将其同外界的纷纷扰扰隔离开来，只有一重重摄像头跟安全门显示出楼内的特殊。

　　特殊事务局华东分局，第一看守所。

　　快步穿过看守所的大门，吕伟熟门熟路的完成登记检查。登记通过，他一路向内，刷卡刷指纹，而后又是两道严密的搜检，几乎全身里外都被人翻了一遍才站到小楼内的唯一一部大型电梯前。

　　上行，开门，关门。载着人，电梯平稳地降到地下六层。

　　与地上平平无奇式的建筑相比，地下这一层的布置就好像一片密实的蜂巢，巢房间弯弯曲曲的隔断连成复杂的通道。左拐右拐，沿着指示牌，吕伟走到一间挂着“观察室”铭牌的房间。

　　“……小吕来了啊，快进来坐。”

　　“是。”

　　把房间里几个同事的脸一一同脑海里的名字对上号，吕伟打了圈招呼，一边拉过墙角的椅子落座，一边为自己的迟到道歉：“真不好意思，昨天我接到通知的时候已经回家了，没住宿舍，所以早上是从安镇赶过来的，一堵车就没赶得及。”

　　“没事。二零七也还没来呢，小孩还在吃饭。”蔡顺成摆摆手，示意下属把之前准备好的文件分一份给对方。

　　因为心情好，他甚至开起了玩笑：“本来我这种时候应该说一句‘下次不要再迟到’的话，但因为这种讨论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就不说了。”

　　“没有下一次？”

　　心中一动，吕伟一边飞快回想着昨晚收到的通知，一边嘴里疑问，心底隐隐冒出一个猜测。

　　“就是你想的那样。”唐灿实瞥了眼老搭档，放下手里的保温杯，“这段时间，经过我们所里组织多方、多次、反复的实验论证，只要避开二零七的那两条核心规则，没有特殊情况，这个怪谈基本可以被认定为无害。”

　　“无害，且有独立意识！”蔡成顺敲了下桌子，“那小孩的危险评级很快就会降到S级，到时候就可以叫人带她去地上晒晒太阳了。”

　　“听上去是个好消息……”

　　被科研人员话语里的严谨措辞绕得头晕，吕伟眨了眨眼，从里面挑出自己想听的部分：“这意思是，我们以后不用再盯着二零七折腾了？”

　　要是这样，那确实是个好消息。

　　行动处的工作没有一件是轻松的。作为一线成员，吕伟要出任务，要保持训练，要学习那些层出不穷的怪谈怪知识还要写层出不穷的报告，一年到头都挤不出几天假，要是还有像今天这样时不时必须跑看守所配合内部项目研究的额外任务，他觉得自己迟早英年早逝在会议桌上。

　　这哪怕让二零七再救他一百条命也不行。

　　“那也不是。”注意到吕伟的表情，蔡成顺一乐，“嗯，小吕你这两天应该就会接到通知。”

　　先不说这个二零七项目即将转为研究所的长期跟踪项目，按照去年那份文件的要求，只要局里的批复下来，作为S级异类物，二零七的宿主大概率会被调入行动处一线小组作为一股另类的怪谈事件应对力量，到时候吕伟板上钉钉地跟她一组——

　　昨天晚上开研讨会，这个议题还是他提出的。

　　“沈璐，这是小姑娘的名字，别老是喊人家二零七了。我让小张做一个针对她的观察报告要求给你，你以后每次任务结束了交一份，到时候我们做一个长期的对比……”

　　蔡成顺开始列起后续的研究计划。心情大好之下，他完全没注意到对面年轻人脸上那忽喜忽悲，百味陈杂的复杂表情。

　　上一秒还在为工作任务的减少而高兴，下一秒就活生生发现自己的职业生涯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高速撞进一条狭窄的小路，小路还深不见底，吕伟有些怀疑自己其实还没睡醒。

　　“唐组长，你之前说，二零七在没有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基本是安全的，我能知道具体是哪些特殊情况吗？”

　　“这个是我们的保留性意见。”唐灿实一怔，“虽然二零七一直很配合我们的研究，但受限于她自身的特殊性质，以及她本身就是个特例，我们不能简单的认为她身上的规则就只有她在这一个月里展现的那些……”

　　“唐组长，唐组长！”吕伟投降，“你就跟我说结论吧，简单点的结论。”

　　“结论……在那种情况发生前，我们没法给出结论。”

　　观察室里突然安静了一瞬。

　　唐灿实躲开吕伟的视线，仿佛突然对观察窗另一边的陈设起了兴趣。

　　“怪谈这个东西，我们目前还只能进行一些总结性的研究，一切只能假设。只有等事情真的发生了……”

　　一切的基础都是行动组的冒险和牺牲。

　　*

　　做了一辈子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沈璐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有长住看守所的一天。要不是穿越这件事已经极大的拉高了她的惊险阈值，她觉得自己能把这段经历宣传到闭气。

　　现在就算了，在更神奇的经历面前，这点小事只是点缀。

　　沈璐把视线投到桌上的那本《特殊事务局业务介绍手册》上。

　　特殊事务局，她现在住的这间看守所特殊套房就是这个组织提供的；

　　业务，能住进这里，显然这个组织认为她就在他们的业务范围之内；

　　介绍手册……

　　虽然已经能把这本手册上介绍的各种信息倒背如流，但沈璐还是非常难以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为什么会和她的老家世界如此迥异。不是多一门亲戚少一门亲戚的区别，也不是圆周率已经算到第几位的区别，而是一些更深层的，基底上的差异——

　　民俗故事，规则制度，玄虚流言，这些种种原本应该只能停留在纸面上或者在人们口口相传中的东西，会在这个世界异化成怪谈！

　　怪谈，这个说法来自东瀛国，是一类恐怖异常事件的总称。按照《手册》上的介绍，在两年前，也就是人类社会进入新千年的第一年，世界各地陆陆续续发生了各种怪谈现象，其中又以东瀛国的怪谈事件数量最多，危害性最大。

　　怪谈无法以物理的手段阻止或对抗，目前也没有科学家、科学机构能对它作一个合理的解释，人们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方法予以应对。特殊事务局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成立的，它直属于华国安全部，下辖行动处、档案处、研究所等六个部门，负责处理华国境内的一切怪谈事件与相关事务。

　　——要不是已经见识过签筒的力量，要不是穿越这件事极大的拓宽了她的人生认知，沈璐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场拙劣的扮演游戏。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个特事局的办公经费是相当充足的。

　　吃完小碟里的最后一个煎饺，沈璐收拾了一下餐盘，向门口的警卫示意自己已经结束早饭。挂钟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超过了预定的会面时间，但沈璐早就摸清楚了这群人的底线，也不着急，在警卫的带领下慢吞吞走过通道，来到一间狭小的会客室里。

　　只有一把椅子的会客室，一整面墙都是大块的透明玻璃。

　　坐到椅子上，沈璐胡乱朝玻璃对面的人挥了挥手。

　　“早上好。”

　　“早上好，这两天感觉怎么样？我有一阵没来了，之前只在蔡组长那里看了下你纸面上的测试结果。”

　　“感觉就是不好，换你在这里住一个月试试。”

　　隔着玻璃墙，唯一能传播声音的就是角落里的电子喇叭，沈璐这才发现对面的专家组在今天多了一张面孔。混在一群平均年龄四、五十的中老年专家中，对方的脸奇异的并不显得年轻。

　　沈璐盯着对方看了两眼。

　　“每一次看到你好像都没有好事……说吧，今天又要做什么？我上次的测试结论是什么？配合你们做了那么多实验，我自己还没有一次看到过测试结果。”

　　吕伟：“……”

　　沈璐一点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跟对方第一次见面，她的家被这群人搞得乱七八糟；跟对方第二次见面，她像一个重刑犯一样被拷住手脚审问；跟对方第三次见面，她在一天内接受了五项测试……

　　都这样了还能跟这些人维持平静的交谈，沈璐再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是个好人。

　　吕伟望向蔡成顺。

　　要不是对方，他才不会坐在这里被一个小姑娘怼到脸上。

　　设想好的开场寒暄失败，蔡成顺只好把主导权重新拿回手里。想了想，他干脆放弃了全部事先预想过的铺垫跟套话，直指这次会面的核心。

　　“虽然不能把测试报告给你看，但你实际上已经通过了我们局里的审查。而鉴于你的特殊情况，我想你能够理解，你已经不适合回到你爸爸妈妈身边，回到普通人中间生活了。”

　　一边说，蔡成顺一边观察着沈璐的表情：“现在有三种方案，一种是把你转入行动处的一线小组，一种是你进我们研究所，最后一种是维持现状。你听一下……”

　　“等一下，什么叫我已经通过了审查？除夕那天的事你们调查清楚了？”

　　沈璐皱眉，敲着桌子打断对方的话。

　　对除夕那个下午，沈璐的记忆只到听到楼下杯子落地的那一瞬间。下一刻，她清醒过来能回忆起的画面就只有吕伟握着一把筷子在她的签筒里抽签。像是在演出一场古怪的闹剧，那个下午，她眼睁睁地就看着吕伟一行人极其忙碌的在老宅里接受招待，又是扶奶奶上楼休息，又是跟小狗你捉我躲，还给她修理玩具……

　　那个不小心被她摔碎并藏起来的陶瓷玩具，沈璐完全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翻出来的。

　　她还不知道为什么老宅的房间突然增加了一倍，为什么之前讨债的客人不见踪影，为什么她会跟吕伟他们一样在“闹剧”结束后被老宅排斥……

　　由怪谈诞生引起的自然异变或许是一个理由，但把一切异变都用这个理由解释，沈璐总觉得异常虚浮。

　　她原本还指望能从这群人的研究里得到那天下午的真相。

　　“我觉得你们隐瞒了我一些东西。”

　　蔡成顺在她的目光中沉吟了一瞬。

　　“我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不过就算瞒了，也肯定不是我们故意要对你隐瞒。”

　　说着，见沈璐一下子瞪大眼睛，他笑眯眯地拍了拍手下的文件：“我们是紧密合作的关系，在这个基础上，我不会在这方面隐瞒你什么东西，因为这无助于建设我们的信任，对不对？

　　假使你的直觉是对的，我更考虑两个可能性。

　　第一个，我们可能在研究过程中漏掉了一些我们认为不重要的细节。那些细节可能关乎真相，但我们现在谁也不知道；第二个，我们现在的研究成果，可能很多都只是一个阶段性成果，过一阵就会被证明是假的，所以才会让你的直觉报警。”

　　顿了顿，他征询沈璐的意见：“你觉得呢？”

　　沈璐觉得无话可说。

　　换了一个世界，换了一个身份，她还是不擅长应付这种人精中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