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浪》风淡眠

6、飓浪6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香气，远处的连绵山峰蒙着薄薄一层雾，在晨光下又轮廓分明。

　　塑胶跑道上，冯适一马当先的跑在前面，表情不费吹飞之力。

　　吴硕被他超过去之后，扯了两下嘴角，又较劲的加速向前，跑到他身边盯着他的侧脸。

　　压着嗓音笑一声后越过冯适，一种较不出个高低善不罢休的感觉。

　　冯适不予理睬，按照自己的节奏跑着。

　　可吴硕今天格外针对他，做什么都要和他比，不论是晨跑还是臂力训练，都要比他做的好才满意。

　　坐姿拉力器随着不断伸缩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冯适双手握着横杆用力拉到胸前，反反复复，任凭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滑落。

　　他背部的肌肉紧绷着，隔着层衣服也能明显看到他蝴蝶翅膀似的背阔肌。粗壮的手臂上青筋蜿蜒曲折，随着运动的节奏起伏，犹如潮起又潮落的海浪。

　　身旁的吴硕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比他还要卖力。

　　期间，吴硕多次朝他投向挑衅的目光，他都不理会，当他不存在。

　　也正是这样，吴硕的内心才会越来越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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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的房间内，卢愿呼吸细浅。外头阳光刺眼，经过两片白纱窗帘弱化了烈性。一只麻雀不小心撞上了玻璃，咚的一声并不算大。

　　卢愿翻了个身，细长的手臂下压着被子。

　　叮铃铃——

　　闹铃声回荡在屋里，像颗定时炸弹。

　　刚震动一声卢愿就掀起眼皮，伸手扒拉着桌面上的闹钟关掉。

　　昨天翻来覆去到凌晨三点都还没睡着，现在快下午一点她才醒。

　　卢愿揉了揉眼睛，撑着床坐起来。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身后，头顶还有一撮翘起的碎发，增添几分慵懒的气质。

　　去浴室洗漱后，她转回床铺旁将被子叠好，又拿起衣架上挂着的衣服换上。

　　清醒后的饥饿感愈来愈浓，看着桌面上摆着李密依给她的零食，她拉开椅子坐下。

　　袋子里装的实物满满当当，选来选去，最后她拿出两包饼干和一瓶牛奶。

　　她咬着青柠味的饼干点开关注的军事新闻账号，翻看着最新的报道，还没看完一半一通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手机屏上方显示“景远街小分队”群聊的电话，等待接听。

　　卢愿弯了弯唇，赶紧把手机放在支架上，按下接听键。

　　“卢小愿！”还没看清人脸，对面的女人就大叫她的名字，语气听上去饱含抱怨又伴随着撒娇。

　　女人将脸怼在了镜头前，一双桃花眼睁得更大，半张脸浸润在光里，迎着光的皮肤上可以清晰的看见小绒毛。

　　“筱筱。”卢愿叫了她一声。

　　“卢小愿，多久没跟我打视频了啊？你就不想多看看我吗？”秦栀筱扬着下巴质问她。

　　卢愿挠了挠下巴，语气措辞娴熟，“我错了。”

　　“错哪儿了？”秦栀筱又问。

　　“我应该多骚扰你。”卢愿一本正经的回答。

　　秦栀筱绷着的脸一瞬间笑开了，把镜头拉远，“行了，不逗你了。这段时间大家都挺忙的，今天好不容易聚齐了。”

　　“你俩终于记起我的存在了？”李祁泽无奈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他那边的光线有些暗，但视频中的五官还算清晰。头发凌乱的蓬起，下巴底下还枕着个枕头。

　　“你的存在重要吗？”秦栀筱眯着眼睛质问他。

　　“怎么不重要了，我哪次不是你们突发奇想计划的积极践行者？”李祁泽抬手抓了抓头发，尔后躺在枕头上。

　　“行行行，多亏了您老人家帮忙，我们才能走到今天。”秦栀筱对着镜头做了个抱拳的动作，表情不耐烦。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一如年少之时。即便很久没见，感情也不会变淡。

　　“就拿高二那次拔河来说，是不是我发挥了巨大作用？”

　　“是是是，你最够意思。”秦栀筱竖起两个大拇指。

　　青春期那会儿大家都喜欢做一些叛逆的事，不仅理想主义还英雄主义，喜欢出头，喜欢感情用事。

　　这没什么不妥，青春就该热血沸腾。

　　高二那年冬天算是北滢的暖冬，没有往年那种寒风刺骨。大家穿着学校发的黑色长款棉服，精神抖擞的站在塑胶跑道两侧为拔河队伍加油助威，呐喊声覆盖操场。

　　这场体力与耐力共存的竞赛，累的参赛的人涨红了脸，有人鞋被踩掉了都不去顾及。

　　第一轮赢得轻松，第二轮却僵持了很久，惜败。第三轮因为力气消耗太大来不及恢复，惨败。

　　李祁泽不服气的把缰绳使劲往地上一甩，盯着对班的人对峙半天。

　　“行了，重在参与，回班上自习吧。”班任朝着他们吆喝。

　　输了比赛大家的兴致也没了，沮丧个脸跟着她回了班级。

　　班任又叮嘱了几句，出去上了趟厕所。

　　她前脚一走，后脚班里就嘀咕声起伏。有人议论刚才比赛时十二班作弊，秦栀筱耳尖，立即询问：“真的假的？你看见了？”

　　同学连连点头。

　　“那你当时在场上怎么不说？”李祁泽问。

　　“我…没敢插嘴。”

　　李祁泽刚想怼他，令人闻风丧胆的拍门声倏尔响起。

　　“干嘛呢？都高二了还不好好学习！”班任站在门口斥责道。

　　“老师，十二班作弊了！”李祁泽站起来大声说。

　　班任脸上平淡如水，没有很快回复。班上的附和声一波接一波。

　　“你说你们就搁窝里能耐，到外边一点儿本事没有。你当时不跟人体育老师说，现在跟我说有啥用？”

　　班上瞬间噤声，李祁泽这愣头青自以为抓住了关键词，“我现在就去找体育老师。”

　　撂下这句话他就一手捞起棉袄拔腿往门口走，卢愿的笔袋都被他的衣服袖子刮掉了。

　　“诶，有没有纪律，想罚站还是罚写？”班任又拍了两下门。

　　李祁泽气不打一处来却只能往肚子里憋。

　　“行了，说话得有理有据，我信你们，体育老师会信吗？”

　　现在的状况确实空口无凭，看见作弊的只是小部分人，很难让人信服。

　　卢愿弯腰捡起笔袋，顺势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口，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只好坐回去，表情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完一节自习。

　　下课铃一响，李祁泽迫不及待地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急的直拍桌子，“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隔壁班也说看到了。”

　　听着他们的抱怨声，卢愿并不忧虑，悠悠开口：“人证不行的话，就用物证。”

　　“什么物证，操场上的摄像头？”秦栀筱问。

　　“那个角度不好，筱筱你不是拍照了吗？翻翻看，有没有拍到。”卢愿朝窗台上的相机使了个眼色。

　　“对啊，我竟然把这个忘了，多亏有你啊愿愿。”

　　说完秦栀筱就捧着相机开始翻照片，就三场比赛，她拍了几百张。

　　爱凑热闹的同学都围在她身边，像是等待开盲盒一样紧张激动。

　　“我去，还真有。”秦栀筱惊叹。

　　李祁泽一把夺过相机，照片里他们队里多了两个人，虽然没有明显地站进队伍里，但是手上都在用劲儿。

　　“这还等啥，一块儿去。”李祁泽拔腿就走。

　　经过班任的批准后，三人连跑带颠地赶到体育办公室，李祁泽把相机往他桌子上一放，胜券在握的说：“十二班作弊，证据在此。”

　　谁料他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反而振振有词的驳回证据。说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比赛的安排已经做完了，再改动会乱套。

　　李祁泽继续跟他理论，他却只是敷衍了事。

　　卢愿看破形式，拉住他的衣袖往外走。

　　“说再多也没用。”卢愿说。

　　“是啊，你没看出来他们都偏袒火箭班吗？”秦栀筱抱着双臂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那就这么算了？”李祁泽不可置信地问。

　　“算了？凭什么算了？我们景远街小分队可不受这气。”秦栀筱仰着脖子说，一副傲气。

　　“那你想怎么办？”卢愿问。

　　秦栀筱得意地扬了扬唇角，背在身后的手中突然变出一个大喇叭。

　　而且很眼熟。

　　“你怎么把体育老师喇叭给偷出来了？”李祁泽接过喇叭问。

　　“这不叫偷，这叫正确发挥作用。”秦栀筱打了个响指，指尖指向喇叭。

　　卢愿眸光一亮，凑到她身边撞了下她的肩膀，“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你俩要干嘛？”李祁泽一脸问号。

　　两人没搭理他，对视之后会心一笑。

　　筹备好策略之后，趁着晚上的大课间，三人紧赶慢赶地跑到了十二班那层楼。

　　不知道李祁泽从哪翻出个墨镜戴上，给自己撑起了排面，像高高在上的首领带着两个跟班小弟整顿领域。他耀武扬威的将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拿着那个喇叭。

　　作为战斗主帅，他学着教导主任的步姿走在最前面，逗得卢愿根本严肃不起来。

　　“十二班赢得好赢得妙，力大无穷呱呱叫。八个人二十双手，一战成名，虽胜尤耻！”

　　声音从喇叭中反复传来，引得路过的人议论纷纷。

　　这段言辞在漫长的廊道中游荡，十二班有人按耐不住出来狡辩，甚至还想动手。最后，惊动了学校活动最频繁的教导主任。

　　三人就这样被请到了办公室，主任坐在软皮椅子上质问：“你们仨破坏校风校纪了知道吗？”

　　“主任，学校什么时候说不能用喇叭了？”李祁泽一脸无辜道。

　　主任被他呛得一时哑口无言，只得转移话题，“这是喇叭的事吗？谁让你们跑人班级门口放这些…什么语录的？”

　　“我们这是为班级昭雪呢。”李祁泽又说。

　　主任被他气得直拍桌子，桌面上水杯里的水差点溅出来。

　　“我看你真是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说吧，谁带的头？”

　　秦栀筱低着头抠手指，脸上写满心虚。卢愿看她一眼，内心正做挣扎，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结果没等她开口，李祁泽又抢着说：“我啊，这喇叭我偷的，这词我写的，这音也我放的。”

　　主任瞧他这态度气得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你真是不知悔改。”

　　卢愿和秦栀筱原本可以在李祁泽的保护下先被放回班的，但两人刚迈出门槛还没说话，只对视一眼就不约而同的又走了进去，有条有序的说着自己的错误，势必要和李祁泽一起承担。

　　最后还是班任出面把他们接走的。

　　重要的是班任一直是站在自班阵营的。

　　这件事当时在高二传的沸沸扬扬，如今想忘都难。

　　“祁泽，你是刚睡醒吗？”卢愿问。

　　“我今天凌晨两点才到青漓，快五点才睡。”

　　秦栀筱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倒是能汇合了，撇下我一个，孤独啊。”

　　“等我放假回去，咱们再聚。”卢愿安抚道。

　　李祁泽翻了个身，被子与床单之间摩擦的声音忽大忽小。

　　“对了，上次跟你约的吃饭，什么时候有空？”

　　卢愿做思考状，“我这几天值夜班，晚上都没时间，你要是白天空了可以跟我说一声。”

　　“那还是等你调回白班再说吧，我白天忙得要死。”

　　卢愿点头。

　　房间里的吊钟指针不停的转，三人不知不觉聊了两个多小时。李祁泽因为要开线上会议提前离开，只剩下她们两人。

　　他这一走，那些不能聊的话题终于可以开启闸门。

　　“愿愿，你在那边帮我看着点，别他出趟差还带个女朋友回来。”秦栀筱一只手虚掩着下半张脸，凑近镜头低声道。

　　卢愿笑着抽出背后的靠枕抱在怀里，往椅子背上一靠。

　　“都这么多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搞定他啊？”

　　秦栀筱做噤声手势，“嘘，我有我的节奏嘛。”

　　“那我能不能申请开个二倍速，实在不行再花钱买个超前点播？”卢愿开玩笑道。

　　“卢小愿，你这张嘴啊，有的时候还真是难对付。”

　　话音刚落，那头就有同事叫她的名字，秦栀筱着急忙慌地跟她道别：“我约了采访对象，先撤了。”

　　卢愿点头，那边瞬间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