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不知意》知星安

10、外婆

　　一辆黑迈巴.赫停在小区楼下，言希玥将副驾驶的车窗降下，对着又提来一大袋子东西的张玉娟道：“妈，后备箱里的东西都够多了，真的拿不了了。”

　　夏庭然从驾驶位上下来，跑上前接过张玉娟手中的东西，“张阿姨，我来拿就好。”

　　张玉娟双手叉腰对言希玥道：“多给你外公带一点东西过去，你妈我还要为了学生们的高考去参加集训，这个暑假就没办法去看你外公了。”

　　“去你外公家可千万不要捣乱啊，记得不能自己单独下水玩儿，不能惹你外公生气……”她还要继续说下去，言希玥连忙打断，“妈，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夏庭然转动车钥匙，挥手道：“张阿姨，那我们走了。”

　　“好，小然路上慢点啊，看好玥玥了，她要是捣乱你就给我说。”张玉娟说着，递给言希玥一个警示的眼神，“等她回来我看我怎么收拾她。”

　　夏庭然笑道：“放心吧张阿姨，我一定会保证好言同学的安全的。”

　　张玉娟点头，“有你一起陪着她去，我也省些心。”车子驶出小区，她挥手同两人告别。

　　拍摄‘最美家乡’的学校活动被言希玥提上日程，他们要想一个主题，加上取景、拍摄、后期的剪辑，为了保证质量还是早些的准备好。

　　言希玥单手托腮，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从林立的高楼大厦逐渐变为高速护栏，她突然冒出一句，“夏庭然，你拿到驾照一年，能开好车吗？”

　　“要是我说不能，你还能跳车吗？”夏庭然惊奇于她的问题。

　　言希玥摆手，“跳车倒是不必，高速上跳了也没用。”

　　“……”

　　许久，夏庭然又道：“你怎么能对我的车技不放心，好歹我也是拿到驾照且已经练习了一段时间的人，怎么会开不好车？”

　　“就是随便问问。”言希玥仰头望着车窗外的云卷云舒，夏庭然像是能捕捉到她细小的情绪，将她那旁的车窗降下来了一些。

　　“那你应该在没有上车之前就问清楚。”车中舒缓的轻音乐响起，夏庭然目视前方，逗小孩儿样的语气，“否则一旦上了贼船，就再没有逃脱的可能了。”

　　车窗灌进来的风，吹动她的发丝挠的脸颊痒痒的，言希玥轻笑道：“想起来上次和你一起去外公家还是我们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晃都过去十年了。”

　　不等夏庭然回答，言希玥继续道：“那时候还是因为外婆刚去世不久，我妈她怕外公自己一个人心里不好受，就让我过去陪外公一个暑假。”

　　“想想那时候自己真的是太皮了，外婆刚去世不久，我一到外公家就爱哭，哭了外公总会想各种方法的来哄我，明明他自己都那么难受的，还要来哄我。”

　　言希玥的声音逐渐哽咽，“一直以来不是因为假期要去上辅导班，或是各种各样的事情，我都十年没再去在外公家好好的待上一段时间了。”

　　夏庭然沉声道：“那这次就去好好的陪陪外公。”

　　言希玥头靠在半开的车窗上，呆呆的看着前路，思绪开始乱飞。

　　她知道张玉娟已经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其中一个不乏是她的外婆，葬礼的那天她破天荒的看到舅舅和老师说了几句，随后老师招手将她叫出，说：“言希玥，你把请假条写好，就可以跟你舅舅回去了。”

　　那时的她不过是一个二年级的孩子，对于死亡并没有太大的概念，言希玥只依稀记得，她在同班同学羡慕的眼神中跟着舅舅走出了教室。

　　一路上舅舅沉默不语，车中同坐着的人大多是她在过年期间才能见到的亲戚，整个车中的气氛是死一般的寂静。

　　言希玥同现在这样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景色，她问道：“舅舅，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去外婆家。”

　　“妈妈也去了吗？”

　　“去了。”

　　言希玥不解，平时张玉娟带着一群高中生，忙的连她都没时间照顾，总是将她丢给楼上的江阿姨，待在夏庭然的家中。
　　这次为什么就有时间去看望外公外婆了。

　　“妈妈那么忙，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外婆家啊？”

　　开车的舅舅眼眶泛红，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回答，言希玥抬头看着车中的大人，企图从他们口中得到结果。
　　然而并无，她稀里糊涂的被大人们披上白色孝衣，站在那大木盒子前，张玉娟缀泣道：“玥玥，给你外婆磕头。”

　　“哦。”言希玥应着，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在她磕头的瞬间，张玉娟再也忍不住，泪水瞬间涌出。

　　小小的她见了，抬起手拭去张玉娟眼角的泪水，关心的问：“妈妈，怎么了？我给外婆磕头了，我有听话的。”

　　“玥玥，妈妈没有妈妈了。”张玉娟将人拥入怀中，不顾一切的放声痛哭。
　　言希玥同样抱住张玉娟，还不懂死亡的她，小声嘀咕，“可是外婆就在那个大盒子里啊，她没有走。”

　　后来大盒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最终成了一张贴着照片的墓碑。
　　她口中的‘外婆家’，也随之变成了‘去外公家’。

　　外婆消失在言希玥的童年之中，她现在十分后悔的是，当时的乡下总会有人骑着摩托，大清早的来到各村叫卖豌豆糕。

　　外公总会在听到叫卖声的一瞬间，飞快的跑去给她买上一块豌豆糕，他和外婆不舍得吃，就会将整整一块都留给她。

　　每次都是外公拿给她，言希玥接过，还未打开就能闻见诱人的豌豆香，是她喜欢吃的。

　　“谢谢外公，爱你。”撒娇的娃娃音传来，一旁的外婆总是会问言希玥，“玥玥，你爱外婆吗？外婆也想听你说一声。”

　　言希玥啃着豌豆糕，将头一扭，“我不要。”
　　她不知哪里来的倔驴脾气，就是不愿意说一句，“外婆我也爱你。”

　　一直到外婆去世的那一天，因为不怎么回外婆家了，她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舅舅实在是忍不住了，在去年外婆的忌日，终是对她说：“玥玥，你知道吗？当年你外婆临走的时候还在拉着我的手说：‘玥玥呢？我还没听到过那孩子说一句爱我的话呢。’”

　　言希玥恨那时候的自己，怎么就没有说一句，“外婆我也爱你了。”

　　现在就是想说了，可惜外婆也听不到了。

　　—
　　车子在门口长着枣树的院落前停下，外公听到声音急忙从堂屋中跑出，还未打开铁门就道：“是玥玥来了吗？”

　　言希玥同夏庭然将后背箱中的东西提出，大声应道：“外公是我，我来看你了。”

　　外公笑得慈祥，慌忙接过她手上的东西，言希玥却没有松手，“外公，这些我来提着就好，没多重，一些是我妈让我带给你的。”
　　她回头看向夏庭然，“还有夏庭然给您拿的一些东西。”

　　外公高兴的都忘了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等夏庭然走近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住，颤颤巍巍的从衣裤口袋摸出老花镜的盒子，拿出眼镜带上，语气变得冰冷，命令似的说：“你，过来，再走近些。”

　　言希玥开始介绍，“外公，他是小时候在我们家住过的夏庭然啊，就是那个小男孩儿。外公不记得了吗？”

　　夏庭然沉着的走上前去，外公似乎是一下子看清了一般，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喃喃道：“像，真是太像了。”

　　“什么太像了？”言希玥追问道。

　　外公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问，“玥玥，你刚才说他姓夏是吗？”

　　言希玥点头，“是啊，外公，他叫夏庭然。”

　　“你爸爸叫什么？”外公严厉的说着，将言希玥护在身后。

　　夏庭然轻抿薄唇，正想开口回答的时候，被言希玥打断，她拉着外公的胳膊撒娇道：“外公，你看现在都中午了。不如我做饭给你吃，我也饿了，也让外公尝尝我的手艺。”

　　外公仍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态度，却被言希玥拉着往院中走去，她还不忘回头朝着夏庭然‘wink’，像是在说：‘放心吧，你的不想开口提及的灰色记忆，我会帮你一起守护的。’

　　厨房中，言希玥将苦学的做菜厨艺恨不得一下子全展示了出来，一旁的夏庭然在给她打下手，将鸡蛋磕入碗中的瞬间，言希玥道：“那个，对不起啊，我外公他不知道你们家的事情。”

　　“没事。”夏庭然回答的很轻，手中的筷子加速搅动，“也谢谢你这样帮我。”

　　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在夏庭然搬家的当天，他们就约定好了，要帮互相保守住那段灰色的记忆。

　　饭桌上，外公看着夏庭然，又道：“这孩子，姓夏。”

　　“是啊。”言希玥夹了一筷子的鸡蛋，“外公你尝尝，夏庭然炒的这个番茄鸡蛋可好吃了。”

　　不知为什么，言希玥的第六感告诉她，外公似乎是对姓夏的有格外的偏见，甚至可以是说有种厌恶。

　　“玥玥，今天你来看我，有些事情我不想提，可并不代表它就没有发生过，我想你也并不会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