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不知意》知星安

40、存钱

　　“这路呀，马上就要修好了。”村长将最后一点碎石卸下，注视着宽阔平坦的大路，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要想富，先修路。
　　安定湖本身就是个很美的湖，周围的风景很不错。
　　但这么多年一直无人问津，就是因为来这里的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夏庭然也笑道：“大家一起忙了那么长的时间，这条路啊，今天终于可以完工了。”
　　“也算是完成了我的一个心愿。”

　　村长道：“是啊，大家伙儿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想要修好这里的路是整个远安村人心里的愿望，合理安排发展这处的旅游业，许多外出为了生计奔波的年轻人也可以回到村里工作了。
　　那些留守儿童和老人，再也不用因为家人一年只能见几次，而坐在村口的柳树下，每天望着家人离去的路口，只盼着他们能早些回来。

　　“夏庭然——”言希玥远远的看见他戴着一双白色的粗线手套，双手交叠的撑在铁锨上，正和村长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

　　她见被叫到的人不确信的愣了两秒后回头，在见到是她的瞬间，脸上洋溢出了开心的笑。

　　言希玥扔下手中的挎包，激动的向他飞奔而去，张开双臂将人紧紧的抱住了。
　　“你怎么跑来这里修路了？”她哽咽着，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我还以为你这几天都跑到哪里去了，在学校跟本见不到你。”

　　“我问你室友凌贺他也不说。”

　　村长见两个人这般，很有眼力见的给人腾出一点空间，去一旁帮忙了。

　　夏庭然双臂微张，并没有迎合着抱住她，而是将满是尘土的白线手套脱下，轻轻擦去她眼角上的泪水，神情故作失落。

　　“哎呀，原本是要给你一个惊喜的，这下看来是不能了。”

　　言希玥努力平定内心的波澜，道：“你这是从多久之前开始准备了啊？干这些累不累？”
　　“你不会是把这几年以来存的那些钱都用来修路了吧？”
　　“你的手是不是受伤了？”

　　她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抛出，夏庭然有些应之不及，答道：“我从暑假我们在这里拍摄完‘最美家乡’的视频之后，就开始捐钱和大家计划修路的事情了。”

　　“这些年存的钱拿来修路也未尝不可，钱嘛，赚来就是花的，大不了我再赚再存就是了。”

　　“我的手只是一些擦伤，没事儿的。”他举起自己的左手，来回活动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夏庭然一句一句的回答言希玥的问题，对她的每一句话，他都做到了有问必答。

　　言希玥拉过他的左手，看着上面还贴着的创口贴，傻傻地问道：“疼吗？”

　　他轻轻的弹了下她的额头，道：“不疼，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擦破点儿皮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很谢谢你，这个礼物，我真的很喜欢。”她很认真的向他道谢，语气中的感激之意都要溢出来了。

　　小的时候和外公一起来这里玩，路不好走，她经常会被路上凸起的石头绊倒，外公看到了就非要背着她走完剩下的路。
　　清澈如镜面般的湖水，是言希玥最喜欢来玩的地方。
　　但也因为路不好，总是很少到这里来。

　　“外公，这里什么时候能修一条平坦的路啊？”6岁的她趴在外公的背上，冷不丁的问出这个问题。

　　外公道：“等玥玥长大了，安定湖也就修好路了。”

　　“那我要快点长大，这样就能不用让外公背着，能牵着外公的手和外公一起来这里了。”

　　孩童时期的回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后来当然知道那只是外公宽慰她的话，修路这样的大工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然而，然而，眼前的人就帮她实现了这个愿望。

　　再一次她扑进夏庭然的怀中，像只小猫一样蹭着他的滚烫的胸口。

　　“这么感谢我啊？！”头顶传来一句带着骄傲意味的话。

　　她道：“嗯，真的真的谢谢你。你这次是将你的老婆本儿都拿出来了吧？”

　　夏庭然轻咳两声道：“对，所以你打算怎么感谢我？总不能口头的说两句谢谢就完了吧？连你都说了我可是将老婆本儿都拿了出来的。”

　　没等怀中的人回答，夏庭然继续道：“既然这样了，你干脆把老婆本儿赔给我好了，答应给我这个‘电子男友’转正，答应和我一直在一起就好。”

　　“夏庭然，你……”言希玥被他这些话戳到，那道灼热的视线就这样痴痴的盯着自己，内心的防线早就被他攻陷。
　　他的那些老婆本儿，还真有些来头，言希玥是知道的。

　　—
　　“下课时间到了，老师同学们，你们辛苦了。”小学的下课铃声响起，语文老师出教室门的瞬间，班里沸腾起来。

　　三年级二班爱捣乱的更是多，那个时候的孩子已经将男女性别意识分的十分明了，男生和男生玩儿，女生和女生结伴。
　　那时的言希玥倒是不觉得男生和女生一起玩儿会怎样，也正因为如此，班上的女生都疏离她，说她是女生团体中的‘叛徒’。

　　后桌是个很调皮的小男孩儿，下课了也闲不得，像个显眼包一样的和同桌打闹。

　　恰巧早上言希玥早上吃煎饼的时候门牙被硌掉了，说话都像漏风一样的。
　　小孩子最在意别人的评价，尤其是同龄人的。
　　上学的时候，在张玉娟的再三劝解、安慰和开导下都没用，她还是倔强的戴上口罩去。

　　下午第二节语文课下来，后桌的小男孩早就好奇为什么班上只有她一个人戴着口罩了，突然停下了和同桌的打闹，跑到她的课桌前问道：“言希玥，你今天上学来干嘛要带着口罩？”
　　“你是不是感冒了？”

　　言希玥不想一开口说话像火车过山洞那样漏风的声音被听出，摇了摇头，不敢回答。
　　那小男孩儿看她不说话，更好奇，继续追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敢说话？”

　　言希玥不理他，谁知，他竟站起身一把扯掉了她的口罩。
　　气急败坏之下，她道：“你扯我的口罩干嘛？快还给我，不然我就去和老师说你。”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那掉了的门牙就格外的显眼，小男孩儿将她的口罩高高举起，发现了惊天大秘一般的公之于众道：“哦——，大家快看啊，言希玥门牙掉了。”
　　“大小姐，吃蜜糖不给钱，门牙留下来还账。大小姐，吃蜜糖不给钱，门牙留下来还账。……”

　　他拿着言希玥的口罩，在班里边跑边喊，嘴中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这时他们当时最流行的一句调侃。
　　也正是言希玥掉了门牙，非要戴着口罩来上课的原因。
　　她怕被同龄人嘲笑，这下好了，全班人都知道她门牙掉了。

　　耳边不断传来刺耳的嬉笑声，她趴在桌上整个人埋进臂弯中，不敢再抬头说话。

　　忽然，嘲笑声中传来一句，“你干什么？把口罩还给她。”

　　是夏庭然的声音，他的一句话像有震慑力一般，班上的笑声戛然而止，言希玥仍旧是趴在桌子好奇也不敢抬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片刻桌面被人轻轻敲响，她闻声抬头，只见夏庭然手上正拎着她那只蓝色的医用口罩，是成人款的，对她一个小孩子来说，戴上未免太大了些，这才让前桌那个小男孩能随手扯掉。

　　言希玥眼眶通红，死死的咬住嘴唇，生怕再一个不小心露出掉了的门牙，被人看到。
　　她盯着夏庭然手上的口罩，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以为他帮她将口罩拿回来是为了给她的。
　　可接下来夏庭然的一句话却让她彻底死心。

　　“口罩就不给你了，门牙掉了没什么的，大家都在换牙，我掉的牙也还没长出来。”他说着企图引导言希玥开口说话，指着自己掉了的中切牙，鼓励她道：“你看，我的这颗牙齿不是也没有长出来嘛，没事的。”

　　‘可是那不一样，你掉的又不是大门牙。我是门牙掉了，很丑的。还以为你是帮我把口罩抢回来了，结果连你也不愿意把它给我。’她内心无声的咆哮，眼底染上无助又愤恨的神情。

　　此刻她好似一只受到惊吓的鸵鸟，遇到危险就把自己的头埋进沙堆中，逃避现实的一切，以为这样躲藏着自己就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可是，可是。
　　这样是不对的。
　　而她足够幸运，有人愿意想尽办法的把她拉出来，让她重见光明。

　　言希玥死死的咬住下嘴唇，不知是不是太在意太紧张的缘故，都快要咬出血了都没察觉。
　　夏庭然反倒是比她都先看出了不对劲，于是他问道：“你是觉得门牙掉了很丑是吗？”

　　言希玥点点头，紧接着他就用极为欠打的语气说道：“确实挺丑的。”

　　别人只是偷偷的捂着嘴笑罢了，夏庭然这家伙和她玩儿的那么好，竟然敢这样当着面说她的坏话，言希玥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反弹！”
　　“你才丑呢，夏庭然是个丑八怪。”

　　她愤愤的说出，憋了一上午不敢说话，一下子发泄出来倒是舒服了挺多。
　　事已至此，言希玥干脆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两大口，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她都没敢摘下口罩喝上一口水，而中午回家吃的饭又有些咸，早就想喝水了，可让她抓住机会了。

　　看着她猛喝水的样子，夏庭然眉头微蹙，道：“我看你一个下午都没开口说话了，老师让读课文的时候你也不发声。”
　　他是她的同桌，上语文课的时候就发觉到了。

　　言希玥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所以你这样说，就只是想让我开口说话吗？”

　　上课铃声响起，数学老师踏着铃声而来，夏庭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坐回座位上，拿出翻开了数学书的同时将那只口罩放进了她的桌洞里。

　　那天放学站在教学楼下，言希玥左看右看没有看到夏庭然的身影，明明是一起出了教室的，怎么就下个楼梯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她形单影只的低着头往前走着，没有再戴上那个蓝色的大口罩，没走几步肩头被人拍了拍，言希玥回头就看见了满头大汗气都没喘匀的夏庭然，他递过来三只白色印有Hello kitty的儿童口罩递给她。

　　美其名曰的说道：“这是赔给你的，弄脏了你的口罩，赔给你三个。”

　　“假一赔三吗？”言希玥接过笑着说，忽然想到去商店的路上经常有摆摊的商贩会在自己的摊位前，放个牌子，上面都会绝无例外的写着：‘假一赔三，诚信买卖。’

　　夏庭然摸着后脑勺，转念道：“不，是损一赔三。是我给你的口罩弄坏了，对不起，我还那样说你。”

　　言希玥双手抱臂，仰头道：“算了，原谅你了。”

　　“对了，你哪里来的钱买的口罩？”她问着，那个时候家长怕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乱买零食吃坏肚子，零花钱总是给的很少，言希玥更不用说了，张玉娟规定在她上五年级之前不给发零花钱。

　　夏庭然看着她，脸颊当即红的滚烫，支支吾吾道：“我每个月的25号都会去存上一笔钱，我妈给我的零花钱我总能存下来一点。还没到25号，我就拿出来一点给你买口罩用了。”

　　“原来是这样啊。”她完全没联想到他为什么非要选在25号去存钱。

　　言希玥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的人，问道：“夏庭然，你这是在存老婆本吗？”
　　“你现在就开始考虑了啊？”

　　“考虑什么？”他问道。

　　言希玥像个小大人一样的说：“考虑存钱娶老婆啊，我之前听小区里的一个大哥哥说的。”
　　“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啊？存钱就是为了这个？”

　　夏庭然被她说的脸更红了，连带着从脖颈红到耳朵根，他磕磕巴巴的说：“我……，我才不是的。”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是喜欢，只是知道身旁跟着的人要是难过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的逗她开心。
　　仅此而已。

　　“我存的钱，可以都给你花。”
　　好家伙，老婆本给老婆花，就……，就真的合情合理。

　　一声车笛声响起，言希玥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回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夏庭然摇摇头，跟上她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