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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不见天日 ...

  •   阮沨泞身体里的血液,并不单单只是触碰到会死那么简单。

      身为这般特异血脉的持有者,她本人需要承受的远比轻碰的一下要多,那样鲜红的,汹涌的,蛰伏在全身上下,贯穿整个身躯的剧毒血液,怎么可能安安分分在肉|体中流淌,它就像是寄生在体内的活物,伺机残害骨肉不止,还要侵蚀灵魂。

      一旦情绪受到巨大冲击,血液中的那个鬼魅就会撕裂好不容易筑好的心墙,毫无阻碍地施加沉重的压力,把所有过往的,曾经的,负面的回忆与心境杂糅在一起,要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跌入层层深渊之下。

      在这个阴暗的,四处是妖魔鬼怪叫嚣着的地方,放大现世里所有的怒与哀与惧,所有人都要害她,没有人可以帮她,没有人可以救她,她只能靠自己拥抱自己来获得那一星半点的温暖。

      那蠢蠢欲动的血液却不敢于此,把她当作宿主,平日里勉强规矩遵循共生原则,知晓毒不死她,那便趁癔症发作时让她如千万根针扎般刺痛,穿透皮层,贯穿骨髓,甚至每呼吸一下,每移动一分,都能感受到来回抽动的长针在全身上下狞笑。

      自有记忆以来,她身体里的毒性似乎是随着年龄增长愈发强烈,最初连一只耗子都毒不死,如今却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多时毙命,或许正因如此,病发症状的严重性才会随之增加,她都快要记不起来,最初一次发病究竟是郁郁寡欢,还是头昏脑胀了,脑海中只剩下癔症出现以后的一幕幕诡异又不愿回想的场面。

      癔症状态下的她,满脑子混沌,压根无法思考,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仿佛有用不完的体力,就像只靠野性本能行动的动物,无知无觉的只晓得要往更遥远的地方去。

      然而体力并非真的用不完,正相反,这样的状态让她快速地消耗全身的能量,甚至于体力耗竭。她跌跌撞撞,许是在树林中徒步,许是在市集中穿行,许是在人群中游走,失神的,落魄的,究竟是何处,究竟有何动静,她也不明了了。

      由于这两日她实在耗费太多的血液,身体还没有完全缓过来,新生的血不够,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变得慢下来,手腕上的伤相对手掌心的伤而言更深,走过的所有路上,幽深的血顺着骨瘦如柴的手,盘桓着指节,缠绕着指尖,哒哒滴落,入雪无声,染出一条斑驳的痕迹。

      吓人得很。

      她像过往每一次病发结束时那般堕入无尽的黑暗,昏迷前似乎撞上了人,然后那人说要带她找郎中,然后有人尖叫着指向她的方向······再然后,一晃神,她头痛欲裂地拥有了意识。

      她躺在杂草堆上迷迷蒙蒙醒来,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还带上了重影,她想揉揉脑袋和眼睛,却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放在身后捆绑住了。

      阮沨泞一下子清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被人绑架了?

      她没有闭眼前的大部分记忆,纯靠猜也猜不到究竟发生过什么,使劲眨了眨眼,终于是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四面高墙透进一束月光,照亮不知谁家的地窖,阴暗干冷,遍地杂草,蛛网丛生,算上她,一共五个与自己处境相同,年岁相仿的孩子们,皆是一身破落,狼狈不堪,满面绝望。

      她奋力想靠着墙坐起,却因为手脚不能活动而无能为力,挪动半天也只是把自己的头移动到稍微厚实一点的草堆上垫高了。

      她费劲地喘息一口气,又使劲挣扎试图解开绳子,然而那绳结越动越紧,本来还有一丝空隙的手腕间转变成密不透风,动辄半天只是徒劳。

      “省点力气吧。”旁边看上去比她略微大些的少年耷拉着自己的脑袋,有气无力地开口,“这绳子紧得很,我们试过很多遍都挣不开。”

      见她困惑的模样,他缓了缓劲儿,胸前起伏,同她解释道:“咱们都是被人贩子抓来的倒霉鬼,只要来到这里,若是男的,便会被挑选去当奴隶苦工,一辈子抬不起头,若是女的,要么被送去达官显贵床上当玩物,要么被买去作专门生孩子的小妾嫁了。”

      言及此,忍了好久的三个女孩纷纷啜泣,或是泪流满面,或是红眸含泪,少年撇开眼,继续道:“他们挑人看长相和身形,前两日刚卖出去一批貌美的与结实的,剩了我们四个挑剩下的。可你也别高兴太早,今儿只来了你一个新的,如今就我们几个,那贩子是卖得出去便卖,卖不出去也得想方设法卖出去的。”

      话音刚落,铁门“轰”地一声打开了,外头走进来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手里端着一个水壶和一个碗,朝向最靠近门口的一个姑娘道:“哭个毛?别逼老子打女人,赶紧他娘的好好喝水,敢死在这我给你好看!”

      在这样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东西吃,寒冷、饥饿、绝望裹挟着人,一天一杯的水简直就是活下去的唯一补充物品。

      没有人会不想活命,所以没有人会不喝这一碗水。

      阮沨泞规规矩矩喝下男人亲手端着喂自己的水,一切如常,最后一滴下肚时,她却猛然咬紧瓷碗边缘,他堪堪虚扶的手根本来不及抓紧,她已经叼着碗朝他的脸狠狠地砸过去,离得够近,实打实正中面颊,然后落地清脆。

      默默掉眼泪的女孩子们戛然而止,甚至还打了一个嗝,闭目养神的男孩温声睁开眼,猛地摆正脑袋,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呆住了。

      “你娘的!”男人回过神来,捂着红肿的脸,高举拳头就给了阮沨泞一下,打得她脑瓜子嗡嗡响,又起身将她踹倒在地,踩着她的胸膛正中,怒目圆瞪,“敢偷袭老子!找死是吧!”

      因为手被固定捆绑在身后,她的所有要害都暴露,根本没有办法护住自己的任何部位,从腹部到肋骨,一阵拳打脚踢,下手没轻没重,没有一个地方不被伤到,阮沨泞手腕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开裂,渗出血来,染红了衣服,与先前干了发黑的血迹融为一体,分不清新旧。

      男人完全无视这样的惨状,边打边骂,只管着往死里揍,再次高举拳头之时,少年还是没忍住喊出声:“若是把他打死了,人不够,你没法交差的!”

      这句话生生止住最后那一下重击,握拳的手停在阮沨泞眼前一寸的位置。

      男人怒火中烧的脸忽然褪了温度,急转直下地冷笑一声,化拳为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笑骂道:“你这小命我给你留下了,千万别想不开再惹老子了,搞清楚,你是奴,我是主。你被抓了,逃不掉,有气,也别找老子发,毕竟人生在世,总归得赚钱的,你要怪,就怪那些想买的人,若不是他们,老子也没必要这么累死累活抓你们这群歪瓜裂枣,还要想方设法卖出去,说白了,我们也不容易啊。”

      话罢,这人把她连脑袋带人摔到地上,捡起地上的碎片大摇大摆走出地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门上还传来锁好铁链的声音。

      阴仄仄的空间倏忽安静下来,连抽噎都听不见,只有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暗示着几条活生生的贱命还在费力挣扎。

      “喂,你没事吧?”

      少年看阮沨泞倒在干草中,闭着眼睛没有半点动静,语气也有些着急:“你说你没事去招惹他做什么,就算真有怨气也得憋着啊,咱们现在是阶下囚,哪有资格讨价还价,说七说八,你还那么直接地挑衅他,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阮沨泞默然地抽痛着,口中呼出一阵阵白烟,颤抖着感受全身伤下的皮肉疼,还有几近被踢错位的腰腹,想着自己当真是皮糙肉厚禁得起折腾,换个人的身体指不定已经死了几回。

      她死死压着地面的腿稍稍抬起,露出藏在下面的一小块瓷碗碎片,不晓得她究竟是在方才男人被砸中闭眼的瞬间藏起来的,还是在被被一通痛揍的混乱间趁机移动藏起来的。

      一直关注她的少年显然也看到了,他瞪大了眼睛,支吾道:“你、你、难道你是为了这个?为了这个才故意惹他的?”

      阮沨泞没理会他的吃惊,费力地翻了个身,弯脚勾住碎片传递,够到指尖,又使劲一划拉到手里,她本想给自己反手解开,然而试了几次,由于手太小做不到,她舒了口气,仔细打量四周,想站站不起来,只能翻滚着朝最近的少年过去,那些伤处每动弹一下,每触碰一下坑坑洼洼的地面,都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会儿,她终于在少年还愣神间靠近他,背靠背,手对上他的手,想要帮他划开绳子先。

      “你、你要帮我解开?可是那铁门关的紧紧的,唯一的那扇窗又那么高,还被锁死,就算解开绳子,我们又要如何才能逃出生天?若是他们回来发现我们试图逃跑,那还能有好果子吃吗?不被打残也得被打死啊。”少年有些害怕,慌忙避开了阮沨泞要帮忙的手。

      好容易才过来,偏碰上个不配合的,她忍痛深吸一口气,皱起眉看了看,要再滚过去姑娘们的旁边又太废身子,索性把碎片塞到他手上,勾勾手手示意他帮自己割开。

      “啊?什么意思啊?你怎么不说话,是要我帮你解开吗?”少年有些踌躇,见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才缓缓动起来,嘴里却还在说,“当真要这么做吗?你不怕再被打吗?依我看还是别浪费精力白费功夫了,安心祈祷一个好主子把我们带走才是啊。”

      阮沨泞哪里管他说什么,一动也不动,左耳进右耳出等着他继续动作,一抬眼对上其中一个愣愣盯着这边的姑娘,把人家看得红了脸,慌忙低头擦干净眼泪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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