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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画皮 ...

  •   奉光十二年,她在一处茅草屋里醒来,她猜测画皮鬼这几年都是靠这里果子河鲜果腹。
      但她容貌恢复了正常本就可以自个儿下去买菜,掏掏口袋,没钱。
      翻了半天翻出了一个质地粗陋的雪青色手绢。
      九天玄女。
      她记得还在画皮鬼身体里的时候,在被烈烈大火熊熊燃烧的时候,她把手绢严丝合缝的握在掌心,这廉价的玩意儿竟没有半点儿烧毁的痕迹。
      总归待在山上不是个好法子,她得下山看看去。
      甫一下山,竟是比三年前还有惨淡的光景,这里好歹是商贸腹地,虽西北贫穷,但也不至于人烟罕至到了如此。
      “大娘...这里怎么没人了?”
      大娘坐着板凳,是个瞎子,“姑娘从外地来的么...这儿早就没人了,去年的冬天,蛮夷攻打进来,男子都被抓去做了壮丁,年轻女子都被抓进宫里,说是如果这次开战还是败仗,就拿这些女子当交换以表归顺附属之心,留得这个国家最后的一点体面,不至于完全的灭了国。”
      “壮丁?”
      老太太悲从中来,“我的儿也去了前线,刚去日子还送信来,托我家八岁大的小丫头来读,上月我的小女儿病去,在没人给我送信,我只好日日在这里等着...”
      钟楚瓷默了默,“我知道了...战场在哪里?”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指向夕阳余晖的尽头。
      “多谢...”她捏着信纸,打算在战场上找到云凝,把这封信快快给他,完成了任务也好从梦境中醒来。
      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其实外头那些中了蛊毒的人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战场死的死伤的伤,看来又是一场恶斗,穿着荆钗布裙的少女,翻过一个个尸体辨认那云凝少年的模样。
      也许是画皮鬼的幻境造的比较简单,没翻多久就看见了那张三年前的脸。
      还和以前一样,貌若好女,干净秀气。
      幸好,他在。
      不用试,他活着。
      她把他抗回自己山上的竹木屋。
      因为常年训练的缘故,他壮了很多,但钟楚瓷知道那画皮鬼生前常年吃野果子身体差劲的很,也不知道这山高水远,她是如何踏过。
      做戏要做全套,暖儿逃出戏班的时候腰上挂着一张烧焦的傩戏面具,钟楚瓷也学着戴上,他不知道云凝醒了以后看到的是暖儿还是自己的脸,还是谨慎些为好,否则这信送的就太没意义了些。
      “戴上面具就能掩盖你那丑陋不堪的模样么?”
      这声音好生熟悉,东方无门。
      少女转身,竹林之下,是他!
      东方无门!
      少女怔怔然的看向他,东方无门将手里捏的竹叶注以内力做镖划过她的面具,面具震碎变成残败的木屑落在泥里。
      “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你是谁?”
      “宝贝儿,你可让我好生的找。”
      钟楚瓷联想起刚来这里之时,那画皮鬼的话。
      你的师父东方无门和岭南开山的第一个尸魂的纠葛,无祭山早年恶心的勾当,包括你们出师考核的最后一关...
      她想知道考核的内容,就必须得通过东方无门这条线索,既如此,这个东方无门大概还是在无祭山求艺时候的他。
      一个仙门弟子。
      她知道自个儿师父东方无门和无祭山的宛凌仙师势不两立,她知道的不过浅显,只知道他俩的师傅菩提师祖好像特别的偏心宛凌仙师,对东方无门特别不好仅此而已。
      “为何等我?”
      东方无门莹白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尖儿,“你的怨气太重了...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钟楚瓷不知道当时画皮鬼暖儿的选择,但说经历一场方才的短暂一生,没有一点儿触动是假的,她心里头是感激云凝的,她想暖儿也是。
      否则她怎么会想着来战场上救他呢。
      而钟楚瓷无比的清醒她要做的事,她要救的人。
      怕她犹豫,东方无门道,“崔莺儿你不想杀了她么,啧啧啧,她现在过的可好着呐,你想想她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想想你是怎么像狗一样求她的。”东方无门捏着嗓子学暖儿的曾经,“我错了,我错了...可你到底错在哪儿呢...”
      “无论如何,我答应你。”钟楚瓷直截了当道。
      “哈哈,好哇,好孩子,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会给你荣华富贵,给你美艳皮囊,给你无上极乐。那我们三天后还在这里见。”
      钟楚瓷爽快点头。
      她对这些倒是一点儿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无祭山出师考核的最后一关。
      “哎,等等,你身后的人...”
      钟楚瓷回头看了眼奄奄一息的云凝,“怎么了?”
      东方无门笑道,“没什么,像一份大礼而已。”
      她把他背回家里,给他擦拭伤口,照顾了大约两天。
      钟楚瓷不打算先把信给他了,如果给了信她早早就从幻境出去,她便不能知道考核的最后一题是什么了。
      她摸了摸口袋,想把信纸拿出来看看,却发现,不知道信在哪里。
      不管了,天意大概如此吧。
      云凝是在一段笛声中醒来的,笛声悠然,如春风荡漾。
      听见脚步声,钟楚瓷停下吹奏疗愈的动作,倒是并不躲避,虽已知晓她的模样在外人眼里仍然恐怖至极,确乎如此。
      云凝支撑着病体出门正要拜谢恩公,那女子回眸,烧伤的皮肤虽然愈合,但不减半分可怖,凹凸不平的如一条条蜿蜒的红蛇。
      这世上被烧伤的人何其的多。
      但他仍记得她的模样。
      “暖...”
      他只刚发出了暖的前音,钟楚瓷就打断了他,她说话毫不留情,万不想在这些儿女情长上浪费时间,“我只是路过,见有人还能呼吸就顺手帮了一把,你若痊愈就离开吧,我也要离开了。”
      他很急一边比划一边问,“去...去...”
      哪字怎么也发不出,他急得眼眶通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钟楚瓷竟不知这个羸弱的少年竟有这样的力气,哦,不,三年已过,他的体量渐长,如小树抽条有了青年人的雏形。
      钟楚瓷被抓疼也没什么耐心与这个早死了的人干耗。试了几次甩不开,提高音量吼道,“不用你管!”
      她有了那画皮鬼的回忆自然知晓他的痛处在哪儿,“你庇护不了我,庇护我的人有着世上最强的力量,我不再需要你了。”
      云凝确实听进去了,也放下了她的手腕,转身回房拿了自己的包裹,又不知道忙些什么便离开了。
      等他走后,钟楚瓷才进屋,上面留了一行字,我家住岭南山上。
      她不解其意,大概是有事可以去岭南找他吧。
      钟楚瓷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三天后和她师父东方无门见了面。
      也许不该叫东方无门,彼时,该唤做桑钰。
      钟楚瓷刚到战场,来人就把她兜头罩在宽大的红色袖口之下。
      下一秒眼前景色突变,到了一个陌生之地。
      房间布局华贵深沉,但看起来好像是个寝房,里头一张深色的床榻,挂着紫色的帷幔。
      钟楚瓷转身,原来是他没错,桑钰。
      “你很守信呢。”
      少女跪地行礼,“做了公子的人,不敢怠慢。”
      桑钰十分受用。
      抓起她的胳膊,“你的诚心我已明白,我也不求你做什么旁的,你要做的,只是极其简单之事。”
      “什么?”
      他靠近过来,将她的脑袋按住,在耳畔低语,“行房...”
      钟楚瓷吓了一跳,几乎瘫倒在地上。
      这...这这,不合适吧。
      但,怎么说,这也是假的,就像梦一样,幻境是假的,幻境中的人也是假的。
      “你...你都不觉得妾身可怖么?”钟楚瓷推脱,她想这也是在替暖儿推脱。
      “可怖?”
      “哪里可怖?”他冰冷的手指划过她脸上的伤疤,从面部一直往下滑过,“确实可怖啊。”
      他说话的调调悠长慵懒,这个桑公子眉心纹路黑紫,也许就是他们修仙之人常说的堕魔之兆。
      东方无门确实很好看,肌肤冷白,绝艳无匹,像一只华丽的猫,像发光细腻的绸缎,像开在贫瘠土壤上的一朵黑色大丽花。
      他冷笑两声,“你确实该换个皮囊了,不过我并不在乎你可怖还是不可怖,若说美人我自己就是,我还找什么别人呢,我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够命苦,我这个人不看皮只看魂,你这样的苦命人,可以任我践踏。”
      不过你若喜欢美人皮,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总算逃过一劫了。
      他带她去了一个黝黑黝黑的地下室。
      里头脏乱,像市场上猪肉贩子那样,挂着无数男男女女的皮囊。
      别说当时的暖儿,就是钟楚瓷一个靠尸魂复活的人也被这密密麻麻的皮囊吓了一跳。
      这些皮囊仿佛还未死透,哼哼唧唧的仿佛在诉苦,在吐冤,在喊疼。
      桑钰忽然看着这些皮囊笑了起来,“我窥探过你的命格,你以前是画油彩的戏子对吧,像选油彩那样选一个吧。”
      钟楚瓷觉得恶心,皮笑肉不笑的道,“妾身少年时,确实是周家班的戏子。不过...不过...”
      桑钰看她畏手畏脚小家子气,一声咒起,一个皮囊穿越皮囊丛林,从远处被他手中的力量吸引过来,那皮囊只哇一声,他手下一用力就断了气。
      “这应该是最上好的,给你了。”
      说完那皮囊就整个套在了她身上,融进了她的血肉里,她曾经那样的想变得漂亮一些,可她却没有半点脱胎换骨的喜悦,而是陌生。
      心里空的厉害。
      真的要与过去的一切切割了。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还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么,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物么,可过去明明都那么苦了。
      这是钟楚瓷莫名感受到的情绪,她从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为何现在依旧能和画皮鬼共情?
      桑钰看了看她的脸皮,觉得不够,召唤一支神笔,伸手捏紧她的下巴,在她脸上描摹勾勒起来,姿态优美像在作画儿。
      钟楚瓷离东方无门这么近还是头一次,但并不觉得奇怪。
      “好看极了。”
      钟楚瓷十二万分的感谢画皮鬼,在造幻境的同时将行房之事全全抹去。
      钟楚瓷知道她现在的身体不属于自己,是画皮鬼的,但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觉得恶心的头皮发麻。
      好在发生是发生了,但被省略了,她身上的怨气确实足矣让桑钰增长练习禁术的修为。
      其实桑钰也养女人,不过不是他主动要养,而是无祭山一个他的小迷妹,被他容颜倾倒,又十分乖张,佩服他要策反的决心。
      桑钰赶了她几次不走,也就随便她怎么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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