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体91号》荒原莫白

44、第 44 章

　　厉翎然的肩膀被异种硬是咬下来一块肉，要长好可不容易，再加上他爱干净，真的忍不了这么久不能洗澡。

　　平时做饭洗漱有九一时时刻刻盯着不让他碰水，但回到了房间里，他还是打算洗澡，尽管他小心翼翼的护着，可洗澡的时候还是不注意的沾上了水。

　　伤口在肩膀后面，他肉眼也看不到，所以今天九一给他上药的时候，看到后面明显的溃脓了，他气的朝厉翎然的腰上掐了一把，“姓厉的，你昨晚干了什么？”

　　厉翎然的腰有些敏感，被他一掐就缩了一下，九一跪在他的后面，支撑点都在厉翎然身上，他忽然一歪，九一也顺势摔在了他的身上。

　　利特咳嗽了一下，九一马上从厉翎然身上爬起来，瞪了利特一眼，“老头子，你进门没声音的？”

　　厉翎然将睡衣穿上，九一制止住，“你干嘛我药还没涂。”

　　明明是很正经的帮忙抹药出了点小意外，但被利特撞见，厉翎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让先九一回屋。

　　九一的小脸一扬，“我不。”

　　“小一，听话，先回去。”

　　九一扁扁嘴，这老头子来了之后厉翎然老赶自己回房间，真讨厌。

　　利特的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走过去坐下。

　　厉翎然看他的样子，以为是事情进展不顺利，于是问他在学校的情况。

　　利特大概说了一下，既然现在已经发现了李教授有问题，那么结合异种频频同化人类的现象，利特怕地球上也有他的帮手，所以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跟厉翎然说了，其中也包括厉翎然父母当年死时的暴动。

　　厉翎然很明显没有想到这件事跟当年的暴动也有关，他听完后睁大了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当年他父母死的时候他还小，后面到了星联之后就一心专注于研究，新型异种的出现，厉翎然以为只是星联的内部产生了别的派别，却没想到，这件事跟当年的事情也有联系。

　　利特将达可给他的实验数据复制了一份给了厉翎然。

　　“这些东西是李恩当年在学校时所做过的实验，虽然没有找到关于活体异种的，不过我觉得，当年暴动时他也一定做了什么。”

　　厉翎然的表情沉了下来，浓墨般的眼眸看着上面一串串他熟悉的代码。

　　但利特的重点并不在这里，他思考了一番，还是沉声道：“翎然，虽然当年的那场暴乱可能另有隐情，可是你不要忘了，异种到底是个不详的东西。”

　　厉翎然抬头看着他。

　　利特紧盯着他的眼睛，言外有意的说道：“这么多年以来，异种的出现就会带来无尽伤残和痛苦，他们不会有感情，任何异种都是，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厉翎然怔住了，以他的脑子，利特想表达什么他当然清楚，要是换做从前的他，他一定会无比认同这句话，可现在......

　　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某个人的声音，想起他那双眼睛，想起他那张漂亮的脸，最后虚影汇集成为九一的模样。

　　厉翎然的眉头微蹙，还是忍不住说道：“或许还有例外。”

　　“例外？”利特笑了一下，仿佛他在说什么笑话，“翎然啊，你见过不伤人的异种吗？”随即他又补充道：“喔，91号算一个，但你别忘了他是被改造过的，况且，你以为是他不想伤人吗？如果不是血引系统，你也清楚自己的后果。”

　　“教授，他……”

　　厉翎然想替九一辩解，他不是这样的，不会伤人的，就算是让自己面临危险也不会让人类受伤，九一和异种不一样，但他还没说，就被利特打断了。

　　“翎然，从91号来到星联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跟进，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他，他虽然有思想，可异种的本性并没有消散，他依旧残暴，凶狠，甚至极度嗜血。”

　　利特的双眸紧紧的盯着他，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厉翎然也会懂。

　　利特拍了拍他的肩，富有深意的说：“一时的情感总会随着时间消散，这很正常，况且，要是他继续不受星联的控制，那在下一任主席换届前，他肯定是要被销毁，你们之间的联系终究要被发现，翎然，你必须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而且，你不要忘了，你的父母就是被异种杀死的。”

　　厉翎然的心一沉，这件事无论什么时候被提起，都像是在划开他的伤疤。

　　点到为止，利特站了起来，说想出去走走。

　　门被轻轻带上，客厅里只剩下了厉翎然一个人，桌子上还摆放着李恩的实验数据，上面关于异种特性的分析非常清楚。

　　厉翎然垂着眼，半天没有说话。

　　利特的话算是将他一直以来的纠结全部都剖开摆在桌面上，他的脑子有点乱，好像有成千上百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么做对还是不对，太多东西和画面的交织使他的头有些昏昏沉沉。

　　异种都是残暴的。

　　他抹了把脸，忽然一阵耳鸣，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尖叫声伴随着噼啦啪啦闪光灯响起，厉翎然猛地捂住耳朵，时间好像在回溯，只有几岁的自己看着电视上主持人播报的医院暴动，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异种的嚎叫声、人群跑动的声音……好像都成了背景板。

　　他看见惨死的父母埋怨的怒视着自己，看见当时的自己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来，嘴里说着控诉他的话，“厉翎然，你对一个异种有了感情，你怎么对不起爸妈，你不配当他们的儿子……”

　　“没有……我没有……对不起……”

　　厉翎然摇着头，但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立场，他不停的发抖，浑身发冷的感觉怎么也摆脱不了。

　　忽然间，他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叫自己。

　　“厉翎然。”“厉翎然。”“醒醒，厉翎然。”

　　他抓住拍着自己脸的那只手，意识回笼，九一的脸出现在面前。

　　“你怎么了？”九一问。

　　“小一......”

　　厉翎然的视线慢慢聚焦，看到是九一，他愣怔了几秒后，移开了目光。

　　他现在一团乱麻，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对于九一的出现，他暂时还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于是摇了摇头站起身，说自己先回房间休息。

　　这么多年，厉翎然罕见的用了退缩的方式逃避问题。

　　九一看着他离开，站直了身子。

　　不知道是该怪自己的听力好，还是利特本身就是故意的，刚刚利特跟厉翎然说的话九一当然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

　　原来厉翎然的父母是被异种杀死的。

　　九一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刚刚看到厉翎然眼里明显的抵触后，他感觉自己的胸口闷闷的。

　　太阳渐渐有了落山的趋势，黄昏下，九一的影子斜打在地板上。

　　他盯着厉翎然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回到房间后靠在门上，手指轻轻敲打着门框。

　　心脏好像空落落的，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他感觉自己好像也跟厉翎然养成了喜欢叹气的坏习惯。

　　——

　　地下实验室。

　　老人一袭黑衣背着手，远峰和隐月跟在他的身后。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行动？”远峰迫不及待的问。

　　自从上次跟九一打过之后，他就恨得手痒，随时都想把九一活剥了。

　　前面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说：“急什么，一时占上风不代表能一直占上风，你们不要太小看他。”

　　“他算什么，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和隐月一定能把他给打趴下。”远峰十分不屑，九一就是他的手下败将，他不懂为什么大人要对他如此忌惮。

　　老人轻笑了一声，并没有说话，将目光放在了前面。

　　只见距离他们十米左右远的透明实验台上，几个人类被绑住手脚，不停的发出“啊啊——”的叫喊，戴着口罩的实验员从一旁取出针管，神色冷淡的朝他们脖子上注射，几秒后，他们就安静了下来，只是眼神中还透露着恐惧。

　　朝后面的铁门按下按钮，几个被同化的异种走了出来，看见实验台上的人眼睛里都冒着光。

　　几步跑过来，对着人类的脖子就是一口，有两个人的身体迅速变扁，连带着面颊凹陷宛如尸骨，还有几个被咬了之后，停顿了一下，眼睛骤然正大，身体不安的扭动着，随后，手上长出了尖锐的长指甲，目光猩红，牙齿也变得尖利。

　　实验员看着那两副被吸干血的尸体陷入沉思。

　　“李恩。”听到有人叫他，李恩摘下口罩回身。

　　“主席好。”

　　瓦吉特点了点下巴，问：“怎么样了？”

　　李恩如实说道：“同化的问题还是存在缺陷，有些人类被同化后由于体内激素不平衡，自己进行同化时很容易就将人血吸干了，所以时间上还需要调整。”

　　瓦吉特；“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要抓紧。”

　　李恩愣了一下，问道：“不多了吗？您的计划要提前？”

　　瓦吉特摇头，面前投影出一张照片，“利特去了星际学院。”

　　李恩有些不明白这之间的关系，利特去星际学院跟他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瓦吉特将一张照片传给他，“我的线人看到他去找了你以前的老师，李恩，他可能怀疑到你了。”

　　李恩顿时不妙，“不可能啊，他怎么会发现。”

　　“能腐蚀尸骨的的那个家伙已经被他们发现了，现在就在利特实验室的冷冻室，他是什么人，顺藤摸瓜查到你并不奇怪，你最近要注意，在计划没有实施之前，不要被他抓到破绽。”瓦吉特幽幽的说着，走到一个正在吸血的人类面前，摸了摸他的头。

　　“知道了主席。”正说着，李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利特之前来20层找过我。”

　　“找你干什么？”瓦吉特回头看着他。

　　“说想看看恒温实验体，但是这个很多人都来找过我，而且他当时看上去很正常，应该没有怀疑。”李恩回忆着，然后打开电脑连接操作端。

　　可刚点下开机键，屏幕上忽然就蹦出来一条输入口令。

　　这条口令是他专门设置的，只有在有人强行启动他的电脑时才会触发。

　　李恩神色一滞，连忙输入密码。

　　他的心突突的狂跳，在监测记录里查看过后，果然，发现自己了的文件夹有被人复制的痕迹。

　　好像有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来。

　　李恩：“主席，利特他......他好像复制了我的文件。”
　　“什么文件？”
　　“恒温实验的研究数据。”
　　“无妨。”瓦吉特摆摆手，“那些东西对我们并不是机密，他看了也没事。”
　　李恩低着头，小声的说，“可是、当年您的那份实验报告也在里面。”
　　“什么实验报告？”瓦吉特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
　　李恩咽了咽口水，说道：“就是，十几年前，解剖九一父母的那一次。”
　　远古的记忆瞬间涌现，瓦吉特对着李恩一巴掌打了下去，“混账 ！”
　　“当年的报告我不是都让你毁了吗？怎么会还在？”

　　李恩跪在地上，不停的认错：“要进行异种改造，我觉得之前的数据或许会有帮助，所、所以，就没删，我、我错了主席。”李恩的语气都不自觉的发抖：“不过那些东西没有具体数据，我只留了结果来参考，应该不会有事的......”

　　“没事？”瓦吉特冷笑一声，“我就说利特为什么忽然要跑去学校查你？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哪一步出现了差池，想来想去，原来是你这里给我露馅了。”

　　瓦吉特的眼眸沉了沉，但语气依旧平稳，只不过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李恩下意识的朝后退了退。

　　当年他年少轻狂，为了加强自己的势力，想控制异种为自己所用，就想出了用异种活体改造的方式，但很遗憾，最终实验失败，当时知道这个实验的人本来就少，后来为了能够成功当选星联主席，参与的人也都被他给解决了，而李恩作为他的副手并且还有利用机会，他就留了他一命，可他万万没想到，如今李恩会变成一个破绽。

　　“我当年让你有机会读书，甚至操作你进入星联，是看你老实，让你帮我的，不是给我捅娄子的。”瓦吉特的声音不大，却听的李恩出了一身冷汗。

　　“我不会忘的主席，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我这一辈子都会为您做牛做马。”

　　远峰和隐月则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跪在地上不停道歉的李恩，这老东西仗着用人类改造了他们，平时没少趾高气扬的跟他们说话，现在这样纯属活该。

　　见此，远峰瞥了一眼李恩，主动向前一步道：“大人，这种没用还拖后腿的东西不如就早点解决了吧。”

　　瓦吉特沉默着没说话。

　　李恩的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被恐惧所替代。

　　他跪着向前爬了几下，抓着瓦吉特的脚踝说：“主席，您大人，大人有大量，我李恩发誓，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您啊，您、您就看在我这么多年为您做的事情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见瓦吉特没反应，隐月已经有了要动手的趋势。

　　修长的指甲已经将李恩的脖颈划烂，隐月吞了吞口水，就在他一把将李恩扑倒准备咬的时候，“砰”的一声，瓦吉特转过身，眼睛都没眨，用镭射枪朝着隐月的手上开了一枪。

　　“啊——”

　　隐月瞬间被巨大的疼痛打的翻到了一边，他捂着手蜷缩成一团。

　　远峰的脸色变了变，但碍于眼前的人，停住了想要过去的脚步。

　　瓦吉特没什么表情的扫了隐月一眼，但话却是对着他跟远峰说的：“李教授是我伟大计划的功臣，不得无礼。”

　　看着李恩不停颤抖的背脊，瓦吉特让他站起来，替他理了理衣服，“这一次我可以当做没发生。”

　　李恩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但还是问道：“那......利特他......”

　　瓦吉特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眸里仿佛酝酿着风暴，可语气却轻的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说：“对于一切不确定的人和事，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