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童话》鲨鱼和猫

5、单纯

　　城市的主干道上，寒风横冲直撞。
　　与之对比的是街道上的新年广告，红红黄黄，一副温暖和谐的模样。

　　寒假的第二天，陈时航和他的兄弟，以及王冉冉几个女生组团去了北京，名曰参观未来的大学。
　　江雪觉得有趣，陈时航压根就不会去北京读书，借口罢了。
　　去之前，陈时航约了江雪，江雪拒绝了，后来班长又约了一次，班长说到时候她可以跟他和刘宇一起，不需要和陈时航、王冉冉说话，江雪还是拒绝了。

　　她怎么可能去，她要脸的。

　　出租车停在了路边，慕宁下了车。

　　风吹得她耳朵生疼。
　　阿姨又请假了，父亲原本换了新的阿姨，新的阿姨无法应付奶奶的脾气。
　　父亲又将原来的阿姨请了回来。

　　家里没有人做饭，江雪问奶奶吃什么，奶奶要吃市中心的饺子。江雪将小区周围的餐馆都报了一遍，奶奶仍然坚持要吃，她没有办法，遂打车过来。

　　等老板打包生饺子的时候，江雪看了一下手机。
　　陈时航他们在北京吃烤鸭，很欢乐。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一年前，陈时航带着她，去找班长、刘宇去吃麻辣烫，结果她一人拉肚子去了医院，黄姨把他骂了好几天。

　　一年的变化真的好大。

　　江雪回家的时候，收音机放着交通频道，两个年轻的主持人用标准的播音腔互动。
　　似乎这一日还有嘉宾，主持人的情绪格外的饱满。

　　江雪将饺子煮完之后，叫奶奶。
　　奶奶没有回应她，只有收音机放着现代情歌。

　　“奶奶吃饭了。”

　　江雪将煮好的饺子放在餐桌上。

　　“在家里煮的，没有黏在一起。”江雪又倒回厨房拿筷子。

　　奶奶还是没有回应，她又喊了一声“奶奶。”

　　奶奶总是这样，听广播的时候跟入迷了一样，明明里面没什么有意思的内容。
　　江雪皱着眉走向奶奶的房间，正准备埋怨两句的时候，他的目光被一幕令人震惊的景象所定格。

　　扭曲的身子瘫倒在地上，电台的声音在死寂的环境中回荡。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充斥着她的内心。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且不规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喉咙。

　　江雪颤抖着身体迅速趴在奶奶的身旁，紧贴着奶奶的胸口，试图感受到她的呼吸，但却没有任何动静。接着她用手指轻轻触摸了她的脖子上脉搏，却再次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律动。

　　救护车来的时候，全小区都站在窗户边围观。
　　直到车停在了江雪家的门前，大家才意识到出事的是江雪的奶奶。

　　大门敞开，医生快速上楼，接着就是江雪的父亲。

　　在检查一番之后，医生很遗憾的告诉他们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随后拨打了殡仪馆的号码。
　　似乎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很常见，医生流程很熟练，就连号码都没有翻几页。

　　“送医院，送医院。”江父抱着奶奶的身体朝着医生大喊。

　　“救不活了。”医生再次重复。

　　-

　　葬礼在乡下祠堂举办。
　　大雪染白了群山，染白了屋顶。

　　“你还好吗？”陈时嘉坐在火盆旁问江雪。

　　“还好。”江雪用火钳戳了戳炭火，火星呲呲地冒着。

　　自从出事之后，黄颖和陈时嘉轮番陪着她。

　　“说句实话，其实我对我奶奶没有太多的感情，不知道你是否清楚的我的过去，我小时候挺恨我奶奶的。”

　　陈时嘉：“我那时候比你们大很多，知道些。”

　　江雪微微点头，问出了一个似乎没有关联的问题，“你知道读书有什么用吗？”

　　他没想好怎么回答，江雪拿着火钳指着祠堂的方向，“考上北大，可以上族谱。”

　　“再过几年，你就不会关心这些了。”

　　“嗯？”她问。
　　“没什么价值，尤其是对于你。”

　　“似乎你很了解我？”江雪抬起了头，细碎的光被睫毛遮住。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过几年关心的是什么。

　　陈时嘉摇头，“站的高了，山便还是山，水便还是水。”
　　江雪笑了，“我还以为我的政治老师来了。”

　　陈时嘉也笑了，“不过考上北大还是有价值的。”
　　江雪：“说得我好像真能考上一样，时航倒是想去就真的能去。”

　　每次看成绩榜的时候，江雪真的很想说，世界真他妈的不公平。
　　如果她读书那么厉害的话，她一定要去最厉害的地方学金融，把全世界的钱往自己这个城市里捞，再去城市的中心公园建一个小熊猫的雕像，她要告诉所有人，小熊猫比大熊猫可爱。

　　冷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炭火独有的味道，不好闻也不难闻。

　　“我前面原本有个哥哥的，怀孕7个月没的。”江雪说。

　　陈时嘉愣了一下，他完全没印象，“我那个时候只知道玩。”

　　江雪没有回应他，继续说着：“大家都说他如果出生了，我就不会出生，如果是那样，我觉得很好。我奶奶喜欢男孩，这样她就不会逼我爸。我并不是给我爸开脱，毕竟他干的那些恶心事，我都不想喊他爸。”

　　陈时嘉的嘴抿成一字，随后缓缓说道，“你是你妈妈的宝贝。”

　　江雪听完的头更低了，埋在双腿之间，一个嗯字伴着沉重的呼吸和鼻音慢慢吐了出来。

　　又是一阵敲锣打鼓，江雪抬起头，陈时嘉也还在旁边，他们一致看着远处接待客人的江毅。
　　他身披麻衣，同宾客寒暄，嘴里的词一套又一套。

　　江雪面无表情地皱了皱眉，“你看，那个男人，看起来很有孝心是吧，其实他看他妈的次数一年不超过10次。你知道有个词叫孝心外包吗？他就是那样的人。我妈性子弱，他外包给我妈，那小三性子烈，他就找保姆。保姆至少还有钱挣，干不了不干了，但我妈......你知道吗？我妈和我爸爸结婚的时候，我爸什么都没有，我外公都不同意，但是架不住我妈喜欢他，但是你看他，他都做些了什么？”
　　江雪呼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很多时候都觉得爱情没有用，但看到你们家，又觉得很美好。”

　　江雪说完后，她发现陈时嘉的手上摆了两颗大白兔奶糖。

　　“你怎么会有这个？”
　　“快过年了，年货。”

　　“你们家很喜欢买这个，还有巧克力。”

　　江雪从他的手上取下奶糖，忽然又意识到，她刚刚情绪崩溃了，她不该同他说这些。
　　她闭上了双眼，蜷缩着肩膀，她感觉有些羞耻，也厌恶刚刚的自己。

　　“你应该很忙吧，你先回去上班，明天你再来。”她想赶他走。
　　“那个公司没几个人，我爸妈已经先回去了。”

　　江雪点了点头后，又拿起刚刚的火钳加炭。
　　炭火被她堆得越来越高，烧得越来越旺。

　　“你随时可以来我们家，无论你和时航怎样，我妈说的。”陈时嘉说。

　　江雪顿了几秒，“你们都知道我喜欢他了吧。”

　　陈时嘉没有说话，是默认。

　　“挺丢人的。”
　　“喜欢不丢人，是他配不上你。”

　　江雪抬头，咧嘴一笑。

　　“真的没骗你，他除了读书厉害一点，其他方面都比不过你。把他换成你，绝对没有你做得这么好。”

　　口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江雪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陈时航，他说他已经到高铁站了。
　　飞机大面积延误，他从北京站回来的。

　　只是江雪已经不在关注这些细节，她将手机塞了回去。

　　“你知道吗，我对我奶奶的感觉其实很复杂，我初中跟我父亲对着干。她跟我说，在我用能力养活自己之前，我必须努力读书，让父亲感到的骄傲，还要去和父亲周围的人搞好关系，让他们监视我父亲，这样他不敢对我不好，要不然我就会像一个垃圾一样被丢在一边。”江雪继续说着。

　　她自初中起，就开始被迫领悟社会运转的规则，很残忍，也很无奈。
　　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读书，她没有读书的天赋，所有的知识都是被她硬塞进去的。因而，她不得不采用最愚蠢的题海战术。

　　“你很优秀。”陈时嘉说。

　　江雪摇头，“我不优秀，我不想这样......我想活得简单一点，我也想像王冉冉那样单纯可爱。”

　　“陈时航对你说了什么？”陈时嘉瞬间抓住了重点。

　　江雪用双手捂住了脸，摇头。

　　“他对你说了什么？”

　　江雪不想说，于是站了起来，背对着陈时嘉，“我去趟洗手间。”

　　然而陈时嘉抓住了她的手腕，当她转身后，他又放下了。
　　只是他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他要帮她。

　　“我回头跟你说。”江雪说。

　　洗手间去了很久，蹲到她腿都麻了。
　　接着又是流水席开席的时间，江雪以为他去吃饭了。
　　没想到，她出来的时候，他还坐在那里。

　　“吃饭吧。”江雪说。

　　“姐。”一个大男孩从远处跑过来，是父亲的另外一个孩子，江旻。

　　江雪点了点头，没有太多的表情。
　　江旻或许觉得自讨没趣，朝陈时嘉打了声招呼后就离开了。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一个人住吗？”陈时嘉问。
　　“我不可能去我爸家的。”

　　“你有需要找我们，不要怕麻烦。”
　　“好。”

　　这时候陈时嘉拿出了手机，“时航过来了。”
　　江雪点头。

　　“如果不想看到他，打发他走就好了。”

　　他不再问她陈时航对她说了什么。

　　江雪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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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