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成树》冬季桂圆

54、第五十四章

　　转日清晨。
　　连青数的闹铃按时响起来，她眯着眼关掉闹钟，转身埋头宁淮怀里，闭眼接着睡。
　　宁淮无声笑了笑，拍拍她的后背：“我得起了，今天有手术，不能请假。”
　　连青数嘟囔：“嗯，你起吧，我再睡会。”
　　“早上想吃什么？”
　　“随便。”
　　“好。”
　　连青数起来时，看到桌上放着她上次吃的那家的小笼包。

　　“数数，郑实跟我告白了。”
　　昏昏然的下午，连青数收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清醒了。
　　“展开讲讲，他怎么突然开窍了。”
　　“我也不知道，但反正，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突然就跟我告白了。”
　　“？”
　　“他说他本来想晚上说的，但是临时晚上有工作不能陪我一起吃饭了，但是又实在忍不住了，才干脆在中午跟我告白了。”
　　“他是该着急，我都替他着急，那你答应了吗？”
　　“答应了。”
　　“晚上回家咱俩吃顿好的庆贺一下。”
　　“就是说到这，我想问你，晚上有时间吗，郑实想请你一起吃顿饭，如果宁医生有时间，叫上他一起吗？”
　　“郑实不是晚上有工作上的事？”
　　“搞笑就在这，他刚刚跟我告白完，他们领导就说，晚上的事情取消了。”
　　“这么搞笑，行，你们定地方吧，我问问宁淮。”

　　四个人约在了交通便利的地方。
　　赵晓宇腼腆笑着说她和郑实在平时相处时发生的故事，连青数托着腮，全神贯注地听，宁淮的手始终和她握在一起。
　　后来赵晓宇和连青数回到家之后，她还吐槽说：“宁淮的注意力一直在你身上，你想吃什么，他总能第一个察觉到。也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依我看啊，他可不要太喜欢你了。”
　　连青数闻言就笑。

　　春日将盛，却还远未到气温上升的时候，出门依然要穿着厚实的外套，早晚如果有风，寒意不比腊月深冬好多少。
　　连青数穿着睡衣，裹了一层薄毯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忽地问宁淮：“你最近能请出来年假吗？”
　　宁淮被问得一愣：“怎么了？”
　　“我想出去旅游，现在去海南的票还挺便宜的。”
　　“怎么想到看海南的票了？”
　　“天冷啊，就随手翻了翻。”
　　“想什么时候去？”
　　“最近呢，想跟你一起去。能请下来假吗？”
　　“这么突然？等几个月呢？”
　　“不要，就最近嘛。”连青数坐着往旁边挪动，双手扒拉上宁淮的衣服，眨着大眼问：“能吗？”
　　宁淮低头瞧着她，实在没法拒绝，只能说：“我明天到医院看看最近的手术安排吧。”
　　“好。”

　　最后两个人决定一周后出发。
　　飞机上，连青数睡了一路，飞机餐也不想吃。宁淮哄着她吃了一个小面包，还被她嫌弃了许久。
　　“飞机餐真的很难吃。”
　　“等到酒店还有几个小时，现在不吃，就要一直饿着了。”
　　“那就饿着吧，饿了自然就觉得好吃了。”
　　“歪理邪说。”
　　结果等到去酒店的路上时，连青数饿到肚子疼，捂着肚子蜷缩在座位上。
　　宁淮说：“就说叫你在飞机上吃点东西，现在知道难受了。要不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不要，我都已经订好餐厅座位了，他们家的号很难抢的。”
　　“你就做吧。”
　　最后宁淮还是在中途请出租车司机停了一会儿，下车买了两个包子：“先吃点。”

　　两人在酒店办理完入住，直奔餐厅，连青数早有攻略，很快选定了几样菜。
　　这时天色已经微微擦黑。
　　“海南果然好热。以前你来过吗？”
　　“嗯，以前和家人来这边玩过。”
　　“那这次陪我来，会觉得无聊吗？”
　　宁淮笑：“说什么胡话。”
　　连青数瞧着他，也笑起来。
　　从前觊觎着不敢肖想的人，现在就坐在咫尺距离的位置，眼里尽是自己，跟梦一样。
　　梦，能久一点就好了。

　　转天，两人到了天涯海角，连青数拉着宁淮，找路人帮忙拍下照片。
　　她在海边躺进海水里，任由浪花覆盖世界。
　　他们也坐上游艇，望着一望无际的碧水蓝天，嗅着咸腥的海风。
　　尝过了每一种没吃过的水果，甚至做了详细的笔记。
　　两人从早到晚黏在一起，24小时都能见到对方。
　　连青数说：“如果现在敲开我的脑袋，会发现里面满满的都是你。”
　　宁淮一副受不了她的土味情话的表情，但是搂着她的那只手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连青数咯咯地笑。
　　她从未觉得什么时候像此刻一样满足。
　　睁眼闭眼都像是活在梦里，粉色灿烂的梦里。
　　夜里，宁淮抱着她坐在露天的阳台上。
　　夜空缀着点点星辰，暮色似无边无际，似拢合四野。晚风裹挟着海盐的味道，玫瑰味的香薰在夜色里袅袅萦绕。他们坐落在天地间渺渺一点，却似已赏到了世间万象光景。
　　“要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连青数说。
　　她从前觉得这话俗气老套，但真的遇到这一刻，她意识到，这样的心愿是这一刻里最真实的想法。
　　宁淮将她眼前的碎刘海拨开，笑道：“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你喜欢的话，往后每年我们都可以来。”
　　连青数怔住：“往后，每年？”
　　“嗯。”宁淮懒洋洋地应着。
　　离开海南的前夕，连青数抱着宁淮，怎么也不愿意睡觉。
　　宁淮道：“明天不是还想吃早茶？快睡吧。”
　　“我舍不得睡，我怕睡着了，梦就消失了。”
　　“说什么颠三倒四的话。”
　　连青数闷闷地笑：“淮淮，我爱你。”
　　宁淮将她搂在怀里：“我也爱你。”
　　回程的路上，连青数依然不肯吃飞机餐，但宁淮提前买了火腿和面包，一副就知道她会这样的表情，把食物放到她的小桌板上。
　　连青数偷偷笑。

　　赵晓宇见到连青数的那刻，整个人都愣在客厅，脸上的震惊没有一点掩饰，她惊叫道：“数数！你怎么黑了这么多！”
　　连青数：“……”
　　赵晓宇进屋翻出来自己的护肤品塞到她手里：“晚上多涂几层。怎么晒成这样啊。”
　　“哪有这么夸张啊。”
　　“真的有啊。”
　　连青数被她说得心里打鼓，一边往身上涂护肤品，一边跟宁淮打电话：“晓宇说我黑了好多，真的吗？”
　　“嗯……有一点吧。”
　　“怎么会这样啊。”
　　“闷两天就白回来了，不怕。”
　　“万一白不回来呢？”
　　“那就这样吧，也很好看。”
　　“但是你要白回来。”
　　“嗯？为什么？”
　　“因为你变黑就不好看了。”
　　宁淮：“……”
　　“啪”一下，宁淮挂断了电话。
　　连青数：“……”
　　“啧，开个玩笑嘛，火气这么大。”她默默道。

　　下雨天来得突然。
　　但好在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假如忘记带伞，跑一段路也不至于淋湿多少。
　　连青数没忍住嘴馋，晚上星月已升时，还煮了杯咖啡，极淡的那种，仅仅为了满足一下味蕾。
　　宁淮还没回来，说是去和朋友聚会。他原本叫她一起去，说有她先前见过的人，也有她未曾见过的。
　　但连青数拒绝了，她说她上班好累，只想回家躺着。
　　宁淮只好自己去。

　　连青数一个人窝在家中躺椅上，看着窗外发呆。阴密的黑云不知不觉聚拢，星月隐匿在乌云里，外面突然响起了滴滴答答的声音，窗户上落下一串串细长的水痕。
　　连青数伸出手指，隔着窗户划过水痕，冰冰凉凉的。她拿出手机给宁淮发消息：“下雨了。”
　　过了会儿宁淮回道：“嗯，才看到。关好门窗。”
　　雨水打到窗上，模糊了她的倒影。
　　她看着手机里宁淮的嘱咐，手指不由自主地往前翻他们的聊天记录，回顾每一句宁淮曾对她说过的话。
　　明明每一句，每一字，她都感觉得到，宁淮是爱她的。
　　连青数指尖停住，不再往前翻。
　　她突然有种冲动，为什么，她不能试一试呢。
　　试着再往前走一走。
　　于是连青数给宁淮发了一条信息：“我去接你回家吧。”
　　“？”宁淮不解：“我开车来的，你要怎么接我？”
　　“我坐地铁过去，然后开你的车接你回来。”
　　宁淮哭笑不得：“不够折腾的。踏实在家等我，我一会儿就回去。”
　　方隽看他低头玩手机，凑过去：“跟谁聊天呢，这么专心。连青数？”
　　宁淮笑了笑：“嗯。”
　　有詹冰延和宁瑰传话，这群人早就知道他和连青数在一起的事情，没什么可隐瞒的。
　　“怎么不叫她一起来？”
　　“叫了，她说上班太累了不肯来。”
　　“看来你面子还没有小瑰大呢，上次还是小瑰把人叫来的。”
　　宁淮苦笑：“可不，我面子一向不如她身边那几个姐妹大。”
　　连青数遇到任何事都先考虑赵晓宇和宁瑰她们。
　　前两天，他问她要不要搬来和他一起住，连青数想也没想就拒绝，理由是：“那晓宇怎么办？”
　　然后还安抚他：“你看，我周五周六的不是都会来陪你吗，距离产生美，这样你比较不容易对我感到厌倦。”
　　气得宁淮拍她脑门：“一天到晚说胡话。”
　　方隽打趣道：“连妹妹一看就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人，没办法了。”
　　过了一会儿，宁淮又收到了连青数的消息：“我来接你了，一起回家吗？”
　　宁淮一愣，脸上带了笑意，起身快步走出包间给她打电话。
　　“在哪里？”
　　“酒店楼下大厅。不着急，我在楼下等会你。”
　　“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就下来。”
　　“欸？不着急的，你们结束了再说吧。”
　　“这会就结束了。”
　　说着，他回包间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场。
　　韩峤见状看了看时间，顺势说：“也不早了，干脆大家一起散了吧。”

　　连青数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厅沙发上玩手机，听到电梯“叮”的一声，抬头，看到了一电梯的人一起下来，其中不乏几位老熟人。
　　显然这些人也看到了她。
　　“呦，我说小淮怎么急着走呢，原来是有人在等。”
　　连青数冲他们挥了挥手。
　　“这是怕人被我们拐跑吗，特地来接他？”方隽道。
　　连青数笑着顺着他的话调侃自己：“是啊，好不容易到手的人，得看紧点。”
　　宁淮快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伞：“下雨呢，干什么还往外跑。”
　　连青数笑了笑没回话。
　　这时候有个声音突兀地插进来：“宁淮哥的新女友？”
　　语气嘲讽，听着极为冒犯。
　　连青数一愣，抬头看过去。
　　男生微微仰着头，视线下垂，看向她的眼神倨傲且不屑。
　　熟悉的敌意。
　　是角新植。
　　他们曾经在威九见过一面。
　　连青数挑眉笑了下，道：“是啊。”
　　热闹的气氛随着两人不冷不热的对话瞬间冷凝，一时有些尴尬。
　　韩峤一把揽住男生，暗里瞪了他一眼，不容置喙地将他带走，回头笑着对连青数说：“别管他，小孩子不懂事，他就是好奇，我们先走了。”
　　其他人附和笑了两声，三三两两地散了。

　　宁淮解释说：“角新植，之前我和他堂姐在一起过，后来分手了，这小子就一直记着。他没什么恶意，下次我教育他，不要放在心上。”
　　“为什么会分手啊。”连青数歪头问。
　　“啊？”宁淮一时没反应过来。
　　“和他堂姐。”
　　宁淮顿了顿。
　　虽然连青数问这问题的时候没什么语气起伏，但女生问这种问题总不会是毫无理由的。
　　“就是在一起一段时间后，发现其实彼此其实没那么合适，和平分手了。因为是从小认识的朋友，所以偶尔还会有联系。但只是很纯粹的朋友关系了。”他小心觑着连青数的神情，半抱着她：“会吃醋吗？”
　　连青数从他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推开他走到驾驶座：“不至于，但我看这个堂弟比他堂姐喜欢你多了，要是你对着角新植有啥想法，我才要吃醋。”
　　“你脑子到底天天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宁淮喝了酒，只能让连青数来开车。
　　连青数把座椅调到合适的高度，启动车子。
　　“不是说不来吗，怎么突然又过来了？”
　　“想来就来了。”

　　宁淮气音笑了笑，他很意外她会来，却很高兴她会来。
　　于是他说：“我很高兴。”
　　连青数调整座椅的姿势一顿，转头看他：“什么？”
　　“你会来，我很高兴。”宁淮说：“我以为你不喜欢和我身边的人打交道。”
　　连青数沉默片刻，声音仿佛远了些：“怎么这么想？”
　　“数数，你总是回避和我身边的人接触，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连青数顿了顿，说：“没有。”
　　雨刷器弯曲着枝干一下下清刷着前窗玻璃，雨水轨迹被摩擦干净。
　　车内环绕着蔚蓝的夜灯，像把车外阴沉云层里的星星藏进了车里，藏在了他们身边。
　　宁淮大概真的有些醉了，他撑着下颌专注地看着她，突然说：“要不买辆车吧，我这车你开是不是大了点，而且以后你开车上班也方便些。”
　　连青数余光瞥他：“开始说醉话了？”
　　宁淮知道这是拒绝他的意思，他便起了另一个话题：“明天想在家里吃火锅吗？”
　　“好啊，天气预报说明天是晴天呢，我们先去超市买些食材，然后回家煮火锅吃。家里还有火锅底料吗？”
　　“有。”
　　“还有调料吗？”
　　“没有了吧。”
　　“那再买一点。”
　　“好。”

　　细细碎碎地聊着就到了宁淮家，把车停进车库，连青数却非要拉着他从地面上走回去，不走地下电梯。
　　宁淮不解：“湿淋淋的，怎么非要从上面走。”
　　“你打开伞瞧瞧。”
　　宁淮打开伞面，外面是朴实无华的一层黑色，里面却另有乾坤。撑开的伞面内部是浅粉色的，画着一男一女两个卡通小人，手拉着手。卡通人物上面书写着硕大两个字“淮”和“数”，中间还有一颗深粉色的心。
　　宁淮：“……”
　　他震惊到迈出去的步子都收了回来。
　　“这是什么东西？”他抬头看着伞面，表情一言难尽。
　　“欸，这是我专门定制的，土是土了点，但还是挺好看的。”
　　宁淮：“……”
　　一点也没有好看。
　　但他不敢说。
　　“白天还不好意思拿出来打，正好今天晚上下雨，正适合打这把伞呢。”
　　“……”宁淮心想，原来她也知道不好意思：“算了，走吧。”
　　他撑着伞，连青数走在他身侧，两人漫步在无星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