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赐》沙漠秃鹫

1、第一章

　　邓珩无奈对着底下的三个人，孟梅和陈宇杰一个走神一个发呆，何景耀倒是坐得笔直端正，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盯着她，样子是认真的，就是不知道她刚才讲的内容有听进去多少。
　　这是大四开始的第一个学期，也是毕业前最后一个呆在学校的学期了，面临即将到来的毕业作品，采取学生自行分组的形式去根据所选题目的内容进行撰写，最后整合素材对所研究的内容进行梳理，完成一篇深度的新闻报道。
　　时间跨度在两个月以内，选题由老师给定方向，对于要去到当地进行拍摄和记录，学校方面也早就申请了补助，学生在完成内容的相关报道且通过答辩后，将在合作的平台进行发布。
　　一方面是在筛选人才，为学校提供更广阔的机会平台，一方面也是有意向校企合作，互利双赢。

　　邓珩很看重这个机会，她这种人总是很擅长抓住机会。
　　她对于校内的大小活动全都积极参加，而且她这个人很拼，但凡活动比赛她都能拿下个名次来，老师格外喜欢这种学生。
　　但是，老师的青睐并不等于学生的喜欢，大学里的人已经经历了高考三年的折磨，来到大学开始松懈下来，对于邓珩这样还一直在拼搏的人嗤之以鼻。
　　在他们眼里，这叫做假用功。
　　真用功也好，假用功也罢，邓珩才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所以长时间下来，邓珩的成绩在班里是拔尖，但是她的人缘算不上好。

　　在选题阶段的最后还差一位组长，老师直接点名让邓珩补上。
　　组队结果出来，别的人早已经提前商量好了各自和人组好了小组，只有她，和她的小组都是被剩下来的，就像她们抽到大家最害怕的题目一样，可怜又可悲。

　　而此刻这个所谓的"会议"，是邓珩拿到选题之后就和他们提过了，在给足大家时间去搜集资料和事前准备了以后，想着把所有人约出来想要再详细对一遍细节部分，又或者是个人的想法。
　　距离抽到题目已经过去了一周，这一周下来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为了以防万一资料收集大部分都由邓珩来弄，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他们这样懒散的态度，邓珩还是内心涌起一股不悦。
　　偏偏陈宇杰还摆摆手安慰到：“没事的啦，很多时候提前做的计划不一定行得通，要是真遇到没法预料的事情还是要看临场发挥的。”
　　邓珩她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事先给自己排好计划，她不打没准备的仗，对她而言，按照计划来行事是最稳妥，也是她最相信的。
　　如果这次是由她一个人来完成全程的话，她有绝对的信心干好这一件事，从选题到完稿，对她而言没有难度。但是现在不是她一个人。

　　除了何景耀，大家的兴致并没有很高涨。
　　所以此刻面对着无精打采的三个人，邓珩心情不是太好，有一种无力感在心里蔓延，她甚至开始怀疑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远远不能达到她的理想。
　　看来这三个人的作用她不能完全依赖，那最终还得是靠她自己。
　　罢了，自己多做一点也没什么。

　　这样毫无意义交流沟通没有任何效率，她清楚得很，于是就此打住，挥挥手结束。
　　“就先这样吧，要是还有别的问题就再联系。”邓珩妥协，“记住后天出发，那大家这两天好好休息。”
　　陈宇杰和孟梅率先离开了教室，何景耀生下来帮着邓珩收拾资料装袋，热情得过分。
　　“你要回去吗？我送你吧。”
　　邓珩谢过他，婉拒：“不用了。”眼神看向外头，随意找了个借口，“我还要去一趟办公室。”
　　摆脱了何景耀，邓珩往西边的办公楼走了几下，确认不会再遇见他了以后，抱着资料慢吞吞走回宿舍。
　　邓珩有点烦躁，把有些长了的头发一绕一扎，盘了个丸子头，松松垮垮顶在脑袋上，明明是个青春可爱的造型，奈何顶着一张不笑的脸，冷风有些灌进来，但她没那么在意。
　　何景耀对她是比别人要好，男生的那点小心思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她从此至终都没有接受过，一是她不会无缘无故享受另一个人对她有优待，二是她不想像别人一样吊着人，她没有那种想法，现在没有。
　　几乎整个大学生涯里面，邓珩对于恋爱没有想法，平时看校园内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情侣在校内手牵手漫步校园，她脚步匆匆路过，不是在去比赛的路上就是忙老师单独给她的内容里面。
　　这样的的风花雪月与她无关。

　　邓珩回到宿舍，其他三个人本来有说有笑的，见她来了安静了一秒，又挤一堆说笑去了，对她是无视的态度。
　　她和孟梅只是同学关系，同寝室是另外三个人，前不久她的室友和她闹掰了。
　　其实也算不上闹掰，起因是邓珩的其中一个舍友看上了和她同个部门的男生，邓珩平时和他只是日常往来，说不上有多熟悉，所以她的舍友想要邓珩从中牵线，邓珩就只帮了她两次，在这种事情上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实在是太多，而且她也不擅长做这种事，所以在第三次找邓珩帮忙的时候她拒绝了。
　　可能本来相互之间也没有多少意思，但是从她拒绝了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他们有下文了，那两人就这么黄了。
　　本来就不太喜欢邓珩的舍友更是觉得是拒绝的那第三次没成才导致的，还拉帮结派了起来，有点子孤立她的意思。
　　邓珩觉得好笑，都多大了还玩小孩子那套。
　　她没空再去处理好所谓的人际关系，也不在乎，她向来不是这种人，在没有意义和结果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她不会去做。

　　听着其他三人嘻嘻哈哈的笑声，在讨论着去拍毕业作品前要去哪玩，拍完后又一起约着去哪玩，邓珩无声呼出一口气，爬上了床把头蒙进枕头里，声音被隔离开，一下子变得模糊又遥远。
　　在这股模糊和遥远中邓珩好似做了个梦，梦里她身处一片荒无人烟之处，四周漆黑一片，忽地响起的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悠长又沉重的鼓声一下一下敲击着，浓烟四起，就在烟雾中邓珩看见了牛头马面，身穿红袍跳着诡异的舞步。
　　舞毕，那人伸手把面具缓缓抬起，露出下半边脸。
　　邓珩努力想看清那人的面貌，可还未等他完全摘下面具，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嘶……”邓珩摸过手机，凌晨四点，四周黑得离谱，大家都在熟睡。
　　梦里的画面像是她一直在找的选题内容，傩戏傩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肯定是这段时间她对此投入太多精力了，就连做梦都是了……
　　把手机一扔，她继续睡。

　　早上十点出发，一人一个行李箱，还多出来两个在男生手里，装的是拍摄器材和电脑这些重物，一行人坐上车晃悠悠出发。
　　每组拍摄的地点都不一样，像她的舍友们去的就是繁华的汉市，而邓珩他们越走越偏，目的地在汉市隔壁市下面的一个小村子——石村。
　　和中国其他村落一样，石村普通又平常，但是又有和别的村子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片土地上还存在着一种从汉代就一直流传的剧种——傩戏，经历几千年依旧还存活在华夏大地上，也是石村被人熟知的一个标志。
　　也许其他的地方也还有傩戏傩舞的保留，但是远没有石村这样经典和完整。
　　中国舞蹈活化石，也是中国目前最古老的傩戏，就在石村。
　　而且就算有傩戏的保留下来，也不知道已经演变成什么样子了，本就是古老迷信的东西，在年轻一代不流行了，就要面临慢慢被取代的命运。

　　去石村需要中途转一趟车，换大巴车再开大半个小时，才能到石村附近的镇子上。
　　中途不断有人上下车，走走停停地颠簸，邓珩闻着车里的味道不太舒服，闷，夹杂着各种气味，再加上中间看了几眼手机，整个人胸闷闷的，有想吐的冲动。
　　“要不我来联系吧，你休息一下吧。”何景耀朝着前座对邓珩说。
　　邓珩想拒绝，但是实在是没有力气，就由着何景耀和石村那边的人联系去了。
　　车子终于摇晃着到站，车站附近等车的人不少，旁边还有摆摊的，人来人往中夹杂着粗犷的当地话来交流砍价，乍一眼还挺热闹。
　　邓珩胃难受得要命，她现在只想马上吃点什么有味的东西。
　　水喝了，没用，面包饼干吃不下，何景耀还想翻包给她找，邓珩等不了了，随便找了间便利店进去。

　　拿了一瓶酸味饮料杵在柜台，玻璃桌面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邓珩低声示意买单。
　　男人睁开眼，从躺椅上起身，椅子嘎吱嘎吱响，长手捞过来拿过机器扫，滴一声。
　　“三块。”
　　声音沙哑，邓珩抬眼看他，男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来她打扰到老板清净了。
　　“付过去了。”邓珩把手机给他看，他满不在意点点头，又缩回他那老旧的椅子里。
　　桌面还有一部黑色手机，款式是好几年前的了，一直在振动，从买单到结束，手机在振动中已经顺时针转了九十度，此刻还在嗡嗡振动。
　　“你的手机一直在响。”邓珩忍不住提一句，但是男人已经把眼睛闭起来了，下巴冒出点胡渣，十二月底的天气别人都穿得臃肿，他只一件单衣，椅子上披了件黑色大衣，是用来盖着睡觉的。
　　说完她就后悔了，扰人的是她，那手机就一直在响，要是关心的话早就回了，他这样很明显就是不愿意看啊。
　　下一秒男人睁开眼，眼神在空中无声碰撞，邓珩才发觉，他的眼睛黑得发亮，少了一丝不清醒，多了一分沉稳。
　　那双眼睛看了她一眼，大掌从大衣里伸出来，把桌面的手机拿过来，解开，烦人的振动终于消停了。
　　“嗯，谢谢。”

　　邓珩站在便利店门口，走出去两步，拧开饮料猛地灌，大半瓶下肚这才稍微把不舒服给压下去，回头再看，玻璃柜台那里缩着个巨大的黑影，也看不清他在看手机还是又睡过去了。
　　管他呢。

　　返回队伍，孟梅何景耀陈宇杰在原地等她，孟梅和陈宇杰两个人对着手机叽叽喳喳的，邓珩没留心他们在讲什么。
　　“没事吧？”何景耀问，孟梅和陈宇杰也侧头看她。
　　“嗯，没事了。”邓珩没骗人，喝点酸的对她来说极为有用。
　　“那就好，你看，我和那人联系上了。”何景耀把手机递到邓珩眼前，她微眯眼，手机界面是一连串的消息，都是他发出去的。

　　[你好，我们是早些时候和你们村委会联系过的学生，是进村采访和拍摄记录傩文化的。
　　我们现在到了石村，请问去哪里找您呢？
　　您方便说一下您的地址吗？我们好去找您。
　　要不我们还是先找地方落脚吧。
　　麻烦您看到消息的话回复一下哦。]

　　邓珩问：“联系上了？”
　　“对。”何景耀把手机页面拉到最后，消息半分钟前发来的，只有简单一个字“好”，甚至后面连个标点都没有。
　　“好？”
　　邓珩皱眉：“好，是什么意思，是我们先去找他还是先找好地方住下再去找他？”
　　何景耀挠挠头皮，同样的话他也问了，但是对方从那个“好”以后就再也不回了。
　　冷冽的寒风和车子把地面的沙土刮起来，邓珩把行李箱拉了一把，做决定：“不管了，先去我们住的地方。”

　　她之前看的住处都在镇子上，村子里没有地方住，都是居民自己住的。
　　旅馆的门面窄而破旧，也是民居改造而成的，门口竖了个小小牌子，白色变成了米白色，大大四个字体“丽珍住宿”。
　　一楼只有一张老旧桌子做前台，还有桌面摆着的登记表，这就是全部了。
　　前台里的年轻女人抬头看了进来的人，用手指点了点表，然后摊开手心：“身份证给我，然后填表。”
　　邓珩裹紧了点衣服，这地方不见阳光，有点阴冷。
　　她把身份证递过去，问了一嘴：“我们四个人，只用登记我一个人的信息吗？”
　　丽珍伸头往门外看，外面还站着一女两男，年纪也都是和邓珩一般大的。
　　“登你一个人的就行了，在后面再加个紧急联系人的电话。”
　　“哦。”
　　邓珩很快写完，四处扭头打量周围。

　　丽珍住宿一共四层，一楼用作前台和员工的住处，所以能住的就只有三层，一共十二个房间。
　　“三楼，301和302，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打前台电话，房间里都有写的。”
　　丽珍把房卡放上来，忙完这就又坐下玩手机了。邓珩拿回东西，招呼他们把东西拿上去。
　　两间都是双床房，虽然破了点，但还看着算干净，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
　　邓珩放下行李，孟梅先占用了卫生间，她坐下翻看着笔记。

　　孟梅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低着头，黑发遮住了她大半边脸，白色的羽绒服还没脱，还有帽沿一圈白毛裹在身后。
　　她似乎很怕冷，边看边抬手放在嘴边哈气。
　　转头见孟梅出来了，邓珩放下笔记问：“对了，你要睡哪个床，靠窗的还是靠墙？”
　　“我靠窗吧。”
　　“好。”
　　邓珩这才从椅子上起身，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挪到靠墙那张床上。

　　房间里只剩下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邓珩心不在焉，频频看手机，却自那以后再没有消息回复。
　　邓珩心急如焚，她的计划不能被打乱，要是一直联系不上对方，那拍摄和采访都会推迟，她自己耽搁倒是小事情，只是预计的结束时间是在农历腊月十五，延迟的话怕是耽误其他人回家过年。
　　草草收拾了东西，邓珩新得到了一个地址，石村金华路20号，村委会说这是余师傅家的地址，不过在那里能不能碰到他就得看运气了。
　　邓珩回复了个谢谢过去，刚刚才拉下去的拉链又拉上来，盖住她的下巴，白色衬得脸蛋更白。

　　孟梅：“你去哪？”
　　“我去他家碰碰运气，万一他人在那里我好方面和他说。”
　　“要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来联系就行。”邓珩拉开门，外面的温度和室内完全是两个世界，邓珩哈出一口气，在空中浮现一层白雾，留下这句话她就消失。

　　这边门的动静有点大，对门的何景耀探出头来，没见到人，问孟梅：“怎么了？咦，邓珩去哪了？”
　　孟梅简单和他说了，问他：“干嘛？”
　　“我问问她需不需要我跟着一块去。”何景耀说着拿出手机正想要打电话给邓珩，被孟梅出声制止了。
　　“不用，我刚刚问了，她说没什么事，我们只管调整好休息就行。”
　　何景耀其实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孟梅一脸不耐烦，打个哈欠把门关上了，于是他也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