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赐》沙漠秃鹫

16、第 16 章

　　邓珩向余望山打听了一些地方，正好趁着有空想去附近走走，其中有一个地方是沿着村头的路一直往南走，有一个荒废了的水库。先前那里的环境不算好，后来村里修了大路以后这边更是没什么人走了，久而久之这边自然恢复得竟然还不错。
　　但凡有山有水的地方，总是会让人心情很愉悦，所以沿着水道走，沿着哗啦啦的水声，闻着空气里清新的味道，邓珩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畅。
　　远远有几个小孩的头在晃，他们站在水的边边，不知道在玩什么，但是嘻嘻闹闹的声音还能传过来，倒也给这一片荒芜的地方增添了人气。
　　邓珩在这条所谓的小路上面，低头看着脚下平静的水面，算不上清澈，但是可以映出她模糊的脸，比她想象中的居然好很多。有时候地方封闭落后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起码在这里环境优美空气清新啊。

　　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邓珩就在这个地方完完全全放空自己。
　　还有不时传来的小屁孩打闹的声音，她当做白噪音。
　　邓珩把下巴搁在手臂上面，人往草地上一坐，眼睛盯着远处的鸟，纯白色的身体，嘴是红的，就这么单脚站立在岸边，时而低头啄食，时而凑在一起。
　　鸟的警惕性高，远远的人声足以让它们频频抬头张望周遭环境，但是还远不至于受到惊吓。
　　邓珩静静看了好一会，又过了好一会才起身，拍拍屁股准备打道回府，正有些疑惑怎么没有听到小孩子的声音了，结果立刻听见一道尖锐的叫声，岸边的鸟儿们受到惊吓，翅膀一扑棱飞走了。
　　她听见了，那一声声喊的分明是：救命。

　　邓珩不清楚到底怎么了，但在水里扑腾着一个黑色身影，手在水面拍打着，看不清表情，但是声音蔓延过来的焦虑不是假的。
　　她往那头跑了几步，小孩们害怕极了，扯着嗓子大叫：“李章！李章！怎么办啊？”
　　水应该不是太高的样子，小孩看着十一二岁，水面到他胸口，但是禁不住他扑腾，有离岸边越来越远的趋势。
　　岸上站了三个小孩，手足无措，不敢贸然下去救他，一个四处找东西想把他拉回来。
　　邓珩边跑边问：“有没有木棍？找木棍！”
　　小孩马上环顾四周：“没有！”
　　“衣服也行，把衣服绑在一起试试。”
　　邓珩气喘吁吁来到身边，在水里的李章脸色开始有点发紫，水太冷了。

　　寒冬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气温在回升，今天天气甚至出了太阳，但是水里依旧冰冷。
　　小孩们抖得不行，手慌脚乱地扒下来衣服，将袖子紧紧绑在一起延长长度，往人那边甩。
　　还是不太够。
　　李章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这边的人安慰他是听不见，只剩下毫无章法不停挥舞的四肢，伴随着即将消耗殆尽的体力，颤抖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救命啊，救救我，啊！”
　　衣服不够，时间紧迫，邓珩自己稳定，冷静和他们说：“这样，我下去，你们几个把衣服拉紧了，知道吗？”
　　六神无主的小孩们小鸡啄米点头。

　　不知道这里的水是多深，但是情况危急，邓珩也只能这样办了。她拉着衣服下水，一脚下去没过了脚踝，再一脚没过了膝盖，继续走，水到了邓珩的腰边。
　　水是刺骨的冷，在太阳即将消失的时刻，残存的太阳余光不能提供温度上的提升，邓珩的上衣也脱了，空气温度低，水里更地，她不禁打了好几个颤抖，但是现在她根本顾及不上自己了。
　　手紧紧抓住衣服袖子，她把袖子绕在手里一圈，另一只手探过去，试图和李章触碰。
　　再远一点点……

　　水位到胸口了，邓珩微微踮脚，咬着牙鼓励李章：“别怕别怕，我伸手过来，你也慢慢朝我靠近，只要我能拉住你就行了。”
　　李章眼睛已经红了，长时间的挣扎让他整个人的力气已经耗尽，十几岁的小孩在这时才真的知道害怕，听她的话才冷静下来，用手划拉着靠近。
　　水的温度接近零度，邓珩在水里没多久已经身体发僵了，更别说小男孩了。
　　两只手慢慢靠的近，邓珩咬着牙扑过去使劲一抓，一把将男孩扯过来，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岸上那三个人见状也把衣服往回拉，邓珩抓着李章，拖着湿答答的身体两人终于回到了岸上。
　　累，还冷。
　　邓珩喘着粗气，把一件还不太湿的外套围住嘴唇哆嗦个不停的男孩，他吓到说不出话，只有呜咽几声，带着颤音。
　　她也冷，但是已经没有多余的外套了，邓珩咬着牙起身，问他们李章的家在哪里。

　　还没问几句，忽然一个小孩对着后面拼命招手，跳起来呼叫，剩下两个小孩见了同样也跳了起来。
　　邓珩转头，看到了小路上开车的人，同时也听见了他们喊的人名：“老余，老余！”
　　她看见那人转头看过来，转弯提速，飞一样来到他们面前，也是她的面前。
　　李章还被邓珩拽住半边肩膀，他黝黑的小脸蛋看出一丝苍白，余望山停车，黑沉着脸来到跟前。

　　记忆里余望山黑脸的时候很可怕，因为家里大人经常把他描绘成一个闻风丧胆的坏人，要是谁谁谁家小孩不听话了就送他们去余望山那里，关进他黑漆漆的仓库里。
　　后来大了点也觉得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了，他也偶尔会逗逗他们，一来二去的小孩子们也要忘记以前把他当成坏人来看了。

　　余望山边走边脱他的外套，一把把邓珩包裹在里面，邓珩抬头，嘴唇已经被她咬成微微发白，还带着颤抖，突然间包裹的暖意还带着男人强劲的热气，邓珩觉得好了一点。
　　三个小孩抓着湿答答的衣服，一个身子止不住颤抖看着他，还有一个穿着他的衣服，本来就白的脸蛋现在更是像没了血色一样。
　　余望山厉声开口，语气似乎比冰水还要冷：“想死了是吗，一个两个这种天气下水？”
　　他的语气太重，李章吓得直哆嗦，邓珩下意识伸手出来拉住他薄薄的内衬，替小孩们解释：“他也是不小心的，再说都没事了，别那么凶孩子，先送他回去。”
　　她的手冰冷湿润，抬起头来看他，似乎连眼睛都蒙上一层水润，现在嘴唇还发白，自己都顾不上了，还在替别人说话。
　　余望山语气一缓，拉着李章上车，然后抓住邓珩手臂，语气带了安慰，还多几分轻柔：“先回去，把湿衣服换下来才行。”
　　李章的家里要近一些，余望山把他放下来，他家里人见到李章这个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拉着他进去开热水开暖气。
　　简单叮嘱了李妈几句，余望山调转车头。

　　这里离他家就半分钟，再开去邓珩住的地方太远了。
　　余望山低头，把邓珩的手拉过来，也不管是湿的，把手扣在他的腰上面，把上面那层衣服撩开盖起来，用力一踩，摩托车飞驰而去。
　　厚外套和余望山其实已经隔绝了大部分的风了，但是身体依旧在发冷，和邓珩手触碰到的地方是他的温热完全不同。
　　余望山在前头咬着牙关开车，邓珩坐在后头，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冷。
　　但是，她看着那人的后脑勺还有半个侧脸，这个角度都能看到的锋利的下颌线，在这时候邓珩居然莫名其妙笑了出来。
　　路上一颠簸，车子一晃，邓珩下意识收紧了手臂，手下是他温热的，硬邦邦的肌肉。
　　余望山余光看了眼，嘴嘴唇崩得紧紧的，车子速度依旧飞快。

　　邓珩在余望山家里的卫生间里，脱掉厚重的湿衣服，水温已经调到了偏热的温度，雾气不断升腾，空间一冷一热交替，最后还是热气占据上风，身体得以慢慢回温。
　　架子上放着一套换洗衣服，是余望山的，看样子是新的，除了有点宽松以外。
　　邓珩试了下水温，刚好能驱散体内的寒气，她整个身子裹在温热的水中。
　　她的衣服全部湿透，就算洗了也没法马上穿，现在就只有穿余望山的衣服，或者去把她的衣服拿过来。
　　门外余望山敲了敲门，邓珩听见他的声音隔着雾气传来：“需不需要我去帮你拿衣服来？”
　　里头只有水声，余望山不放心又问了一声：“邓珩？”
　　“不用了，我借一下你的衣服，改天我再送回来。”
　　“行。”

　　邓珩闭上眼，热水从头到脚将寒意完全逼走，她忽然想到了从前。
　　十几年前她在老家的河边和弟弟在一起玩，小男孩天性好动，加上她疏忽大意，也是掉入水里，那次她也同样跳下去把弟弟救了上来。
　　那时的水没有现在的冰冷，在得知消息后他们的妈妈就赶过来，把吓到还在哭个不停的弟弟紧紧抱在怀里安慰，邓珩可怜兮兮对妈妈说她也冷，得来的却是劈头盖脸的谩骂，说她没有照看好弟弟。
　　那时她也不过和现在李章这个年纪。

　　她没有享受过被人捧在手心的待遇，从小到大都没有，直到有人在她浑身湿透给她披上衣服，让她洗热水澡，语气凶了点但动作却依然温柔，也是有人在付诸真心对她好的。
　　邓珩冰冷的心也在这一刻在慢慢融化，被温热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