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赐》沙漠秃鹫

9、第 9 章

　　面具的制作无疑是枯燥无聊的，一开始大家还积极踊跃，对着块木头充满激情，时间一被拉长，就个个紧闭嘴角，抓耳挠腮的。
　　虽然林秋华是被拉过来的，但是有他在的氛围比那个不爱说话的家伙要强得多，一边指导一边还和大家聊傩戏傩舞傩面那，那些被传得半真半假的神鬼故事。
　　关于傩文化，书里网络上记载的资料也就那么点，不多，而且找寻的难度也大，即使找到了也寥寥几句一笔带过，现在从林秋华的嘴里说出来，倒是比网上看到的要更加神奇玄乎一些，大家听得入了神。

　　“对于面具到底有没有那么神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说法，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们想不想知道当时我师傅是怎么和我说的？”
　　四人捣蒜般点头。
　　林秋华轻轻嗓子，凑近了压低声音说：“是这样的，我师傅的师傅，也就是我的师祖他当时是石村里最有名的傩戏师，经他手出的面具说是带上了就能看见另一个场景，什么过去啊未来啊，都能透过面具窥见。
　　有一天村子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的家人找到了我师祖，说他今天突然间转了性子，平时对人和气，现在无论见到谁嘴里都骂骂咧咧的，还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一整天不吃不喝的，实在没办法了才来请师祖前去给他跳一段平安傩。
　　我师祖去了老头子家，一进房间就拦住将要进门的小辈门，手把房子的四个角落都扫了个遍，最后手落在老爷子的眼睛上，说他是看见了不应该看见的东西了。”
　　何景耀忍不住问出声：“然后呢？”
　　邓珩竖着耳朵，也同样期待接下来的故事走向，一时间都忘了手里的活。

　　“后来”，林秋华微微一笑，“师祖掏出伏羲氏往脸上一带，跳了一段平安傩，最后停在老爷子旁边，和他对话了几句，老爷子疯了一天，居然这刻安安静静点头回答，随后师祖摘下面具，对着小辈们说：“老头是见到了在天上的父母，一直想和他们交流，但是周围人一直打扰他他才骂骂咧咧的。说开了他们就走了。”小辈们是不相信的，但是见老爷子真的恢复正常了，便送了厚礼谢过师祖，师祖的名声才这么流传出去的。”
　　林秋华说得玄乎，期间还模仿了一段舞蹈，手里的伏羲氏面具像是如有神灵附身一样，在阳光下闪烁了一下，晃得大家走了神。
　　到底还是年轻小伙小姑娘，就这么一个连唬带骗带有些神奇色彩的故事就把他们震住了，余望山在角落里嗤笑一声。

　　故事也并非空穴来风，只是当初师傅和他讲的时候，因为带了点师徒之间崇敬的滤镜，自然把师祖描绘得神乎了那么一点，但是漏洞百出，原始的神灵信仰在当今社会已经消弱得只沦为鬼怪传说了。
　　虽然余望山是傩舞的传人，也是拜师教学出来的亲传弟子，但是余望山对傩师能透过面具看见神灵与神灵对话这种说辞是不信的。
　　人在无知愚昧的时候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幻想出来的神灵身上，随着时代发展生活变迁，对早期时期人类的神灵崇拜已经渐渐淡去，随之面临的是傩班弟子越来越少，能不能保存下来都是个问题的原因。

　　手里的面具半成品先暂时放在余望山家里，拍下第一天的面具制作进度后，四人就说了再见离开了。
　　门关上，林秋华一屁股坐在余望山身边，对着今天沉默的老余颇有不满：“哎，我说你好歹多少也说两句，我在那里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也不知道顶替我一下，就会自顾自缩在角落里偷懒。”
　　抬眼望去，人来过的痕迹还没完全消散，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男男女女轻声交谈的声音，林秋华突然惆怅起来：“唉，也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毕竟师傅说知道的人越多傩面的灵气就会消散得越多，但是眼看着傩文化这样发展下去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多一个人知道也不算坏事吧，我真的怕傩文化在我们这一代断了根啊。”
　　余望山吸入一口烟，喷出的烟雾在光线不再明媚的空空院堂，眼里是和明明灭灭的红点一样的跳动频率。
　　末了才说一句：“先这样吧，不管那几个小孩是玩是闹，就先这样吧。”

　　往后一连几天不知道怎么的，余望山都不在，林秋华的性格好，自然和他们打成了一片，现场一片嬉闹祥和。
　　不过和谐的氛围没持续多久，一不留神孟梅就又和陈宇杰剑拔弩张了。
　　大家在一起制作面具的时候会偶尔冒出来一两个对于作品的想法，商量着最后能给作品带来精彩的描述，这样的一两个点睛之笔让邓珩觉得有种意外收获。
　　这天孟梅冒出来一个想法，说：“我有个想法啊，既然傩舞傩戏都是面向大众的，那我们可以去村子里随机找一些人来进行简单的采访，最后整合起来。”
　　陈宇杰和她唱反调：“这有什么用，他们都不是专业的，找他们采访浪费时间嘛，我们还不如在内容上下功夫。”
　　“你又懂了？”
　　何景耀分开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又吵又吵，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呢？”
　　大家看向邓珩，在等待她的看法。

　　本来就是孟梅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如果加进计划里面时间就稍显仓促了，邓珩原本是不打算考虑的，但是孟梅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一些想法。
　　“孟梅的想法不是不好，但是如果算入我们一起的进度里面，可能会耽误大家回家的时间。”
　　陈宇杰朝孟梅嚣张笑笑。
　　“但是。”邓珩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她的计划表，在上面划了几笔，“放在我的时间里面的话，这就不冲突了。”
　　争吵顺利被平息，这几天大家的面具制作进展得还算顺利，磕磕碰碰终于有了质的飞跃，纷纷都进入了最后的步骤。

　　偶尔会碰上余望山，他只待一会，罕见的没怎么捣乱，相反有时候还指导一下，甚至还上手去给他们比划“辅助线”。
　　邓珩看着他弯腰在说关公傩面的灵魂在哪里的时候，小小感慨了一下。
　　其实他这样子多好，在涉及到傩文化的时候，他才会有罕见的认真和耐心，和平日里的懒散完全不一样，和他也相处了两个星期，但其实这矛盾的两个点都存在他的身上，邓珩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或许是感应到了，余望山一个他抬头，邓珩就这样猝不及防撞进了他的视线里，撞进了他那暗如星辰的眸子里。

　　不难否认的是，余望山长得还算过得去，没见面之前邓珩还停留在传统的印象里，非遗传人不是些七老八十的老头，就是年过四五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不过即使抛开年龄，他样子端正硬朗，比起同龄男生轻薄似的小身板，她还是更喜欢他这种能给人安全感的……
　　邓珩心里咯噔了一下，迅速移开目光，耳根轻微发烫。

　　傩面经过指导和调整，居然还真给他们刻出来个七七八八，林秋华看着面具评价：
　　“你们第一次刻就能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半是实话半是安慰，接下来就到上色的阶段了。
　　面具的上色也是有讲究的，有的地方用色喜欢古朴厚重，颜色较深较暗，有的地方不喜色彩，黑灰使面具看上去更加诡异。
　　石村用色讲究一个大胆夸张，红的绿的蓝的白的，各种对照鲜明的颜色同时出现在面具上，才算完成。

　　其中邓珩的开山因为样子较复杂，分颜色的区块也多，参照现有的开山傩面具里的用色以黑红为主，把开山的凶狠、狰狞、夸张、原始放大，增强了视觉效果。
　　上可以根据原制的面具，也可以自己搭配，反正最后是大家带回去。
　　其他人都在自己的面具上面刷刷刷，邓珩摸着凹凸不平的木纹面具，她决定大胆一点。
　　在黑和红中间添加蓝绿，面具的整个走向越加夸张和诡异，凶神恶煞逐渐浮现。

　　“嚯，吓我一跳。”
　　孟梅看了一眼，小小惊呼。
　　她的土地公在手里是温和的黄土色，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安心，猛然一下看到邓珩她那夸张大胆的颜色，被吓到。
　　“看不出来啊，你下手还挺猛的。”
　　邓珩笑笑，上色的动作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