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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相见 ...

  •   洞口一点点被扒开,没有温度的暗淡日光斜照进去,只见嶙峋的黑石。
      白潇进入洞中,洞穴被照亮,狭小的空间没有多长,一眼就看到了头,像是一个长长的棺材。尽头处不见黑石,一块晶莹的半圆形寒冰嵌入石面。
      白潇慢慢坐了下来,坐在冰前望向冰内紧紧缩成一团的衣裳单薄的女子,她双臂抱着小腿坐着,头深深埋在膝间,看不见面容。
      隔绝人世,封闭六识和元神,沉眠不愿醒来,多痛苦才会选择如此。
      白潇怔怔望着,眼中无声滑出泪来,不自禁伸出的手被冰阻隔。
      焕叶蝶趴在冰上,哀哀朝里望。这些年,它无数次将冰融化,可岳菱身上很快又会被冰覆盖,后来它只好维持着岳菱体温,一日日等待她苏醒。这些年,海里那头模样威武声势吓人的巨兽没少发癫,经常闹出大动静,可岳菱始终毫无反应。而那巨兽不知是没发现她们还是懒得理,从不找她们麻烦,只顾自己撒欢。今日,那巨兽又发癫,吓得它从瞌睡中惊醒,这次动静比以往更胜,持续了很久,它正暗自忍耐,却突然在熟悉的单调中觉察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白潇手指拂过,坚冰立时化作流水,汇聚成一股飞向洞外,现出了冰中纤瘦的女子。焕叶蝶钻入岳菱后颈,不一会儿,岳菱身上寒气尽去,身体恢复常温,只是仍是纹丝不动。
      白潇欲伸手拥住岳菱,又突然停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忙掩去自己身上的血污,又烘走满身寒气,这才小心翼翼将岳菱揽入他怀中。他叹息着颤抖着轻声说:“我终于找到你了,幸好,还不算太晚……”
      岳菱面色苍白,双眉紧锁,眼角有隐约的泪痕,她闭着眼,似乎连梦中都不得安宁。她后背有几处伤口,体内毒入脏腑,因身体机能停滞,一切还是自我封闭前的样子。
      白潇满目心疼,隔着衣衫,他小心愈合岳菱背部伤口,又从袖中找出一株干枯的草。他用力量催动,枯草竟渐渐焕发生机,不久复原成一株碧绿的嫩草。
      绿草光芒一闪,眨眼变成了一颗碧绿莹亮的珠子,在白潇操控下,珠子隐入岳菱身体,在岳菱经脉脏腑中游走,仔仔细细一点点吸走她体内的毒。
      半刻钟后,毒素全清,珠子飞出,已变得乌黑无光。白潇收回妖力,珠子瞬间化成黑雾散去。
      白潇拥着岳菱,用手指轻弹她额头,勉强轻快道:“该醒了,我们回家,大家都在等你。”他的声音进入岳菱识海,如水轻缓柔和,试图唤醒岳菱。
      “不想醒吗?那我留在这里陪你,直到你愿意醒来的那天。”白潇把背倚靠在洞壁,拥紧岳菱,听着洞外呼啸的风声,内心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定,像是漂泊多年的旅人终于回归故土,再无他念。
      不知过去多久,白潇阖上眼浅浅入眠,焕叶蝶也悄悄飞出,落在岳菱胸口,安然睡去。
      风雪停了,天黑了下来,万籁俱寂。
      岳菱在迷蒙中醒来,还未睁开眼,她突然感觉自己被人牢牢抱住,心头大怒,正欲挣开,鼻端却辨认出记忆中那熟悉的气味。
      她浑身僵住,满面震惊,呆呆盯着眼前那白色的衣衫布料,目光直直移动,又看见了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
      岳菱缓慢抬头,目光上移,心头颤巍巍地,大气也不敢出,狂喜,害怕,委屈,难过……万般心绪奔涌,归于无声。
      终于,那张梦中都吝于出现的面庞映入她眼中。
      岳菱一动,白潇当即便醒了,岳菱眼中人睁开眼,四目相接。
      岳菱脑子里轰然巨响,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一瞬不瞬望着眼前人,神情凝滞。看着他欣喜而温柔地笑着说着什么,看着他渐渐热泪盈眶,泛着泪光的眼睛温暖而哀伤。
      岳菱动了动,白潇以为自己将她勒痛了,忙稍稍松了胳膊,谁知岳菱直起上身,缓缓伸出手,捧住白潇的脸。
      她神色紧张,轻轻捏了捏白潇脸颊,白潇不动,任她动作,眼角的泪却冲出眼眶滑了下来。
      岳菱手指触到白潇眼角,指肚轻拭去泪水,指尖温热湿润,她鼻头一酸,声音里漫起哭腔,喃喃自语:“这不是梦对不对,对不对……”低语声变成呜咽,她将头埋入他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从细碎的呜咽渐渐泣不成声。
      白潇喉头哽咽,又湿了眼睛,他抬手揉揉她发顶,故作轻松道:“这不是梦,不信你掐掐自己。”
      岳菱没动,泪却越发抑制不住,仿佛要将长久以来积攒的伤心难过统统发泄出来。她想,就算是梦她也认了,只是不要让她醒来。
      白潇拥紧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她。
      岳菱渐渐止了哭,泪水洇湿了白潇胸口的衣服,她趴着许久未动。他的身体不温热,一颗心却跳得热烈,岳菱抬起头,仔细端详他。
      过去与现在重叠,眼前的人,熟悉又微感陌生。他还是记忆中温和可亲的样子,却是第一次见他流泪,而记忆中他也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情感。
      岳菱一张小脸哭得通红,泪痕交错,白潇掏出一方手帕,轻柔擦干净她的脸。岳菱拉住他的手,眼里有怨:“我以为…我以为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说着,岳菱又要掉泪,明知白潇必然有缘由,不会无缘无故抛下她,但就是委屈得不行。
      白潇心中发苦,迎着岳菱灼热的目光,他说出当年的真相,至此终于解开了岳菱多年的心结。
      知晓前尘,岳菱对那狻猊兽恨得牙痒,又想到自己明明曾经离白潇咫尺之间,却有眼无珠生生错过,顿觉心痛不已。
      白潇继续往下讲,转移岳菱注意力,不让她沉浸在往事中暗自神伤。他告诉她,他飞出寒潭去了她经营的酒楼,岳菱半张着嘴,惊讶问:“你如何知道酒楼的事?”
      “我问了老竹妖。”白潇道。
      岳菱恍然,忽又隐约觉得不对,老竹妖知道酒楼的事不假,但她从未跟老竹妖说起过酒楼的具体位置,难道是其他伙计说的?
      岳菱从刚才起就晕乎乎的,好似飘在云端,随着白潇接着往下讲,她很快就将心底的小疑问抛在脑后。
      沉默一阵,白潇说到狐三的事,他不无歉疚,连声音都低沉了不少,到终了,他垂目,自嘲笑道:“你看,二十多年前我没救下老虎精和野牛精,也没保护好你,让你为我奔波辛苦数十年,如今我还是护不住狐三,修炼千年,无用至极。”
      “这怎能怪你,桩桩件件,你已尽全力,我岂会不知?只是……或许冥冥中自有因果。”听闻狐三的不幸,岳菱也是万分难过,但她绝不允许白潇如此自责自伤,她太清楚他的温柔悲悯。
      轻描淡写的三两句话背后,必是他不顾自身安危的极力搭救。他总是将自己的苦痛看得很轻,却将他人的苦痛看得很重很重。
      有一个人也是如此,她不由自主想道,心头一阵刺痛。
      白潇呼吸一窒,他抬头,眼神忧虑,想说些什么,岳菱突然抱住他脖子,贴着他耳边低语:“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想都不可以想。”
      他们鬓边相贴,白潇感受着岳菱温热的脸颊,点点头。
      岳菱吸吸鼻子,又道:“从今天起你就有了另一条尾巴,再也别想甩开我。”
      “好!大尾巴,你的伙计们日日盼着你回家,你是打算这会走,还是等天亮走?”白潇笑问。
      岳菱沉默了一阵,道:“天亮吧,我想就这样再待会。”她将头靠在他肩上,好似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白潇以为她困了,便拥着她不再说话,他偏头看向黑沉沉的洞口,心想这狻猊兽还挺知情识趣,并未出来打扰。
      岳菱的呼吸拂在白潇脖颈,他脖子痒痒的,本能想躲,却只是放软身体暗自忍耐。这时,岳菱忽又睁开眼,问道:“然后呢?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白潇微愣,接着徐徐往下讲,说起在这里遇见狻猊兽的事,岳菱听闻倏地直起身子,警惕地望向洞外。
      白潇将她按回怀中,说:“没事,他不在附近,而且他炎毒已解,不会再来抢我身体了。”
      岳菱放下心来,想起往事又觉忿忿,恨恨骂了两句,转头却对白潇道:“好汉不吃眼前亏,那狻猊兽大小是个神仙,又非善茬,咱们明天躲着点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慢慢收拾他!”
      白潇哭笑不得,听话道:“好!”
      岳菱忽又想起,紧张问:“你没招惹他吧?你们动手了吗?”
      白潇想了想,含糊道:“稍稍……动了两下手……。”
      岳菱一惊,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他越说得轻飘飘,情况必然愈加危险。白潇一向性子沉稳,此番怎么如此冲动,那狻猊兽数千年的修为,岂是好惹的。她急切地将手指探向他眉心,想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却被白潇偏头躲开。
      白潇轻柔抓住岳菱的手,说道:“别担心,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已然好了。况且那狻猊兽并无杀意,不然我很难全身而退。”白潇实话实说。
      他那时寻不到岳菱,本就有些消沉,乍见仇人气血上涌,完全是拼命的架势。他能感觉出他与狻猊兽之间的差距,虽比二十年前缩小了些,但仍是隔着鸿沟,狻猊兽手下留情未尽全力,这是事实。
      岳菱依旧不踏实,她又想到当初她躲入这极北之地,狻猊兽也并未现身拦阻,这才稍稍松下心神。
      白潇微微笑着问道:“假如明日狻猊兽现身阻拦我们,你当如何?”
      岳菱不假思索,坦然一笑道:“反正逃也逃不掉,那就拼命呗,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要么一起回去,不然一起葬在这里也不错。”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意相通,暖意荡涤在胸腔,一切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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