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共天涯》乜是

2、第二章 不公

　　整理资料，耗费了木添茗整整三天时间。
　　这三天，她收到了运营无数的夺命连环 call，每一通电话无外是催她开播，不然就不给她发工资之类的。
　　听惯了，耳朵也磨出茧子了。木添茗总是跟运营解释，说她身体抱恙，恢复后就加倍上播。
　　为了这场复仇之战，木添茗还认认真真准备了个演讲稿。
　　这也是她这个小学渣从认字以来，写过最长的小作文。
　　她把汪芩的罪状一一罗列，将直播间标题设置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粉丝群瞬间炸开了锅，大家都在猜测，是什么重要的消息，居然让这个佛系主播学会了直播预热。
　　木添茗化了一个清新淡雅的妆，穿了一条买来从未舍得穿过的乳白吊带长裙，身披一件米黄羊绒开衫，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风格，严肃庄重地坐在电脑屏幕前。
　　她能预想到，她这么做，可能会产生一万种后果。
　　利大于弊。但她，已经下定决心，她不能容忍这种人被万人追捧，奉为偶像；亦不能承受昔日好友带来的背叛、羞辱之痛；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汪芩为满足一己私欲，视他人为草芥。
　　这是她木添茗十九年来，做过最疯狂的决定。
　　木添茗在直播间里，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把汪芩做过的坏事一一曝光。
　　“汪芩威胁我，说要曝光我的裸照。我木添茗，十九年来，行地端坐得正。虽没有做过什么大善事，但我自认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我绝不允许，也不能容忍，世界上有任何一个人，以女孩子的名誉和隐私作为要挟，达成自己的目的。”
　　“汪芩偷拍已成习惯。她曾在聊天中跟我炫耀她偷拍同宿舍队友照片，作为她和她男朋友的取乐工具。我在此向那位女生诚挚道歉，我没有勇气第一时间告诉你实情，只是用委婉的语气提醒你，使得汪芩的恶行愈演愈烈。”，说罢，木添茗站起来，朝屏幕前深深鞠躬。
　　“我这些天在反思自己，我对不起大家的信任，也对不起父母的支持。我知道以我的影响力，可能不会有太多人关注到我，也不会有太多人听见我说的这些话，但我还是要发声。”
　　木添茗的话，不像那些有公关团队的明星有诗意、有立意、有逻辑，她的质朴的语言，瞬间感染了许多人。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纷纷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外表靓丽的小偶像，背地里做了这么多龌龊之事。许多关注她的粉丝，同时也追《偶养》中其他小偶像，便把她的直播间扩散到其他粉丝群里。
　　瞬间直播间人数暴涨至几万人，这是木添茗直播以来空前绝后的数据。
　　支持木添茗的声音一时高涨，许多人开始到汪芩超话下总结“木添茗直播知识点”，讨伐汪芩的所作所为。
　　这一举动，引起了汪芩的一些死忠粉的注意。他们涌入木添茗直播间，开启刷屏模式，质问她口说无凭。
　　“嚯，18 线小糊咖，《偶养》查无此人，想黑红蹭我芩姐热度？想多了吧你～”
　　“现在一是流行微博小作文断案；二是直播间一张嘴空口造谣，造谣狗死***好吗？”
　　“对啊，你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光在这儿叭叭，算个屁啊。”
　　“木添茗啊，我知道她，她不就是那个唱跳俱废的人间小废物吗？这年头还立傻白甜人设呢？都是千年的妖怪，玩儿什么聊斋？”
　　“心机女，炒热度。”
　　“我纯路人，该说不说，主播这妆化的太精致了吧，一看就是有团队打造人设，炒作呢吧。”
　　一时风向倒戈，木添茗被弹幕气得攥紧了拳头，咬着牙说不出话来，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的声音，连太阳穴都在突突突直跳。
　　“好，你们想看证据是吧。”
　　木添茗把准备好的手机当着直播间观众的面指纹解锁，用食指挡住了汪芩的微信用户名。这是木添茗给汪芩的最后一丝体面，当然，她也担心如果不小心暴露汪芩 ID，会被有心之人恶意解读。
　　木添茗打开汪芩朋友圈，证实号主确实是汪芩后，把微信聊天记录从最早汪芩跟她商量，合租两室一厅开始，缓缓下拉，一路证实了木添茗所言非虚。
　　由于木添茗反手手机对着电脑摄像头，她的眼睛需要盯着电脑上的画面，才能看见手机里的内容。直到展示到汪芩和她不同男友 ABC的聊天截图时，木添茗意识到不对，快速将聊天记录向上划，并火速锁屏了手机。
　　截图里，汪芩将偷拍同寝室选手的照片发给了众男友们。在木添茗的手机里，这些照片只是聊天记录里的聊天记录，并且木添茗警惕性高，只是一闪而过，大家并不能看出来是哪位选手的。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有心之人截图，用放大镜研究，或是用技术还原再在网上传播，后果不堪设想。
　　一开始展示聊天记录时，木添茗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被那些黑粉弹幕气得上头，可那几张图片一出来，木添茗心便一沉，背后针扎似的出了些冷汗。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她的直播间因为太火爆，被 AI 网警盯上了。木添茗手机锁屏后的半分钟，她的直播间便被强制下线。木添茗的后台，也收到了一封站内信。
　　【系统】冻结主播通知：您因直接或间接传播□□、色情信息违反了《平台直播社区条约》第八条（8.2.6）一级严重违规，系统已直接停止您的出镜权限，您的直播间已被永久封禁。工作人员审核后会视情况上报有关部门。请严守直播条例，如有异议，请在七日内点击下方“我要申诉”进行申诉。
　　事件还在发酵，很快，营销号就将木添茗的直播片段剪辑成切片，用夸张的标题引流。
　　视频被头条网顶上了热榜，评论区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木添茗是排名垫底，想借机炒作绝处逢生，毕竟明星们黑红又洗白的案例也不在少数；有的人说木添茗和汪芩是一丘之貉，三观一致的人才会成为朋友，木添茗也就是自己利益受到伤害了才会站出来撕汪芩，要不然之前怎么不吭声，木添茗这种伪善比汪芩那种真恶，更恶心。
　　也有超过一半的声音在力挺木添茗，“你们找对象没有瞎了眼的时候吗？怎么到人家公众人物身上就开始双标了？明显木添茗是个包子性格啊，人家直播间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木添茗敢于站出来发声，就已经很勇敢了，我是女生，我支持她向恶人开火。”
　　当然，评论区也有一些路人群众，表示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不认识这俩人的。还有人求木添茗同款乳白色长裙的…… 总之，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宫栎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浏览着，她的醉意被这场精彩大瓜醒了一半。内地娱乐圈以往都是粉丝互撕，或者狗仔曝光，可最近开始流行了一个新的风气，那就是正主直接下场，要么写小作文，要么开直播互撕。
　　这一变化，让许多业内人士，开始收敛羽毛，遇到矛盾，大家都尽量和气，就怕自己的黑料被哪个不顺眼的曝光。
　　宫栎沉浮娱乐圈多年，对圈内那些狗血零碎早已无感。可难得遇到一个她欣赏的小主播，刚播下种子，还没见光呢，这一顿骚操作就被木添茗自己扼杀在萌芽之中了。
　　宫栎叹口气，摇摇头，“这孩子……”
　　接着，她看到微博上那些评论，前几分钟还是褒贬五五开的，可现在，支持木添茗的声音愈来愈弱，取而代之的是满屏的质疑木添茗动机，辱骂木添茗的网暴言论。更有甚者，把木添茗的个人资料，以及家庭背景扒得一干二净。有人发现，木添茗的高考成绩只有 300 多分，最近还办理了退学，便以此攻击她，评价她不努力还想挣快钱，拿这噱头直播一晚上抵得上她家一年的收入了。
　　宫栎嘴角抽搐，这些黑子真的是没地方黑了，胡乱找些由头喷人。直播间都被封了，还能有啥收入？这漫天的人肉信息，滚动的消极评论，明显是鲲鹏娱乐的公关们下台控场了。虽说明面上汪芩目前还隶属于 Idol Dream 这家 MCN 公司，但实际由鲲鹏娱乐控制，也方便避税和管理人员。毕竟是练习生阶段，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小公司们好“处理”一些，行话来讲，做的那些“Dirty Work”，也不会波及到鲲鹏娱乐的声誉。
　　宫栎和鲲鹏娱乐则是老熟人了，她初出道时便签给了鲲鹏娱乐，将十年青春卖给了他们，最后换来的却是一纸诉状，和天价解约金。
　　还好那时她的现东家野马传媒看中了她在演艺上的潜力，愿意不惜代价接盘，才造就了这影视行业的一部部经典；令野马更惊喜的是，参加了一个艺人跨界综艺后，发现宫栎在音乐和舞蹈上也颇有天赋，从此宫栎便成为了影视歌舞多栖全能艺人的代名词，三年前，也就是宫栎的30 岁生日后，开始爆火，一跃成为内娱顶流。
　　所以鲲鹏的这一系列骚操作，宫栎是再熟悉不过了。
　　区别于野马传媒擅长影视和艺人经纪定制一体孵化的模式，鲲鹏则更擅长通过网络舆论造势出圈，近些年人尽皆知的“恋综打假”、“正义明星斗士”等等事件营销，均出自鲲鹏手笔。
　　他们的事件营销矩阵战略，总结起来就是由舆情组在网络上发现舆论热点，公关部联系水军铺量，他们旗下签约的营销号大 V进一步带风向，借着网友们的正义感扩大影响力，最终控制风向达到捧红自家艺人的目的。
　　虽说木添茗仍未解约，但她一个小主播早已沦为鲲鹏的弃子。这些年鲲鹏娱乐发展速度迅猛，每年利用旗下子公司，不断以低价及大饼诱惑，大量签约新人。
　　这种人海战术有利于鲲鹏筛选出相对投资回报比最高的艺人，短期内榨干其价值。但长期而言，新人的培养，就像建立一个品牌一样，往往需要长期的规划和投入。
　　这种短视的打法，是业内所诟病的，更是宫栎所痛恨的。
　　她刚入行时，由于灵性颇高，学东西很快，曾经历过短期爆红。
　　但很快，她就被公司榨干了自己的利用价值，由于身体也因日夜颠倒的档期突然垮掉，生病后，鲲鹏非但没有一点关心慰问，而是将她雪藏。
　　初入行时，宫栎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在老板设想的美好未来下，她稀里糊涂签了绑定她十年之久的合同。
　　签约时，宫栎也未曾想过，之后的十年里，有整整两年时间是在与老东家对簿公堂中度过。
　　结果总是好的，由于经纪公司主张违约金额过高，加上公司长达三年时间未按合同约定为艺人提供资源和相应培训，法院最终酌定以实际损失为主支持的违约金额为 185 万元，远低于经纪公司主张的五千万元违约金。
　　幸运的是，野马传媒为她支付了这笔违约金和律师费用。宫栎也不负所托，为野马接连带来了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
　　看着木添茗的遭遇，宫栎陷入了回忆的沉思里。她太明白木添茗即将踏入的，是怎样的漩涡。
　　被鲲鹏网暴过的艺人，或是素人们，大多患上抑郁症，有的甚至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有的键盘侠们，甚至人死了也穷追不舍，大肆评价对方是“羞愧得无颜面对世界”才自杀的。
　　宫栎胸中升腾着一股火焰，她想帮木添茗。
　　但，怎么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