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正清秋［民国］》南风向柳

33、几回魂梦与君同

　　有这么一尊大佛坐在那儿，气场强得应该能压死一片小鬼儿。眼下，姜南只觉得自己大概是灵魂出了窍，才导致嘴快得跟不上脑子，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半晌憋出一句：“那个，你吃饭了么......？？？”

　　这话一说出口，姜南就后悔了。

　　只恨自己没有沈煜卿那说消失就消失的本事！傅闻璟深海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既波澜不惊，歪着头，顺着她的话就坡下驴地反问道：“没，怎么了？”

　　这要她如何回答？难不成他说没有，她还能马上变一桌子菜出来不成？

　　姜南咧嘴一笑，挤出一个难看又尴尬的微笑，想着几乎是把能搬出来的胡话全搬出来了，道：“那个，山上胡子至少也得一百来号，不吃饭，没力气，打不过......”

　　听到这话，他闷着好一阵儿，随后薄唇轻轻扯了扯，忍不住的从唇齿间露出几声低低的笑语......

　　“哈哈哈......”忽的又仰面朗声笑出声来。

　　姜南愣住。

　　这是着了什么魔了？大抵，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轻松不设防的笑了。英俊的脸上，眉心舒展，眸子弯成一牙新月，看上去整个人都好似面善了几分，不再同之前那样阴鸷无情了。只是，姜南却不知道，这话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她心下一面担心起这笑声是否会招来外头巡夜的人，眼睛一面不停地往门外扫去。

　　他笑得微微气喘，“听姜姑娘这意思，是要留我用饭？”故意打量起这屋徒四壁，又接着打趣道：“我看这儿怕是吃不上什么好饭食了。要不下了山，我请姜小姐去吃鸿雁楼？”

　　姜南微微一怔，总觉得傅闻璟今夜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

　　鸿雁楼是做杭帮菜出名的，菜品做得精致，当然价格也是一顶一的贵。姜南一张嘴品鉴四方，这鸿雁楼她也只同哥哥姜佩修去过一次而已。但一动筷子，她就后悔了——因为不论是肉还是菜，都齁甜！！！

　　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儿的菜太甜了，我吃不惯。还是德胜酒楼的肘子好吃，酸酸辣辣，很是合我胃口。”

　　他骤然止了声。

　　空气突然凝固下来。

　　察觉到傅闻璟的神色间微妙的变化，姜南以为，难道又是自己哪一句话惹得他不快了，忙找补道：“其实鸿雁楼也是好吃的......那里，那里的龙井虾仁就很不错！”

　　说罢，她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反应。只见傅闻璟敛了笑容，径直起身行至她身边，沉声问她：“姜小姐看上去年纪轻轻，怎么就许了沈公子了？试问，是哪年生人？”

　　他这话题转的姜南猝不及防，但她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一句试探的话。

　　于是想都没想便道：“光绪二十一年生人。”

　　“祖籍何处？”

　　“自然是南州望春城木莲巷的姜府啊。”

　　他眼中有说道不清的神色，眉心一紧，垂眸道：“不对。”

　　“怎么不对了？”姜南自觉得刚才可谓是对答如流，毫无错处。要知道，这些她溺水醒来以后，可是好好做过一番功课的。

　　“光绪二十一年，南州各地，妖祸丛生。你生于盛夏，正值尸腐遍地，血染江河之时。姜老爷奉道，找了算命先生逆天改命，将你的年纪对外硬生生推后了一年......如此算下来——姜小姐，你莫不是光绪二十二年生人才对？”

　　姜南愣住了。

　　他嘴里吐出来的这些字，每一个，她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就不明白了！何况，这几个月以来，也并没有人主动跟她提起过这一茬儿啊！！！傅闻璟如此了如指掌，想必，定是派人仔细打听了一番！

　　无法控制的局面，使得她眼眸闪过几丝惊慌。傅闻璟又逼近几步，道：“还有，姜家祖籍在江浙。光绪年间家乡发了场大水，冲毁了田地屋舍，姜老爷才举家搬来望春，对么？”

　　姜南连连退后几步，这这这......这姜家祖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上哪里知道去？他不依不饶：“溺水之前的姜南，性格古怪，阴晴不定又跋扈骄纵......怎么苏醒后，突然——性子就变了个人？”

　　傅闻璟说一句，便朝着她逼近一步，直到最后第三个问题说完，姜南已经被他死死抵到了一处墙角。高大的身姿强势地拦住她的去路。他两手直直地撑在墙壁之上，眼神从上至下静静凝眸审视着她。身上有淡淡的焚香味传出，充斥在姜南的鼻腔里，如此近的距离，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在耳边起伏......

　　他的话令她手足无措。除开男女近距离接触之间的难为情，剩余更多的，还有强烈的不安。

　　她不确定，眼前的傅闻璟，是否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更怕，自己那一段未完全想起来的前世，和他有关。

　　心下一横，道：“傅长官，我溺水伤了脑袋，从前许多事，记不太清了。”

　　他眼眸深沉，看着眼前不恨的贴到墙里去的女子，出于紧张而绯红的脸颊，眸光闪烁，呼吸短促，红唇微张。一头略显凌乱的长发，不知抹了什么发油，发丝间有淡淡的香味。二人紧紧挨着，他几乎能感觉到她微微起伏的胸口......

　　姜南有些恼：“够了！傅长官，我是沈少爷的未婚妻。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还是要保持距离才是。”

　　这话似是惹恼了他。

　　“柳砚宁？”

　　他沉眸，突然低声唤她从前的名字。

　　这一声，声调不大，但在逼仄的空间里，却好似震天的锣鼓梆的一声，敲响在姜南的耳边。一时间，脑袋嗡地炸开了。只感觉身子发软，喉咙干涩，竟一个反驳的字也吐不出来......

　　眼前人目光如织，似在等一个答案。她仍是紧攥着手心，垂着眸子不敢看他的眼睛，可眉眼间的慌乱还是皆落入他眼。

　　“长官，定是认错人了......”静默许久，才挤出这样一句苍白无力的话来。或许，早在地牢里，或许，是在昏迷时所说的呓语，也许，是见到他手间那枚翡翠戒指而生出异常时......

　　姜南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开始怀疑自己的。这时她话音未落，他撑在墙壁上的双手，居然猛地落下，一把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我知道......是你。”

　　怎么办？？？怎么办！！！

　　紧抱着她身子的双手，好似使尽了傅闻璟的全身力气，想要把眼前的人揉进身体里。

　　他找了她好久好久......

　　他以为，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可现在，她就好端端地站在她眼前，顶着别人的身子，说着假意又违心的话，想要把他推开。

　　“傅闻璟......放手......傅......”

　　他意乱情迷，径直覆上她柔软的红唇。

　　“唔......傅！”

　　唇齿间的字音含糊不清，缠绵暧昧的氛围使得她的脸颊如同五月成熟的樱桃。她用力挣扎，想要推开他。他却更加用力，一手扶住她欲抽离的脑袋，唇齿相交，霸道的舔食着，像是得到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纵使，她不承认。

　　在他的怀中，她就像个白瓷娃娃。挣脱不开，心中却又羞又恼。少顷，直到两人口腔里都开始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腥甜，傅闻璟唇上一个吃痛，他才肯松开。

　　姜南是想要骂人的。

　　也更是想要动手的。

　　可是挥出去的手还没落在该落的地方，便傅闻璟准确的捏住了。唇瓣上下一碰，刚想张嘴骂人，他就未卜先知，拭去唇角的鲜红，抬眸道：“还想再来一次？”

　　姜南识相的忍住了。

　　打不过。

　　说不得。

　　“我带你走。”他轻声道。鲜有的温柔，竟是为她。

　　方才两人一番“纠缠”，姜南很是清楚，眼前的傅闻璟可比漫山红“危险”多了。况且，她还要在这儿等沈煜卿。

　　“我不去。”

　　烛光晦涩，在墙壁上映照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姜南说完，眼神不经意地一瞥，竟然发现那墙上不知何时，竟然又多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沈少爷？”傅闻璟率先发觉了来人。

　　姜南闻声朝身后望去——

　　门口处，月色中，斯人青山坠玉，垂手而立。金丝眼镜之下，一双黑眸沉寂如冥。

　　正是沈煜卿。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现下的脸色，冷得吓人。

　　看着屋里凭空多出来的傅闻璟，唇角红肿，冷峻的脸上甚至有些许得意。另一头的姜南，也如同掉进了大染缸，脸上烧得厉害......瞬时，他便明白了。

　　其实，他也刚进屋，并没有看到什么重要的画面。但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猜到适才发生看什么。

　　“傅闻璟，你怎么在这儿？”沈煜卿没有再称呼他为“傅长官”或是“傅督军”，而是直呼其名。声音中还仿佛夹杂着浓浓的怒气。

　　“想来便来了。”傅闻璟在榻上坐下来，勾唇笑道：“整个南州都是我的，区区一个越嵣寨，难道只你沈少爷来得，我却来不得么？”

　　一间屋子，顿时成了三个人的戏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