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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仲氏 ...

  •   神仙朝游北海暮苍梧,虞幼卿只是一个未曾筑基的炼气士,御风而行,只能日行千里,照吴咎的说法,“御风还不如骑马”。

      山城在永江上游,远在数千里之外,一路都是崇山峻岭,仅靠一匹坐骑着实艰难。好在暮江是永江的支流,大可买舟而上,虽然耗时,但更为稳当。

      虞幼卿在暮江镇码头打听到一艘前往山城的商船,便去见船主。船主却一再推诿——“船舱都装满了”“牲口不能上船”,直到他看到那两颗黄灿灿的金瓜子。

      金瓜子真乃神物,虞幼卿有些后悔,早知道从静思斋的暗格里多抓几把。

      船主姓徐,颇有能耐,聘请了两个御水的术士。商船昼夜不息,不消数日便到达山城。

      山城的码头在永江和伽蓝河的交汇处,这里商肆林立,船只鳞次栉比。虞幼卿大开眼界,原以为山城是蛮荒之地,哪知比暮江镇更加繁华。

      船主牵着映雪,送虞幼卿下船,一队人马恰巧从旁路过。

      那队人马本已经走出数十丈远了,突然折返回来。

      “哪里来的船,交税了没有?”其中一个小胡子尖声叫道。

      船主顾不上牵马,上前一步,躬身道:“小的刚靠码头,正要去。”

      “这人不实诚。”小胡子回禀为首的锦衣男子,“七爷你看,我一问,他就慌了。”

      “嗯嗯。”所谓的七爷盯着虞幼卿目不转睛,随口应道。

      小胡子叫道:“没有交税,不能下货,白马给我留着。”

      “仲七爷,”船主已是满头大汗,“这位公子是船上的客人,这匹白马是公子的坐骑,并非船上的货物。”

      “嘿——”小胡子冷笑一声,“什么公子白马,统统跟我走一趟。”

      “欸,不可无理。”

      锦衣男子斥退小胡子,纵马上前,向虞幼卿拱手道:“家父是山城仲氏家主,人称仲大先生,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这真是一朵山城奇葩,结交朋友,还要抬出“家父”的名头。虞幼卿懒得理他,翻身上马。

      仲七哪里受过这种羞辱,但见虞幼卿鲜衣怒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言相劝:“我仲七郎是这一方的豪杰,最是怜香——好客,兄台不如到寒舍一叙,小弟好尽地主之谊。”

      “让!”虞幼卿忍了半天,终于挤出一个字。

      仲七只觉得这一声呵斥宛若天籁,回味半晌才发觉,他被粗暴地拒绝了。

      “小兔崽子,不识抬举。”小胡子深谙君辱臣死之道,自马背跃起,飞身斜踢,要把这个轻视主上的“兔崽子”踹下马。

      虞幼卿未料到这厮竟敢动手,张口喝道:“定——”

      小胡子身体僵硬,直挺挺地从映雪身边擦过,直愣愣地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好小子。”仲七抽出佩剑,挽了一个剑花,行云流水地自马背跃起,又行云流水地随着虞幼卿的“定”字坠落地面。

      “刺客!沙贼的刺客!”仲七大叫,“抓刺客啊!”

      仲七的手下立即催动坐骑,围了上来。虞幼卿随手摸了一把金瓜子掷了出去,对面一个个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仲七大怒:“上啊,给我上,他就一个人。”

      “虞师弟,手下留情。”一人飞身而至,说话时还在数十丈开外,落地时已经挡在虞幼卿身前。

      虞幼卿瞅了来人一眼——不认识。

      “七爷,”那人扶起仲七,“虞师弟是敝掌门的嫡传弟子。”

      仲七兀自不服,但嚣张气焰已经去了大半。

      “在下周扬,见过虞师弟。”周扬撇下仲七,向虞幼卿拱了拱手。

      “周师兄。”虞幼卿见他一身朝云宗服饰,回了一礼。

      仲七的手下们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拥着仲七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仲七还不忘撂下场面话:“青山不改,绿水——”

      一粒金瓜子“嗖”的一声从仲七眼角擦过,生生将他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仲家的不肖子,等我去仲大先生那里告一状,准保他消停半年。”周扬道,“虞师弟,咱们去堂里,掌门有飞剑传书。”

      虞幼卿这才想起,各门各派都会在山城驻留人马,协同边军防范来自大漠的威胁,朝云宗自然也不例外,周扬是男子,应该是外门弟子。

      “师父说什么了?”虞幼卿问。

      “掌门让堂中弟子协助虞师弟,便宜行事。”

      虞幼卿随周扬进了堂口,一路默默无语。

      周扬取出一只剑匣递给虞幼卿:“掌门把飞剑也留给了虞师妹。”

      虞幼卿打开剑匣,只见剑光莹莹,宛如一泓秋水,而剑身上刻了两个篆字“雷烨”。

      “好剑,”周扬道,“虞师妹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好了。”

      “我跟你打听一个人?”

      “不知是哪一位?”

      虞幼卿迟疑片刻,说道:“赤霞府吴咎。”

      “师姐受辱,师妹复仇,周某佩服。”周扬咬牙道,“这个登徒子,人人得而诛之。”

      “周师兄,”虞幼卿愕然,“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呃,宗门有些传言。”周扬连忙解释,“虞师妹,这种事情周某绝不外传。”

      虞幼卿疑窦顿起,“受辱”“登徒子”云云,似乎说得通,又说不通。

      “虞师妹知道天子坟这地方吗?”

      虞幼卿摇摇头。

      “怪不得。”周扬道,“天子坟在大漠之中,是死囚和亡命之徒的聚集之地,朝廷暂且留他们一命,一旦起了战事,就由他们冲锋陷阵。”

      “吴咎在天子坟?”

      “正是,虞师妹放心,还没见谁去了天子坟能活着回来。”

      “我还是想见他一面,问他一些话。”

      “虞师妹在堂口小住几日,周某去安排一下。”周扬有些疑惑,但终究没问出口。

      虞幼卿暂时在山城的堂口安顿下来。

      这天她在城中闲逛,时近晌午,便找了一家酒铺小憩。

      她正倚着窗户出神,邻桌一个酒客起身吟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虞幼卿抬头看了一眼,青衣直裰,醉眼迷离,一副落魄书生的模样。

      “寂寞人遇到相思客。”书生瞅了一眼虞幼卿腰间的笛子,“共饮一杯如何?”

      虞幼卿见他似无恶意,笑问:“你怎知我的酒定要化作相思泪?”

      “少年人有什么烦恼?”书生自说自话,把酒具搬到虞幼卿桌上,拎起虞幼卿的酒壶把酒杯斟满,自顾痛饮一杯。

      “还不是儿女情长,数来数去,不外乎三种。”书生说罢接着斟酒。

      虞幼卿按住酒壶问:“你倒是说说,有哪三种?”

      “第一种叫落花流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第二种叫咫尺天涯,若非门不当户不对,便是有悖伦常,虽近在咫尺,也无缘无分。”

      书生看了一眼虞幼卿,虞幼卿松手笑道:“第三种呢?”

      “第三种叫天各一方,你侬我侬,偏偏不能长相厮守。”

      “胡说八道。”虞幼卿笑道,“据我所知,寂寞人也不外乎三种。”

      “哦?”书生放下酒杯,“愿闻其详。”

      “第一种人,窃据庙堂,未立寸功,却好言‘吾谁与归’;第二种人,行事无所不用其极,待到称孤道寡时,也只能称孤道寡。”

      书生抚掌道:“说得好。”

      “第三种人,又老又丑,却好以香草自喻,总以为自己是待嫁的美人。”

      “伶牙俐齿。”书生大笑,“老夫花谷生,你叫什么名字?”

      虞幼卿看不出书生的年纪,听他自称老夫,便执晚辈礼,报上师门姓名。

      花谷生道:“我听说朝云宗有人要去天子坟,就是你吧。”

      “花先生消息真灵通。”

      “不开玩笑,天子坟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知道,那里是亡命之徒苟全性命的地方。”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花谷生道,“传说那里是周天子殒命之地,虚空破碎,妖邪横行,一不留神就死无葬身之地。”

      虞幼卿道:“我有朋友在那里,一定要去一次。”

      “冥顽不灵,冥顽不灵。”花谷生苦笑,“本来想劝你一劝,成全了这半壶酒的情分,也罢,送你一道剑符,防身用。”

      虞幼卿接过剑符,只见白纸黑墨画了一把宝剑,与寻常符纸不同。

      “好锐利的剑气。”虞幼卿见笔力遒劲,赞了一句。

      “好眼光,”花谷生有几分得意,“这道剑符能用三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使用。”

      “不知剑符如何使用?”

      “没用过?”花谷生奇道。

      “没用过,也没见过。”虞幼卿老实交代。

      “其实容易得很,你就当是飞剑,祭出去就行。”

      “就像这样?”虞幼卿摆弄了几下,只听一声长啸,一道剑气破空而去。

      “犀利!”虞幼卿赞道。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花谷生惊呼,肉痛之情溢于言表。

      “花先生,”虞幼卿见剑符的墨迹淡了许多,轻声问道,“这剑符能再描一下吗?”

      “描不了!”花谷生愤然起身,“行了,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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