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众人白月光》年年不幼稚

1、顾家有女

　　顾明昭出生那日，凤凰状的火烧云烧红了京城半边的天空。钦天监的人看了看天象，转身进了紫宸殿。不久小黄门拿着圣旨去了太师府，自此穆府便多了一位命定的太子妃，圣上亲自为其取名——穆京华。圣上膝下有五位皇子，将来谁为太子，就要娶这位有凤凰天命的女子。
　　为什么不是顾明昭？大概是小黄门去太师府宣旨的那会儿功夫，远在云中郡的顾明昭在暖烘烘的被褥里撒了泡尿。
　　顾明昭八岁前都长在云中郡，养在外祖家里，问就是她爹当时年轻站错了队，被一个姓杜的同僚给卖了，被圣上贬到了云州。顾明昭刚满一岁的时候，圣上开了恩，召她爹回京，偏巧她当时身子底弱，生了场大病，全靠一口气吊着。门口路过一个道士，瞧了瞧病弱的顾明昭，发了善心开了副药，又不知说了些什么，顾家夫妇二人只能忍痛先将幼女留在云州让她外祖先养着，然后带着三岁的幼子顾明暄回了盛京。
　　八岁前的顾明昭，上能爬树下能摸鱼，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拉着她外祖母，看满院子的鸡鸭，她手指哪个，晚上就能在饭桌上就能吃到哪个，妥妥的活阎王。
　　顾明昭最喜欢过年的时候，每逢过年外祖父外祖母，七大姑八大姨都会给她塞红包，另外还有她舅舅总会给她塞满满一包的宝石珠子。她手里攥着袋子坐在门槛上数珠子，活像一个福娃娃。每次等她数到第十个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一年才能见一次的邻居家的小哥哥，怎么恰好每次都是在数到第十个就能等到人呢？因为她当时的认知里，只有十个数。
　　那个小哥哥每次都会给她带从来没吃过的饴糖，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听说是京城才有的。那个小哥哥总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顾明昭每次都拿袋子里蓝色的珠子和小哥哥换饴糖，后来她长大了才知道一颗蓝色的珠子能换好多饴糖。
　　长到八岁的时候，顾明昭她爹官做到了吏部侍郎，她娘亲又是对她牵肠挂肚，北上将她接回了盛京。
　　长在云州的顾明昭习惯了云中郡烈烈的风，她初来乍到，与空气都泛着甜腻气味的盛京格格不入，她爹和她娘看着她那野性子直发愁，每每想要狠心对她说教，她一撇嘴一撒娇给这夫妇俩哄得一愣一愣的，俩人刀子嘴豆腐心，便放任娇养着她。直到在一次宴会上，她将宫里比她还高出一头的三皇子气哭后，她爹下了狠心，和她娘商量着，要将这野丫头，养成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
　　八岁后的顾明昭，为了不能丢她顾家的脸，每天都要学她不喜欢的琴棋书画，天知道她每天晚上抱着腿，默默的流泪，思念着云中郡的月光。
　　顾家的祖籍远在陈留郡，顾明昭十二岁那年，黄河决了堤，陈留郡遭了水灾，一场洪灾后疫病又起，她爹被派到陈留郡赈灾，一连好几个月没有消息，她娘抱着她和她哥整日担惊受怕，夜夜抹眼泪。等到快入冬的时候，疫病止住了，她爹回了盛京，带了一个和顾明昭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听她爹说，顾家老宅的人被水冲走的冲走，后来疫病又发了一场，堂伯叔那一脉就剩下这么一个。
　　她娘自见到她爹那一刻，抱着她爹哭的稀里哗啦，厅堂中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拘谨地立在那里。她走到小姑娘面前，将自己最喜欢的糖递给了她，然后颇为友善的和她搭话：“我叫阿昭，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怯懦地张口，发出了一个音节。顾明昭没听清以为小姑娘说的是“月儿”，当即拉着小姑娘的手跑到她爹娘面前，笑嘻嘻道：“阿爹，阿娘，这个妹妹叫月儿。”
　　她爹和她娘正商量着小姑娘的事情，听顾明昭说了这么一句，便定了“顾明月”这个名字过继到他们家这一脉。
　　自从有了顾明月这个妹妹，顾明昭觉得学习琴棋书画的时间也没那么枯燥了。顾明月启蒙虽然晚了一些，却是很聪明，几乎是一点就透，教习的女先生每每都要将她夸赞一番，而顾明昭相比之下就略显逊色了些，所以总被当作反面教材。盛京的圈子也就那么大，偶尔哪里开了宴席，总有一些人要将她们二人做一番比较。不过顾明昭从不在意这些，琴棋书画她没什么天分，不求精通，大马虎过去能看就行。她的妹妹顾明月这样优秀，她打心眼儿里开心。
　　在顾明昭那里，可以说她多么不好，但是却听不得旁人诋毁她的亲人。这不偏生她耳力好，又听到某个贵女在拿顾明月的身世说事儿，语言尖酸刻薄，句句戳人心窝。顾明昭忍了又忍，着实没忍住，装了四五年的淑女终于装不住了，她本身就是野惯了，当即撩了裙子，将那个长舌的贵女踹翻在地，而后翻身骑在那人身上，将人狠狠揍了一顿。
　　顾明月听到出事后，马不停蹄的赶过去，看到顾明昭发髻散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但是地上却躺了三四个人，样子比顾明昭还要狼狈。顾明昭瞧见顾明月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挺起胸脯，洋洋得意，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我厉害吧？一打三！”
　　事情闹得有些大，她爹去圣上那里领的人，当晚顾明昭就被关进了祠堂。寒冬腊月里，顾明昭身子本来就弱，关到第三天的时候，便发了热。顾明昭迷迷糊糊间，觉得身边有个人在哭，她强撑起眼皮，看到顾明月眼睛红肿的如兔子一般，那是顾明月第一次哭。
　　顾明昭扯着嘶哑的声音安慰她：“月儿不哭，我没事儿。”她天生不会安慰人，说完这句话，顾明月哭的更厉害了。但经此一事之后，顾明月似乎与顾明昭亲近了不少，而顾明昭也一战成名，再没有人敢在她面前碎嘴子了。
　　顾明昭身子底弱，自被关了祠堂后，大病了半个月，落了病根，见些寒气，就得病上一场，她爹后悔不已。但是这姑娘的野性在盛京若不藏一藏，恐是要折断的。她爹和她娘颇为头疼，每日里絮絮叨叨只盼着她安分守己，别再惹出什么大祸来，顾明昭瞧着她爹娘凭添的几根白发，耐着性子应下来，保证今后尽量不惹事。
　　自此顾明昭可是安分了一两年，成为了父母期盼所谓的大家闺秀。只有顾明月知道她人前卖乖，人后有多疯。别人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顾明昭她是疯兔。盛京没几个如顾明昭这般好动的贵女，也没几个喜欢与她玩闹的，顾明月虽不是什么特别活泼的性子，但勉强还是能受得了顾明昭的跳脱。
　　不过好在是没多久，远在边疆的宋将军一家子回了盛京，宫中宴请时，顾明昭一眼就认出来年少时的玩伴——宋星驰和宋星婡兄妹。宋星婡与顾明昭二人一拍即合，不是今日约了去爬山，就是明日约了要打马球。半年下来，顾明昭不仅马球技艺增长，原本白白净净的小脸，也给晒得黢黑。她娘气的硬是又将她关在府里半年，想尽各种办法，才给她又捂白。不过许是打马球的缘故，顾明昭的身体也硬朗了许多，顾母脸色也才稍好些，放松对她的看管。
　　顾明昭十五岁及笄的时候，她娘筹备了一个月给她办了场风风光光的及笄礼，光顾家门前就停了两排马车牛车，堵了整条街，不止如此还特意请了曾在宫里待过的宋老夫人来给她上髻。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灼灼甫。”
　　灼灼，取意灼灼其华，明亮鲜艳的意思。
　　那日大概是顾明昭最开心的一天了，她和顾明月后来在屋子里数了一夜的礼单，快到天蒙蒙亮才算完。她娘给她打了一副赤金累丝梅花头面，她外祖母差人送来两副项圈，一副赤金西番花纹金项圈是给顾明昭的，另一副赤金镶莲花纹项圈是给明年将要及笄的顾明月。
　　及笄礼的第二日，宫里来了人，说是中宫昨日派了女官去太师府给穆京华送及笄礼，女官回宫路过顾府那条街，耽搁了些许时辰，中宫过问才知顾府也办了场及笄礼，道了句着实有缘，特让人来送了白银缠丝双扣镯补作贺礼，顾明昭上前谢恩时，为首的女官，朝她颇为和善的点了点头，末了还亲切的同顾明昭讲，说是皇后最喜欢她们这些知书达理的小姑娘，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去宫里常坐坐，倒是让顾明昭有些受宠若惊。
　　所以当宋星驰笑她冒失时，她特意拿出来此事向宋星驰炫耀。
　　“人家那是客气话，顾明昭你可真是个呆子。”宋星驰毫不客气的敲了一下顾明昭的脑袋。
　　顾明昭拍了一下宋星驰的手，嗔目瞪了他一眼：“要提醒你多少遍，我现在有字了，要叫我顾灼灼！”
　　宋星驰轻啧了一声：“不要，这么喊总觉得不顺口。”
　　顾明昭一阵狐疑：“怎么不顺口，大家都这么唤我的。”
　　“我才不要和他们一样，”宋星驰这时候的模样像极了耍脾气的小孩儿，他转头想了一会儿，满脸笑意凑到顾明昭跟前道，“我私下里喊你昭昭，怎么样？”
　　顾明昭作势打他：“不行！你又是从哪里杜撰来的，我才不要！”
　　“怎么就是杜撰？”宋星驰一边躲，一边笑着，“子夏叹《书》‘昭昭若日月之明’，我觉得昭昭二字更好些。”
　　少年被少女追着打，无奈之下飞快地爬上了墙头。黄昏时分，夕阳斜落，少男少女的笑确是别样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