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援琴》佳期夕张

20、人心无常1

　　王氏所说的那处小院，是前院与内院之间的一个角门，临着水榭，原是待客的地方，就这样被崔筠住进去了。

　　崔筠将“无碍”古琴放好，让阿照两人将屋内收拾一番，阿照道：“还收拾什么，干干净净，看来是提前收拾过的。”

　　崔筠不语，任阿照为她换了衣服，倒是李珍珍道：“我看这小院十分适合姑娘住，院里的竹子芭蕉，倒像是专为姑娘栽种。”

　　阿照随意瞥她一眼，道：“那是你没看过姑娘的院子，是老爷专为姑娘改的...”话已出口，她自悔失言，看了崔筠一眼，还好她并无反应，只是低头抚摸琴弦，似乎没听到两人的话，长松一口气，忙指挥李珍珍重新收纳行李。

　　住处定下之后，崔筠便一日两回去王氏那里请安，她每次去，都见吴诗雅在侧，王氏让两人姐妹相称，吴诗雅待她亲热，但私下却从不往来，渐渐的崔筠知她面热心冷，也不专找她说话。

　　一眨眼三五天过去，崔筠在府内渐渐安顿下来，这一天她想去看看谢浮光与林英所在，更衣换装，出门来寻谢浮光。

　　谢浮光当日入府，府里有个姓刘的管事给两人分了差事，一个扫地，一个看门，全然不顾林英提到谢浮光在庄子里是姑娘的管事，两人也得不了崔筠消息，只好乖乖听从。

　　这一天谢浮光正在前院里扫地，见一个小厮进来，手里捧着两个锦盒等在门口，说是青蓝轩的来给姑娘们送首饰，门房报了之后，刘管家亲自出门接了一大一小两个锦盒，看他十分宝贵的样子，谢浮光想着他所拿之物或许是要送给崔筠的，跟着走了几步，见刘管事将锦盒递给一个小丫头，指着下面大些那个锦盒道：“这个给诗姑娘送去。另一个小的给我们大姑娘。先给诗姑娘送去。”

　　那小丫头有些不解，问道：“刘管事你莫不是弄错了，不该是先给我们姑娘送去吗？”

　　刘管事不耐烦道：“你懂什么，诗姑娘是客，自然客人为先。”

　　那小丫头才不言语，抱着锦盒进去了，谢浮光见刘管事转身要走，忙低下头继续扫地。等他扫完地面，他才有时间到林英身边说：“林大哥，您注意些府内来往出入人等，特别是晚间。”

　　林英分派到的活计是看大门，但看的却不是正门，而是西边角门，他呆了几天，觉得甚无意趣，只有几个老婆子晚间出门，无趣的很。但谢浮光这样同他说了，他也就存了个心眼，观察这府内来往一众人等。

　　崔筠出门这天，府内没什么大事，她问阿照谢浮光与林英如今所领何事，阿照说不知，崔筠听了没说话，同李珍珍道：“你以后多与谢管事他们沟通罢！”

　　李珍珍爽快应下，这府内她一个人都不认识，早想去看看谢浮光与林英，但她初入府，又怕行事不合规矩，如今姑娘开口，她也就无所顾忌了。阿照有些不开心，这是姑娘怪她呢。

　　三人一起出门，一打听，说是谢浮光在外院当差，崔筠等出了垂花门，李珍珍在她耳边耳语道：“姑娘，那是谢管事！”

　　李珍珍话语里带着怒意。

　　谢管事居然在扫地！

　　崔筠三人走到谢浮光面前，谢浮光已停了动作，他见崔筠穿一身白绮织花缎面衣裙，忙将枯叶灰尘掩在身后，崔筠还没说话，他先躬身行礼，低着头不看人。

　　崔筠让他起身，问他：“你在做什么？”

　　谢浮光答：“清扫庭院。”

　　崔筠语气一滞，又问：“林英大哥呢？”

　　谢浮光答：“在门口看护。”他语气轻柔，没有一丝卑下怨气。

　　崔筠又问：“你们住在哪里？”

　　谢浮光答：“前院西角门那里，姑娘不用挂心，也是十分便宜。”

　　崔筠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叮嘱道：“如此也好，以后有什么事就同珍珍说。”

　　崔筠走了，李珍珍留下来，同谢浮光简单说了入府这几日情景，谢浮光捡个无人处细细问了崔筠眼睛的情况，才对她道：“你多注意姑娘的饮食行动，她身边诸人不可不防。”

　　李珍珍懵懂点头道：“我跟阿照姐姐会...”

　　“阿照你也多观察她行踪，有事找林大哥。”李珍珍很有些不解，阿照是姑娘的贴身婢女，比她亲近得多，难道阿照还不值得信任吗？但她向来更听信谢浮光所言，心里答应，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问他：“我怎么找你们呢，我在这里不敢乱走。”

　　谢浮光却塞给她一锭银子，“这些银子你拿着，关键时候找小丫头们通个信。”

　　崔筠回去之后就取了琴来，之后去王氏那里请安，王氏的婢女青杏出来对她道：“夫人身上有些不舒服，已经歇了，叮嘱奴婢说让姑娘好好休息，不用过来请安了。”

　　崔筠只好回去。她有些闷闷不乐的，阿照劝道：“夫人或许与吴家姑娘有什么话要说，也不是故意不见姑娘。”方才她们来时，在花园里撞见吴诗雅一行走过，崔筠二人落到后头，一时赶不上，眼睁睁见她进了王氏的院子。

　　崔筠听阿照这样劝解，问道：“我也这样想，今日吴家姐姐先去，我就明天再去。”

　　只是她第二天再过去请安时，王氏还是未见，直到第二日晚间，王氏只叫她一人同去吃饭，阿照等都留在外间，她听着王氏咳嗽病弱的声音，想着叔母定是生病怕自己担心昨日才不见她，她责怪自己多想，更加殷勤去叔母那里请安。

　　就这样又过了五六日，吴诗雅突然提议道：“表妹回府也是一件大事，该请人庆贺一番，姨母您说呢？”

　　崔筠记起贾轩所言，连忙推辞，但王氏听了觉得有理，对崔筠道：“那几年亏待你也是不得已，现在你回来了，我们府里办个宴邀请些姑娘太太也是应该。”

　　崔筠离京三年，离京前又病弱眼盲，除了一个随父在外的桑梅英，哪里还结交过什么闺中密友，况且，崔松陵为官清直，更是不爱在官场钻研，因此王氏提出此事，崔筠当真非常为难。要按她的性格，强势拒了也没什么，但是在叔母这里，她存着一丝敬意，别的话说不出口。

　　宴会定在五月初十，崔筠一大早起来，已有王氏派来的两个嬷嬷候着，说要为姑娘穿衣梳洗。崔筠应下了，那两个嬷嬷为崔筠穿上一套绯红裙装，挽着桃花髻，装扮的十分隆重。

　　李珍珍看了对阿照道：“我从没见过姑娘这样装扮，也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阿照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那嬷嬷又极力说服崔筠摘掉眼纱，这才被她严词拒绝了。

　　等崔筠装扮好出门的时候，远远听着院子里在唱折子戏，唱腔柔和，音调均衡，但崔筠少听戏，倒听不出来是哪一出曲子。

　　两个嬷嬷在前带着，阿照与李珍珍在后跟着，一行人到了园子里，崔筠耳听得身侧是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忽觉得有一道目光注视着她，转了头看，她对那人点点头，也不知怎的，她强烈感觉到看她的人定是谢浮光。

　　崔筠被领着坐到花厅王氏一侧，另一侧是吴诗雅，三人坐定看戏，客人还没来，王氏对崔筠说今日请了你爹爹同僚现作礼部侍郎的夫人杨夫人，御史台陈夫人、中书郎蒋夫人等，也就是说，王氏几乎将新京里与崔松陵品级相当的官员家眷都请了，崔筠听了，想劝王氏几句，但一想她请都请了，也不好说什么了。

　　三人坐在院子里等，刚开始还时不时说几句话解闷，眼看着日上中天，却无一人来赴宴，崔筠心中似乎松一口气，无人来赴宴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她听着王氏不再说话，觉得她或许自觉落了面子，想宽慰几句，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静坐着等。

　　倒是吴诗雅很悠闲镇定，半调侃半当真的道：“看来表妹这个尚书府小姐的脸面也就这样嘛！”

　　崔筠与同她争辩，笑道：“我向来是没什么脸面的。”吴诗雅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白，也不说话了。

　　眼看着再等下去无法收场，王氏越发的气急败坏，终于有下人来报：“知州钱夫人来了！”

　　“钱氏？”王氏心中疑惑，只因她根本未邀请这样一位夫人。但她还是站起身，带着崔筠与王诗雅迎接这唯一的客人，崔筠紧跟着王氏，不经意踩了台阶险些跌倒，吴诗雅看到捂着嘴笑，阿照急忙扶住崔筠。

　　“王家姐姐，我可是来晚了？”王氏与钱氏已经对上，两人脸上均堆出一脸的笑，王氏忙回道：“不晚不晚，姐姐您来的正好！”

　　钱氏原是江陵府知府钱滨的夫人，钱滨因犯了事回京述职，新的任命下来，知府降为知州，听说不日就要上任。一个要走的地方官，王氏根本没想过请她，但今天作为唯一的客人，王氏对于她的到来受宠若惊。

　　钱氏三十出头，身材微胖，装扮的富贵非常，她随意一扫，见一个所请的命妇都没，自己作为唯一的来客，心里怨恨自家老爷，非要她来与王氏结交，但心里的想法是一回事，面上却不能显，她热情的同王氏一起入座，一坐下，便将眼光停在崔、吴二人身上。

　　王氏见她眼神，介绍道：“这是我内家侄女诗雅，”

　　钱氏看都没看吴诗雅，只盯着崔筠看。

　　王氏只好又指了指崔筠道：“这便是我那苦命的侄女儿筠儿了！这孩子身子弱，有眼疾，”又招呼崔筠，“还不见过你钱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