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NPC会梦见社恐大佬吗》竹外渡子

3、双人成行

　　三天的时间很短。
　　说是三人行，几人却没有心照不宣的默契。江倚晴不问不说，叶涧也是个闷葫芦。苏月凝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区区三天时间，也在煎熬中变得尤其漫长。
　　直至第二日清晨，苏月凝终于坐不住了。
　　她跳起来，质问叶涧——
　　“你不是说你来查案的吗？”
　　“查案不着急啊？怎么还不走呢？”

　　叶涧正在练剑。
　　但他并没有剑，所以只是用后来又捡回来的那把生锈匕首。以匕首出剑式有些奇怪，不过，叶涧不在意这些。
　　尽管身上负伤，一招一式，依然一板一眼，锋芒毕露。

　　听见苏月凝的问题，少年人停下动作，睨她一眼，反问道：“我走不走，你很关心？”

　　“对啊！”苏月凝也不输气势，理不直气也壮地叉起腰来，“你们仙家子弟不是能日行千里吗？又不是走不了。有事在身还赖在这里，谁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叶涧沉默不语，手中匕首向侧一挽，便有道凌厉的剑气纵出，几乎贴着苏月凝的额角飞过去。
　　后者身子一软，吓得跌坐在地，少年却只是把匕首收入袖中，淡淡道：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才跳上的那辆驴车？”

　　苏月凝跪坐在地上，本应漂亮的华服又沾上土灰，几乎看不清本来颜色。鬓边的碎发被剑气斩断，随风飘摇着落到地上。
　　冷汗从她掌心里沁出来。其人所望的，却是叶涧身后、江倚晴所在的方向。

　　此刻，江倚晴正坐在破瓦房里，专心地清点背包中剩余的物资。NPC看不见她的菜单栏，所以在苏月凝眼中，她只是在心不在焉地发呆。

　　“看来，大家都有各自的秘密……”苏月凝嘀咕着，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向叶涧伸出手去，“既然这样，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咱俩各管各的，互不干涉，怎么样？”

　　叶涧紧抿嘴唇，没理会她，径自走进了房间。
　　而苏月凝不得回应，愤愤地收回手，踢了一脚地上的沙尘。

　　“什么人啊……真当大家都是傻的……”

　　*

　　江倚晴翻了半天背包，终于挑出一把能用的武器，扔进装备栏里。
　　游戏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六小时，工作人员仍未与她取得联系。虽然没消耗什么资材，但她已经觉得有点疲惫，只想快点下线回家睡觉。

　　这个任务很奇怪。
　　江倚晴打着呵欠，靠在窗边望着瓦房破烂的天花板，思绪悄悄地飘出天外。
　　横空出世、强制执行，任务指引只有轻飘飘一句话，牵连的NPC又都不简单——
　　人不聋不傻，那两个家伙在外面说些什么，早都一清二楚地听到了。
　　她只是懒得拆穿。

　　往好处想，至少明摆出来的证据不会骗人。
　　前一天折回的羽箭还在包里，做工并不精致、材质也在下尘随处可见。显然不是上界的东西。江倚晴思索着，或许等到了鄞城，可以找个武器铺子问问来路。

　　思量之间，叶涧无声地走进来，关上房门，挥手设下一道禁制。
　　动静轻微，却足够让江倚晴回神，循声望去。

　　农庄内存有水源，几人在晨间洗漱过一番，模样已算得上干净。江倚晴词穷，只觉得两人都长得挺不错，叶涧气质沉郁、苏月凝容姿端美，看起来都不像是寻常人物。
　　依照“越重要的角色建模越精细”定理，这两位显然正是任务的主角。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江倚晴总觉得他俩看起来都有些眼熟……
　　现在，叶涧走进来。而她支起下巴，盯着他看了半晌，依然没有率先开口的打算。
　　倒是叶涧被那目光盯得不甚自在，掩唇轻咳两声，生硬地挪开了视线。

　　“你都听见了吧。”
　　叶涧已经不指望江倚晴主动询问了。他倚在门边，抱起胳膊，闷声开口：“就没什么想问的？”

　　江倚晴偏头，认真地思索片刻，说道：“刚才的剑式不错。”
　　“你师父是谁？”

　　叶涧：……
　　莫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气，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我修为未至，还是外门弟子，尚未拜师。”

　　“哦——”江倚晴拖长尾音，语调毫无起伏，“有前途，我问完了。”

　　江倚晴言出必行，问完这一句，果真再无下文。叶涧仍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后知后觉地感到古怪。
　　他看不穿她的修为，她也从未表明身份。哪怕是救命之恩，他又何必如此信任，上赶着告诉她因果？

　　可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诉江倚晴，指引她去鄞城、查出发生了什么，然后回到上界，去找……找什么呢？

　　叶涧垂首想着，神情忽然变得迷茫起来。
　　他不是为了查案才来到这里的吗？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还留在江倚晴身边呢？

　　*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这三天里，江倚晴做了不下二十顿饭。从清炖鸳鸯肉到冰山雪莲糕，在上界价值几千灵石的珍馐，全都信手拈来。
　　毕竟对她来说，烹饪，只需要准备好一口锅、把食材都丢进锅里，最后点个“确定”就完事了。

　　苏月凝更是朵奇葩。江倚晴做了二十顿，她就吃了二十顿，顿顿不落。叶涧怀疑她是饿鬼化形，试图警醒江倚晴，却被对方以“饿鬼只进不出，你没见她一天上七趟厕所吗？”的理由反击，再无下文。

　　苏月凝和叶涧互看不顺眼、江倚晴又只管哐哐做饭，驴车经历虽说也算得上生死之交，三人间的气氛却仍然十分诡异。
　　好在今日来到鄞城，按理说，正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好时候——

　　可江倚晴在南城门外等了半天。
　　叶涧、苏月凝都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
　　干等也是等，她干脆坐下来吃糕点。
　　自己做的。
　　莲花酥、桂花糕、桃花胶，都是甜甜香香的。好吃，喜欢。多吃几口。下线就吃不到了。

　　苏月凝嗅到糕点香甜的气味，吞了吞口水，也凑过去：“恩公……”

　　叶涧对甜食不感兴趣。此时见两个女孩又凑在一起吃东西，心中暗叹口气，抬首望天。
　　经过三天的休息，他在上驴车之前的记忆，变得清晰了一些。

　　他确实是来查案的。
　　从鄞城一路追查到辛守村，叶涧和师兄最终在辛守村外遇袭。生死攸关之际，鄞城方向倏然升起冲天的紫气，分散了敌人的注意力。师兄趁机将他推上驴车，自己则留下垫后，与他约定在鄞城的客栈碰头——
　　话是这么说。可叶涧在移动的驴车上，分明看见越来越远的师兄被拆得四分五裂、残缺不全。

　　再之后的事情，他也记不清了。
　　江倚晴与他虽是先后脚上车的关系，但他对驴车上的她只有模糊的记忆。一切场景在江倚晴拉着他躲过那支羽箭之后才变得明晰起来，在那之后，他开始时常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

　　“不要离开江倚晴。”
　　“留在她身边，带她找到……。”
　　“然后，杀了……。”

　　诡异的声音断断续续、宛如呓语，此时此刻，依然在耳边回响。
　　叶涧轻呵口气，没去搭理它，只在心中恍惚地想着。
　　鄞城已经到了。
　　现在去客栈，还能见到师兄吗？

　　*

　　江倚晴等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脚夫。无雨之日，却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牵着一头干瘦的驴子。
　　驴子吭哧吭哧的，拉着一辆破旧的小车。小车上铺着厚厚的、脏污的茅草，在日光下反射出黯淡的光泽。

　　看见脚夫与驴车从南城门里出来，苏月凝从江倚晴手里薅糕点的动作停住了。

　　毫无疑问。
　　这个脚夫、这辆驴车……
　　就是三天前那个死了的脚夫、那辆碎了的驴车，如假包换。

　　苏月凝心中有些怪异的违和感。她看向江倚晴，看见对方若无其事地拍落手中的碎屑；再看向叶涧，少年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像是面对司空见惯的事情。

　　——然后，她慌了。

　　“恩、恩公……”苏月凝慌乱地把江倚晴的脸掰过来，“我突然想起还没找到阿弟！恩公，你跟我去找阿弟好不好？现在呀世风日下，大晚上还在外面晃荡很危险的……”

　　江倚晴看她一眼，把剩下的糕点都塞进苏月凝的开合的嘴唇里。直到她呜呜呜的说不出话，才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走向脚夫。

　　她完全不觉得奇怪。
　　因为，这就是最普通的【NPC】。
　　这个世界上，不止有江倚晴、苏月凝和叶涧。还有数以万计的脚夫、侍女、商人、浪子、画匠……
　　他们是最普通的角色，为了节省内存，甚至长着差不多的脸、有着相似的身形。每日按照既定的位置前行，也许会被【玩家】杀死，但第二天依然会出现在他们的位置，风雨无阻，为游戏提供“生活气息”。
　　脚夫死而复生，如同此理。
　　和太清池里反复出现的鸳鸯一样，玩家们管这种现象，叫做“刷新”。

　　这类【NPC】没有很高的智能，但问些基本信息已经十分足够。江倚晴上前拦住脚夫，调出他的面板看了看，又简单询问了一番，得知他每日自空谷、辛守村、鄞城之间往返，做些家禽生意。

　　不能说毫无收获。
　　至少能确定脚夫不是绑匪，也和枯林中的伏击没有关联。
　　脚夫的属性甚至比苏月凝的还要难看一些。苏月凝要是真被绑上的车，挣扎中随便一拳他都倒了。
　　盘问完了，江倚晴挥别脚夫。目送按照既定路线远去的脚夫，她回过身去，发现本该站着苏月凝的位置空无一人。

　　喔，散伙的目标这下达成一半。

　　只有倔强的叶涧还在那里，看着她，目光有些怨念：“她跑了。”
　　“用的传送符。……我都用不起传送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