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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蛊师 ...

  •   “图南!”

      姜图南背后响起清脆的女声,她回头一看,竟是闻烟。

      “闻姐姐?你,你怎么在这?”姜图南那日与她匆匆一别,以为她已经回苗疆了。

      闻烟走到她身边,捉住她的手腕诊脉:“你身上的蛊毒怎么样?李太师他有没有为难你?”

      那天闻烟赶到城门时,只见到李楚夷强行带走姜图南,后来自己的车队又被北朝官兵扣押,一直没能去找她。

      姜图南摇摇头,道:“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太师派人把我带到这边的。”闻烟没与她说自己被关押一事。

      “李楚夷?”姜图南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有交集的,但李楚夷待人一向是不大好的,这一点她很清楚。

      “乖徒儿,你回来了?”二人身侧忽然传来阴恻恻的男声。

      姜图南下意识地拦在闻烟身前,警惕地看向他:“蛊师?”

      此人一点小手段就险些坏了北朝大事,绝非易与之辈。

      “……师父?”闻烟甚是惊讶。

      ?
      姜图南满脸困惑地转身看向闻烟。

      闻烟绕到姜图南身前:“师父怎么来北朝了?”

      蛊师笑吟吟地靠近闻烟,向她抬起手,身上赤蛇顺着手指爬上闻烟肩膀,盘住了她纤细的脖颈,蛇信轻触她莹白的皮肉。

      “嗯,很好,没有沾上什么脏东西,”蛊师微微偏头,看向闻烟的耳朵,“为师送你的耳坠怎么没戴?”

      “……丢了。”

      蛊师勾勾手,蛇便转回蛊师身上。

      姜图南明显感到闻烟身体的僵硬,不由地揣度二人的关系。

      蛊师轻笑,从自己耳朵上取下尖锐的黑色耳钉,弯腰戴在闻烟耳垂上,惨白的手有意无意地触碰她的侧脸:“丢了就丢了吧,这个更好看。”

      姜图南站在闻烟身后,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蛊师,才发现他那眼瞳有隐隐的淡金色,配上他那极白极俊的脸,整个人近似妖邪。

      闻烟感受到耳朵上他残留的体温,略微偏一偏头:“师父既然来了,不如替这位妹妹看看病。”

      蛊师诡异的眼神从她脸上移动到姜图南面上:“乖徒儿都说了,那为师更不能不救了。”

      姜图南看着他的眼睛,莫名感到眩晕。

      蛊师轻展袖袍:“随我进来吧。”

      闻烟松了口气,回头对姜图南道:“师父是苗疆最厉害的蛊师,他一定能救你。”

      姜图南隐约觉得他们之间关系匪浅,但不便多问,只点点头跟她一块进去。

      蛊师坐在窗边,一只手倚在桌上,懒懒道:“过来吧。”

      姜图南不知道他在喊谁,侧头看了看闻烟。闻烟牵起她的手:“过去坐下。”

      姜图南看了一眼蛊师,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蛊师解下腰上葫芦,身上的蛇嘶嘶的叫起来,相当兴奋地钻进葫芦。他盖上盖子,葫中哐当几声,揭开盖子,蛇头沾染着绿色液体,眼冒红光,嘶嘶的探出身体。

      “手抬上来。”蛊师道。

      姜图南觉得那蛇有点诡异和恶心。

      闻烟这时走到姜图南身边,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别怕。”

      闻烟身上的香气钻入姜图南鼻腔里,她的心神不自觉安稳许多,那蛇也是同样,像是被人抚顺的猫,温顺灵巧地爬出葫芦。

      赤蛇蜿蜒着爬到姜图南身上,转了一圈,缩回对面。

      “嗯,很有意思的蛊。”蛊师兴致盎然。

      姜图南拉下闻烟的手,平静地看向蛊师:“你知道是什么?”她的语气像是疑问,更像是肯定。

      “‘悯生蛊’,”蛊师道,“这东西能养出来也算不容易,只不过你身上的母蛊被蚕食殆尽,子蛊也活不了多久。”

      闻烟一听心中暗惊,她只在苗疆古籍中看到过“悯生蛊”的记载,但其培育方式早就失传了。

      姜图南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身体的人,她在冷宫里遭遇过什么,除了她那早死的娘,大抵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因为母蛊嘛,是被我弄死了。”姜图南微笑道。

      “哦?你早就想死?”蛊师回以同样的笑意。

      子母蛊,从它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是双生蛊,少了一个另一个也活不长。

      “对啊,”姜图南轻松地耸了耸肩,“不过可悲的是,我苟活到了现在。怎么样,蛊师还满意吗?”

      蛊师轻笑半声,朝她伸手,姜图南把右手递过去,蛊师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银针-刺破了她中指尖,挤出圆圆的血珠,取出来放到白布上,红色的血珠竟然开始滚动,顷刻间冒出许多骇人的细小蛊虫。

      赤蛇嗖一下过去把含着蛊虫的血珠舔噬了。

      “以蛊养蛊,不算稀奇,”蛊师慢条斯理地把银针擦干净,“你身上的虫子可以供子蛊吃这么多年,想来那个养蛊人下过不少东西在你身上吧?”

      姜图南:“哦,那看来我还得谢谢她,若不是她,我早就被万蛊吞噬了,对吧?”

      蛊师淡笑道:“很乐观的孩子。”

      闻烟听他们跟打哑谜似的,一句话像是装着几百句潜台词,急道:“师父,那你能不能治?”

      蛊师从容不迫地端起茶壶,笑吟吟地看向她:“乖徒儿,要喝茶吗?为师给你倒。”

      “……”

      闻烟忍住翻白眼的动作,说:“师父,别卖关子了,图南没多少时间了。”

      “我当然可以治,不过嘛,还需要看别人愿不愿意帮忙了。”蛊师应道。

      这时门外响起半声咳嗽,姜图南抬眼看去,李楚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手上搭着披风,头发半湿,投射过来的目光深沉幽微。

      “歧崖,出来谈。”李楚夷没进屋,远远地说了一句。

      蛊师好像等到猎物一样,神情比之前雀跃些许,看了一眼闻烟就出去了。

      李楚夷吩咐背后的阿翠把药端进去,两人下了楼。

      “说吧,什么条件。”李楚夷对旁人的耐心几乎为零,从来都是开门见山,不浪费一点口舌。

      簾幕外的细雨飘进廊中,蛊师略略抬手,赤蛇便游到他指尖去吸食雨水,雨水落在赤色的鳞片上,反射诡异的亮光。
      “师弟对我昨日的礼物还满意吗?”蛊师偏不回答李楚夷的话,专心致志地把自己的游戏进行到底。

      “你把解药给湘西王,不就是想借我的手除去他吗?”李楚夷岂会不知这人的阴险手段。

      “嗯,师弟没有让我失望。”蛊师欣慰地点点头。

      湘西王是南朝君主的第三子,也是蛊师的三哥,蛊师虽然对皇权毫无兴趣,但很喜欢玩弄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所以他将假药送给湘西王,湘西王无法拒绝这个唾手可得的把柄,以此要挟李楚夷,却没想到李楚夷直接将使节的尸体丢了回去,湘西王闹了个大笑话,他又没办法验证解药的真假,只能自己哑巴吞黄连,还平白无故给自己多加了一层北朝人的怨毒,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蛊师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所以才应了李楚夷的约来为姜图南诊病。
      但诊病和治病是两码事。

      “条件么?师弟想要什么条件呢?”蛊师绕回去回答了李楚夷第一个问题。

      李楚夷懒得跟他兜圈子,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道:“苗疆尸人。”

      蛊师转头看向那陈旧的纸,缓缓地笑了:“呵呵,十几年前你就开始防备我了?”

      李楚夷回敬道:“这还不是因为当年的师兄太过张扬,让我不得不警惕未来的你。”

      十几年前,北朝内乱势弱,李楚夷和三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一同送往南朝为质,南朝皇室不敢明面为难三皇子,却可以变本加厉地虐待李楚夷,所以他设法假死逃出了南朝皇宫,流亡十年间,被一个苗族蛊师抓回去,跟歧崖成了师兄弟。
      李楚夷做梦都想回到北朝,自然不肯学习蛊术,但歧崖不一样,他八岁就把自己的眼睛毒瞎,九岁独自进入苗疆,最喜欢用自己的血肉养蛊,对蛊术有近乎变态的偏执,也正是如此,他的蛊术独步天下,不仅用蛊把自己的眼睛复原,还用师传的蛊术杀死自己师父,可谓丧心病狂。
      李楚夷知道这个人疯魔非常,一直找寻歧崖的弱点想要钳制他,后来发现,一个人的弱点可能就是他的长处——他太痴迷蛊术。
      歧崖几乎精通所有蛊术,唯独对苗疆最古老的“尸人”一无所知。当然这不是他自愿的,是李楚夷先他一步找到传说中的苗疆尸寨,并一把火将尸寨烧了,别说标本和秘籍了,歧崖连灰都没捞到一点。

      “只要你医治好图南,这张纸就是你的。”李楚夷道。

      “师弟这个办法可真是不高明,我歧崖想要的东西,有千种百种方法可以夺到。”蛊师轻勾嘴角,眼瞳闪烁淡金色的光。

      李楚夷慢条斯理地打开纸,翻过来一看,页面空空如也,一个字儿也没有。

      “我李楚夷不想给的东西,旁人千方百计也别想拿到。”李楚夷眼睛微眯,笑容含着几分讥讽。

      李楚夷的举动表示,“尸人”的记录在他脑子里,不在纸上,若歧崖想要,只能把事情办好了,李楚夷亲自写下来,至于他写得对不对、差不差,没有人能证明。
      与此同时,世上能救姜图南的就歧崖一个人,他怎样救,救成半残还是痊愈,李楚夷也强求不得。
      所以说这场对决,他们谁都不占便宜。
      合则两利,斗则俱损。

      *

      蛊师和闻烟离开了,李楚夷提着食盒步入姜图南的房间,他脱掉半湿的衣服挂在架上,入内看见姜图南闭眼躺在床上。

      睡着了?
      他放轻动作走到床边,坐下来轻轻地把姜图南放在外面的手臂放进被子,低头端详她温柔沉静的睡颜。

      姜图南小脸明净白俏,狭长翘挺的鸦羽密集地铺在眼下,落下淡淡的阴影,鼻子小巧,淡粉色的嘴唇微微抿着,嘴角有点上翘的痕迹,俏皮中夹着倔强清冷。

      李楚夷静静地凝视她,再次想起她在府中时半夜痛苦颤抖的模样,明白那就是蛊毒发作的模样,她那时,不,应该是自他把她抱出冷宫以来,一直一直忍受非人的苦楚。
      但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李楚夷的心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生疼难抑。

      他俯身下去,心疼地触碰她温热的唇瓣,可还没触到,身下人默默扭开了头。

      “……不准亲。”她闷闷道。
      姜图南压根没睡着,只是不想理会李楚夷,可谁知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还想亲人,简直忍无可忍。

      李楚夷看见她通红的耳垂,才明白她是装睡,低低地笑了一声,灼热的气息扑在她耳廓:“好,不亲。”

      姜图南又羞又恼地推开他,抱着被子坐起来,看向他:“你来干什么?”

      李楚夷直起身体,神色温柔,“陪你吃饭。”

      “……谁要你陪?我自己又不是不会吃。”姜图南嘴一撇,半垂眼睛不再看他。

      “好了,下床吃饭吧,不能饿着。”李楚夷起身站到一边等候她。

      姜图南肚子咕咕叫,她挥挥手:“你先出去,我自己起来。”

      李楚夷嘴角噙笑,应道:“好,我在外面等你。”说罢就转身出去了。

      姜图南怕他又耍流氓,飞速穿好外衫和鞋袜,走出门时见李楚夷安安分分地坐在桌边等她。

      她肚子真饿了,坐过去,自顾自盛了一碗饭开始吃,目光斜斜地落在饭菜上,回避着李楚夷直切的眼神。

      李楚夷见她食欲倒是很好,心情稍稍放松,默默调整桌上的菜碟,把她爱吃的摆到她近前,自己也开始吃东西。

      两人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吃饭了,屋外清脆的鸟鸣都更加悦耳。吃完后李楚夷收拾好餐桌,叫来阿翠伺候姜图南喝药和洗漱,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姜图南最近疲软,着实有点困,但碍着李楚夷在这,强撑着不去睡。

      李楚夷察觉她的心思,取过自己的衣袍,对她说:“你早些睡,过几日蛊师和沈大夫就给你治病。”

      姜图南这才抬眼看他。

      李楚夷这个人,对人好的时候实在好到极致,方方面面都给你考虑周到了,可姜图南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

      感激吗?算是他带她脱离苦海,如今又设法为她请来蛊师。
      厌恶吗?他救她只是为了权力,他的脾气也很坏,对她也粗鲁,一点比不上皇都里的彬彬公子。
      ……喜欢吗?
      不,不应该的。

      姜图南急切地否决心底冒出来的念头。

      李楚夷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底发痒,低低地唤了一声:“南南。”

      姜图南一激灵,仰头应声,眼前顿时一黑,炽热的触感立即包裹了她的唇舌。

      “……唔!”

      实在是猝不及防,等姜图南反应过来,李楚夷已经松开了她,大掌掌住她细嫩的后颈,嗓音沙哑:“是我不好,让你受这么多苦,以后绝不会有了。”

      姜图南心停止一瞬,眼眶无端地发酸,李楚夷轻吻她的眼角,起身离开。

      她喉咙有点发堵,抬眼看去时,李楚夷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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