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大人你别追啦》空潭春

16、分别

　　第九日，姜图南身上的蛊毒被蛊师清除完毕，沈宓检查了一番，确认蛊师没有撒谎，李楚夷应约将“尸人”的秘方交给了蛊师。

　　当日下午，蛊师就收拾好东西要带闻烟离开，姜图南与之告别，互相留下寄信的地址，送别了远去的马车，另一辆马车停靠到门口，从里面走下一个圆脸姑娘。

　　姜图南抬眼看去，惊道：“小兰？”

　　小兰看见自家郡主，泪眼汪汪地跑过去：“郡主！你怎么不辞而别，吓死小兰了呜呜呜。”

　　姜图南扶住她手腕，浅笑道：“对不住啊，小兰，是我没考虑好，他们为难你没有？”

　　这个“他们”也就是指李楚夷了。

　　小兰抹抹眼泪，哽咽道：“没有，太师只派人把我接过来伺候郡主。”

　　姜图南暗暗松一口气：还好没连累她。“好了，别哭了，我这不好好的吗？”

　　小兰重重地点点头，见姜图南比之前又瘦了一圈，心疼极了，刚想伸手搀扶她，看见近旁翻下马的戎装男人，忙忙低下眼请安：“拜见太师！”

　　“起来吧。”李楚夷把缰绳和鞭子扔给亲卫，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半搂住姜图南腰身，替她挡住风，“他们走了？”

　　姜图南应道：“嗯，刚走。”

　　姜图南半扬起脸，下巴显得更加瘦削苍白，病态犹存，李楚夷接过披风笼住她，将人稳稳当当地抱起来：“别在风口站着了。”

　　说着便抱人走进屋里，放到桌边，桌上饭菜已经备好，李楚夷脱掉外袍洗过手，干干净净地坐到她身侧，“现在感觉怎么样？”

　　姜图南身体好了许多，身上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倚在桌边应道：“还好，蛊师留了药，说不舒服可以闻一闻。”

　　李楚夷看她这扶风弱柳的身姿，薄唇抿了抿，伸手抱她坐在自己腿上，左手环过她细腰，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身体不舒服？”李楚夷低声问道。

　　姜图南突然身体悬空又落下，由不得勾住他脖颈保持平衡，察觉自己跟他这个姿势，脸皮微红，放下手推阻道：“你……”

　　李楚夷捉住她细白的小手：“你坐都坐不稳了，我抱着你舒服一点。”

　　姜图南不知道这个“舒服”是指他舒服还是自己舒服，但她身体疲乏，实在没力气跟他闹，偏头看向菜：“我饿了，吃饭吧。”

　　李楚夷依她意思，端过饭菜喂她吃，姜图南还没有连碗都端不起的地步，拿过碗自己吃起来，李楚夷没有阻拦。

　　吃过饭，李楚夷抱姜图南回床上躺着，自己出门拿回一个盒子，“这个你收着。”

　　姜图南靠在枕头上，看了看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李楚夷淡笑道：“你的东西。”

　　姜图南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一看，是她之前逃跑是带走的暗器和匕首。她觑他一眼：“你还知道还给我？”

　　那天李楚夷把她带回来后就把暗器没收了，匕首留在阿翠那里，以备不时之需。

　　李楚夷坐到床边牵过她的手捏了捏，“拿着保护自己，别再伤了。”他想起那日城门下她拿暗器戳自己脖子的模样，心里一紧。

　　姜图南盖上盒子，半垂眼眸：“知道了。”

　　“嗯。”李楚夷微笑着点一点头，“现在蛊也除去了，你只需好好养伤，不日便可痊愈。”

　　姜图南闷闷地应了一声，顿了顿，还是问道：“你跟蛊师做的什么交易？”
　　她再天真无邪也懂得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解药。
　　李楚夷前几日那副疲倦难耐的模样她也不是不知道，但他不说，甚至她一想开口问，李楚夷就能提前察觉进而顾左右而言他，所以她每天都悬着一颗心，今日总算问了出来。

　　李楚夷安抚道：“事情都结束了，你不用担心这些。”

　　姜图南正视他，道：“不是担心不担心的问题，是我应该知道事情的始末。”

　　她言语正式，神情也专注。

　　“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李楚夷低头笑了笑，“只是这个事情实在太久远，要从很多年前说起。”

　　姜图南看着他：“嗯，你说，我听着。”

　　李楚夷端过药让她喝下，一边说：“十几年前吧，我跟三皇子被送往南朝，我阴差阳错进入了苗疆，遇到了歧崖，成为了他的同门师弟。歧崖本是南朝太子，但他不想被他母后的权力捆绑，自己毒瞎了眼睛，独自潜入苗疆，成为了蛊师，还杀死师父。他为人乖僻，一无所求，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蛊术。苗疆传说中有一种至毒，可以炼制“尸人”，他很感兴趣，并且想方设法去寻找苗疆尸寨，我知道这个人留不得，但那时我杀不了他，只能找寻把柄，所以我也费尽心思去找尸寨，最后我成功了，我悄悄抄了一份尸人的秘方，然后把整个寨子烧了，逃出了苗疆。所以这次我跟他交易的就是这份秘方。”

　　姜图南怔怔地看着他，她从来不知道李楚夷有这样一段过往。

　　他为什么会去南朝为质？
　　他怎样“阴差阳错”去到了苗疆？
　　他如何“费尽心思”找到尸寨？
　　他如何逃出苗疆？又如何回到北朝？

　　李楚夷三言两语就概括了他的十几年光阴，其间生死祸福，谁又知道呢？

　　“你，怎么会去南朝为质子？”姜图南问了她最关心的事情。

　　李楚夷注视她，淡笑道：“你还记得了无寺的方丈吗？”

　　姜图南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变，点了一下头：“嗯。”

　　“是那个老和尚算的，说我命奇，最好远离皇都，免得冲撞贵人。”他语气平常轻快，好似在说旁人的笑话。

　　姜图南眉头渐渐蹙起，才明白那时候李楚夷为什么对老方丈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她自然明白，这不是命数，是权力斗争，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佛，也可以是世俗权力的工具。

　　她垂下头：“原来如此。”

　　李楚夷轻抚她的脸颊，揉了揉她的眼角：“好了，现在还有问题吗？我一并告诉你。”

　　姜图南心里酸涩，偏头躲过他的手，闷闷道：“没有了。”

　　“嗯，那我先走了。”李楚夷道。

　　姜图南点点头，侧身躺下去，李楚夷俯身去给她盖被子，凝视她的眼眸，神色眷恋，“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

　　姜图南闭眼应了一声，李楚夷深深地看她一眼，温柔地吻过她眉心，起身走出门。

　　李楚夷走下楼，小兰和其他人已经收拾好东西，他吩咐道：“离开后，照顾好郡主。”

　　小兰点头说好。

　　李楚夷又翻看了药方：“每天看着她按时喝药。”他顿了顿，又说，“她怕苦，提前准备点糖浆和蜜枣。”

　　“……嗯。”小兰应道。

　　李楚夷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可一时间都堵在了心口，他仰头看了看楼上的房间，终是按住剑走出了门。

　　夜幕降临，小兰扶着姜图南走上马车，姜图南也是刚刚得知李楚夷要送她去别的地方，她知道李楚夷是一方统帅，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不想令他为难，没有多问，便上了马车。

　　小兰和阿翠一同上车，小兰给她递过去一封信，犹豫地说道：“郡主，这个是，太师给你的信。”

　　姜图南疑惑地看她一眼，不觉想起之前李楚夷出征时也留过一封信，她没看，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姜图南捏着信，正想打开，小兰劝阻道：“……郡主，要不到了再看吧？”

　　姜图南瞧她一眼，低头打开信，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天地辽阔，去做你想做的事。

　　姜图南心猛然一颤，攥着信问道：“李楚夷干什么去了？”

　　小兰见她眉头紧皱，十分紧张，握住她的手应道：“郡主，你你别担心，太师、太师他……”

　　“李楚夷呢？我要见他！”姜图南甩开她的手，心跳得极快，攀着车窗便要往外走。

　　小兰和阿翠立马抱住她，拦着她喊道：“郡主！太师只是南征去了，一定会凯旋的！”

　　姜图南眼前眩晕，身体软了下来，倒在小兰怀里，口中嗫嚅道：“李楚夷……”

　　南下的军队在黑夜里如同一条明黄色的火龙，渐行渐远。
　　李楚夷立在马上，朝着柳州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别等我”这样的话。
　　但他更说不出“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