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坦坦，日月可鉴》君子如器

66、太像了

　　这厚厚的胭脂就是皇室的“铠甲”，房皇后压制住自己的哀伤和担忧，将自己的心绪掩藏在这层“铠甲”之后，日日在宫中穿着“铠甲”而行。此刻，她在叶烟殊跟前时，才能短暂的卸下“铠甲”，露出一个江湖女子的飒爽，一个母亲的牵挂，一个妹妹的忧心，还有一个为人妻的无奈。

　　“殊儿，不知你父亲他们可有想到什么办法？”

　　“有，不过有些冒险。”叶烟殊心疼的上前轻轻抱住房皇后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她，就如同小时候，她轻轻将自己揽入怀中一样。

　　房皇后激动的抬起头来，“不管再冒险，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要抓住。”

　　“父亲和谈叔他们说，若是娘娘去见时皇后，请求她入天牢见翁叔一面，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叶烟殊将父亲和谈叔、元叔商议的结果转述给房皇后。

　　房皇后愣了愣，一口应承下来，“我这就去。”她匆匆忙忙抬脚就走，忽觉头顶一阵眩晕，叶烟殊忙上前搀扶，“我陪您一起去。”

　　房皇后本来要拒绝的，她不想牵扯到叶烟殊，但是自己的身体实在是不争气，才两天没好好吃饭就有些撑不住，此事又耽搁不得，她只好由叶烟殊扶着，一路来到时皇后的飞花宫。

　　飞花宫外桃花簇簇，桃花宫内，却是光秃秃的空无一物，一个白发苍苍的嬷嬷在前面带路，叶烟殊低头看地，脚下是大理石铺就的地砖，再无其他。

　　仰头，她的头顶是白云翻滚的蓝天，她边走边打量着宫墙内地砖缝隙和墙角跟处的几缕杂草，像是自然生长的野草，又像是出自人手的对称种植。

　　一排排白玉石柱连接成廊，一个穿着白衣，脚踩绣花布鞋，披着如瀑布黑发的妇人正在廊中翩翩起舞。叶烟殊被眼前如蝴蝶翻飞的灵动身影给吸引到。

　　她不禁想，若是把她身后的白玉石柱换成粉色的桃花，她轻盈的舞姿定能让桃花更加的芳香美艳。

　　白发嬷嬷柔声打断陶醉自我的时皇后，“娘娘，房皇后来了。”说完，她退出走廊。

　　时永非这才刹住舞步，从轻盈灵动到优雅端庄，她只是用了一个转身的空隙。

　　看到来访的人，时皇后轻轻点头，微微福身，眉眼淡淡，声音柔柔，“房皇后”。

　　叶烟殊被她柔软的声音拉回现实，她忙福身行礼。

　　房皇后先是柔和一笑，虚扶时永非一下，“你我本是妯娌，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皇嫂。”

　　“你是一国之母，而我只是前皇后而已。”时永非眼眸微裹忧伤，转眼到叶烟殊身上，停顿片刻，竟笑意满面，“小姑娘快起身吧，我这个被遗忘的后宫妇人，竟还能有人来看望，我已很是欣慰，我这飞花宫可是好久都没有来过这么年轻貌美的姑娘了。”

　　叶烟殊又是福身一礼，礼貌微笑，“谢娘娘夸奖。”

　　时永非又转眸看了房皇后一眼，这一眼有打量有猜疑。良久后，她才轻轻笑了笑，“一年四季，花开花落，一代新人换旧人。”

　　“皇嫂不请我们进屋喝杯水吗？”房皇后驱散开身体的不适，努力稳住脚步，笑着说。

　　“怎么会，请进。”

　　房皇后被叶烟殊搀扶着，走进布置简单的房间。

　　一桌，三椅，一棋盘，一炉子一茶壶。

　　这眼前的简洁让叶烟殊和房皇后心中一震。时永非亲自为她们沏茶，叶烟殊上前帮忙，却被她给制止了。

　　“你们是客，本应我来尽地主之谊。”时永非斟了三杯茶，然后才坐下来。

　　叶烟殊最后一个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房皇后抿了口茶，缓缓放下茶杯，直接奔入主题，“皇嫂，我此次来叨扰，是有一事相求。”

　　“我一个前皇后，还能做些什么呢？”时永非自嘲轻笑，端起茶杯，轻轻吹着热气。

　　“我义兄翁仓在绥山寺，想要见皇嫂一面，却被时仆射抓入天牢，故特来恳请皇嫂帮我去天牢中送些衣食。”房皇后直接道明来意。

　　叶烟殊很佩服房皇后这直来直去的底气，让她不禁在心底捏一把汗。

　　谁料时永非仰头喝掉手中的茶，悠悠开口，“房皇后求人，都不带东西的吗？”

　　房皇后站起身，叶烟殊忙在一旁护着。只见房皇后后退一步，朝稳坐喝茶的时皇后跪了下去，叶烟殊立刻跟着跪在地上。

　　“多谢皇嫂，吃食时刻准备着，我这就差人送来。”房皇后跪地磕头感谢。

　　时永非这才站起身，走到房皇后跟前，将她扶起来，“小姑娘，你也起来吧。”时皇后沉吟片刻，目光在两人面上流转，“弟妹如此情真意切，我又怎能不答应呢，你们两个谁跟我进去？”

　　“这……不知皇嫂何时去？”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房皇后没想到时永非竟如此爽快答应，而且还主动说带一个人进去，她本想说自己去，可一想到自己的皇后和叶烟殊的女傅身份，去天牢看人，难免会引起时昌国的猜疑，那翁仓的处境就会更加的艰险。

　　“这个，弟妹可以慢慢想，但是，我只等到今天傍晚，过时不候。”时永非轻飘飘的扔下这句话，就喊来那个候在院中的白发嬷嬷送客。

　　房皇后在派谁入天牢的事情上发了愁，她让叶烟殊回家请叶青化给挑个合适的人选。

　　当叶烟殊回到海君侯府，不巧的是父亲叶青化因为上河盟里有一些急事要处理，带着谈佑随前脚刚出京城。

　　而元开业此时并不在府中，弟弟叶善松陪着母亲施岚去了绥山寺未归，叶烟殊只能先回耕殊宅和英姨熤叔商量。

　　两人简短商量之后，同时看向在院子里默默锄草的归海复耕，叶烟殊了然的点点头，但她还是想要听听父母和谈叔元叔的看法，只是她等在府里直到太阳落山也没有见到父母的影子。既然无人可选，那归海复耕就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在太阳落山之前，她和归海复耕入了皇宫，房皇后早已给备好了食盒和酒，然后领着两人往飞花宫走。

　　正巧碰到时皇后和白发嬷嬷出飞花宫门，房皇后对时永非又是一番感谢，时永非微微点头，带着归海复耕走了。

　　在去天牢的路上，时永非和白发嬷嬷走在前，归海复耕与她们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跟在后。正走着走着，时永非突然停住脚，一下子回过头，将归海复耕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她先是眯眼，接着瞳孔微张，最后瞪大双眼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她嘴舌结巴着，“你……你叫……什么名字？”

　　归海复耕停下脚步，慌忙后退两步，拱手回话，“回娘娘，我叫归海复耕。”

　　“什么？”时永非震惊。

　　“请娘娘不要误会，我并非归海皇室后代，我父亲只是从外边逃难而来的难民。”归海复耕看时皇后吃惊的表情就知道她定是误会了。

　　那白发嬷嬷却在深深地打量着归海复耕的眉眼，然后垂下眼眸，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时永非不相信的嗯了一声，她转过身，精神有些恍惚，对身旁的嬷嬷说:“可是……太像了！和他太像了……”

　　归海复耕这张乍一看并不吸引人的长相，却令时皇后一时陷入了无限的回忆之中。

　　她脚步变得沉重乏力，神情也渐渐虚无缥缈，原先搀扶着她的白发嬷嬷，此刻却撑起苍老的臂膀，为时皇后撑起虚飘的身子。

　　她与归海子烈的往事虽然不长，但也好歹相处了几年，那几年却是她一辈子的盛景。

　　在时永非陷入浓烈的回忆中时，他们入了天牢。一个守门的狱卒当先拦住，施礼后态度强硬，“对不住时娘娘，没有时仆射的手令，这天牢谁也不能进。”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狱卒，竟敢对皇后娘娘不敬，怎的如此放肆！”白发嬷嬷声若洪钟威严又霸气，一点也不像从年迈的她嘴里发出的。

　　那小卒被她这气势汹汹的阵势给惊吓的一个趔趄，颤颤巍巍的跪地磕头，正为难之际，牢头匆匆赶来。

　　见到来人是时皇后，他先是堆笑跪地给时皇后问安，站起身后转头就训斥小卒没脑子，也不看看是谁就阻拦，最后他恭恭敬敬的赔笑着请人进去，将两人请到一间单独关押犯人的牢房前，指着那个瘦骨嶙峋的背影，“他就是，娘娘请便。”

　　他拿出一串钥匙，翻找了几下，然后打开牢房，并知趣的退出去，拉着一旁的小卒一直往后退，直到退到天牢门口才停下，白发嬷嬷也退后几步，远远的侯在外面。

　　天牢就像是无数个连接在一起的大铁笼，笼子里关押着一群人或几个人或一个人，而翁仓就是那个被单独关押的犯人。

　　归海复耕第一眼看过去，牢笼里是一个瘦瘦的白发背影，他坐在杂乱的地面上，任稻草钻进宽大的袖子里。

　　听到牢房铁门被打开的声音，翁仓傲然站起身，拖动着脚腕上哗啦啦的铁锁链，缓缓转过身，等待着来人的审问。

　　只是眼前的来人令他之前做好的心理准备和说辞完全没了用武之地，他望着时皇后，炙热的目光像是热火铁炉，似要将时皇后美丽的脸庞给融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