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晚上回到家中,阿贞将自己捐助别人的事情随口告诉了奶奶。
      “家风遗传哪!”奶奶边梳着她花白的头发,边说道。
      “什么家风遗传?”阿贞半知半解,她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在医院上班的时候就乐于助人,你爸爸生前也是,谁谁谁有困难了,不用叫,自己就过去帮忙了,到了你这辈也是这样。”奶奶走出卧室。
      “哦,你跟我讲过。”
      “你说我们一家这么善良,没做过坏事,怎么你自小父母双亡呢?”
      “哎呀!别提这个了!”阿贞说完回到自己屋中,不耐烦地把门带上。
      “这个死丫头,臭脾气又上来了。”奶奶嘀咕起来。
      居奔结束公差又回到上海,在公司,牛大宝把他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张门票,一如既往的客气对居奔说道:“明天喜东饭店有一场商业论坛,我本来是要去的,但是临时有事。这是门票,对公司贡献最大的就是你,我就给你了,你代我去吧。”
      居奔接过来,想起明天就是阿贞的生日,但一看这场讲演下午一点就开始,完全不会和阿贞的生日会有冲突。即使有,到时自己也可以提前离场,最重要的是领导的好意不可推辞,居奔是这样想的。
      在坐位上查看这张精致的门票,照着镜子端详自己容貌的陈浪扭头也看见了,不过看见了只是看见了,没有好奇地过问,这令居奔感到意外,这不符陈浪的性情。他也感觉到陈浪对自己有几分生疏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不成领导对自己的厚爱让陈浪嫉妒了?死猪不怕开水烫,自己只要好工作就行。
      第二天开车从公司向喜东饭店出发时,居奔给阿贞发了短信,向她保证绝对不会缺席下午她的生日派对。
      “你要是敢迟到,你就死定了【菜刀】”
      居奔是没有请假就出来,因为实在在公司没事,牛总已经批准了,并给丽丽打了招呼,不扣他的工资。一想到有这样的美事,再看看阿贞的叮嘱,居奔就想笑。
      在高架快速路上,他又像之前欢呼起来。
      喜东饭店人山人海,宴会厅开着冷气。讲演开始,最先上来的主持人做了开场白,之后上来一位个在短视频平台名声如雷贯耳的商业导师,大家看着他,想必他定有一番高论,结果他是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观点平平,缺乏新意,台下观从听得昏昏欲睡,交头接耳地议论家长里短。居奔托着腮,转着笔,心里在骂娘。直到这位商业导师大声道来:“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他想利用听众的情怀来挽救自己的尴尬境地。
      居奔立刻端坐身姿,和大家一样勉为其难地鼓了几声掌。导师很满意,就冲这掌声,自觉没有白白上场。而在他之后才是整个讲演的精华所在,只见工作人员搬来几张白色沙发,台上空了一会,主持人登场向大家介绍接下来要出场的人士,台下一阵骚动,之后在大家齐刷刷地目光中,几位名声如雷贯耳的行业大佬、商业巨子、经济学界泰斗和政府部门领导悉数登场。他们之间的交流算得上是相互开火,火药味十足,台下观众听得起劲,全神贯注,鸦雀无声,居奔也听得浮想联翩。有工作人员在走动拍照,居奔注意到一起的三个新闻工作者,一个肩上扛着摄像机,一个在镜头前说话的记者,还有一个像导师般在教导这位记者,就是这个导师吸引了居奔的目光。没错,越看越像,就是自己终日惦记的晚间新闻里的那名女子,虽然仍只是一个侧颜,衣服也不一样,灯光暗淡,无法分辨她的发色,依稀可辨她穿着的红色碎花连衣裙,但在电视里她是只不也是露个侧颜吗?而且发型和气质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感觉!感觉!
      天哪,怎么会在这里遇上她!居奔可以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有一刹那,女子终于转过脸来面对听众,只有短短的几秒,却怎么能被目不转睛的居奔错过呢?啊!女子的容貌简直长到她心坎里了。明眸皓齿,脸部呈现出具象美兼有抽象美,像是世上最好的雕刻家的最好作品,是有一难以描述的神奇美!居奔脑子里产生很多多巴胺,幸福至极,他最想做的是起身过去找她,但内心有一种强大的阻力在阻止他这样做。女子三人只在台前拍摄了一会就动身走了。居奔犹豫间看着他们向出口走去,他鼓足勇气冒然绕过会场追了过去,追到饭店外,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一辆商务车,内心的那股阻力没有让他喊出声。车子发动了,居奔紧追其后,商务车没有停下来,他目送她离去。
      “操!”
      他恨天怨地,最怪自己。外面天气火热,他弯身喘着粗气,身上流着汗,深知自己错过了一次绝佳的机会。会场是不会再进去了,他还哪有心思听成功人士的成功之道,他现在最想做的是一个人静一静。他回到车里,脑子全是那名女子,单是那名女子绝美的脸蛋就让自己回味无穷,他发着呆,想到她自己的心里有百般感受。
      阿贞发来消息:“亲爱的,你到哪了?”
      居奔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他不知道自己遐想了多长时间,他发动车子,没有回复消息,是该动身去阿贞家里了。还没有给阿贞买礼物,可是他心烦意乱,毫无兴致,有逃避的打算,没有上高架,还是走市区,车子开得很慢。
      阿贞看了墙壁钟表的时间,下午五点,同事和朋友该来的都来了,客厅茶几上摆满了鲜花和礼物,只是不见自己的男朋友,难道他忘了今天自己的角色。阿贞提心吊胆,渐渐地对同事和朋友没有了热情。有人问居奔怎么还没到,她违心地回答是快要到了,她对待这些人变成了应付。奶奶躺在自己的屋里,正带着老花镜看着那本看了无数次《中国国家地理》,客厅的热闹仿佛与自己无关。阿贞敲门进来,坐在她的脚旁边,搬弄自己的手指头,奶奶看出她的不安,这时候只有奶奶能给自己排解情绪。
      奶奶放下杂志:“是不是居奔还没有来?”
      阿贞垂头丧气,没有回话。
      “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没有啊,挺好的。”
      “你骗不了我,这么晚不来,肯定是闹别扭了。”
      “哎呀!真没有!”阿贞觉得奶奶只会说这些话,心情反而更差了,于是走出去了。
      “不回复信息是怎么回事?”她心想,越想越害怕,感到似乎有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他是不是给自己买礼物的时候被车子撞死了?”
      七点,太阳落下,家里开上灯,阿贞强打着精神跟几位朋友聊天,吃着喝着。当敲门声响起,她直勾勾盯着房门,眼神中明显有怒气。一旁的妙妙也看出她的心境,不等吩咐,起身去开门。
      “我看看是谁。”妙妙道。
      居奔一个大活人出现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礼盒,迈开脚进了屋来,面容镇定。
      毫发无损!阿贞气得拿起玻璃杯向门口地上摔去,咣当一声碎了一地,她快步走回卧室,把房门反锁。宾客们面面相觑,不敢大声说话。自己的女朋友第一次朝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居奔像是也被吓傻了,立在原地。奶奶听见动静走出屋看看。
      “怎么了?”她说
      居奔又冷漠又心虚,知道是自己错了,走向阿贞卧室时与妙妙撞个满怀。他在门外敲了敲房门。
      “阿贞,我错了,把门开开。”虽是这么说,但他连个借口都懒得编。
      “安慰安慰她!”奶奶在旁边做着和事佬。
      见房门久久没开,居奔放下礼物,尴尬地朝宾客笑了笑,走了出去。之后,阿贞忘记了待客之道,还是奶奶陪着她们,很快宾客一个接着一个站在门外大声和阿贞告别,都离去了。看着杯盘狼藉,奶奶嘴里碎叨叨念着,一边动作缓慢地收拾餐桌。阿贞坐在床边,怀里抱着贝贝,也小声嘀咕:“贝贝啊贝贝,你说他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猫像是听懂她的话,抬起头看着她喵了几声。

      从阿贞家里回来,居奔闷闷不乐,他回到住所,换上短袖躺在床上玩着手机,感到无事可干的寂寞。他想起了阿贞,刚才在车上给她发信息到现在都没回,可以说明她现在一定还在气头上,不想搭理自己。游戏不想打,睡觉又太早,那个新闻节目早已结束了,不想再看回放了。心烦意乱间,他突然觉得当下的自己已经进入一种胜境,是可以任何女人都可以不去想的。他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才想起晚饭没有吃。从那场商业讲演出来,思维浑浑噩噩直到现在,居然没有把肚子填饱。他起身,没有换衣服,穿着拖鞋直接出门了。外面微风窜动,吹到身上清清凉凉的,格外舒服,小区外的广场上一群大妈正在跳着广场舞,他看见了活蹦乱跳的小美,她正驾着滑板车在跳舞的人群外转着圈子,她的奶奶正在其中。居奔看着此时的小美感到很欣慰,商业中心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到了这个点,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且安逸……
      黄毛的妹妹可以出院了,医生叮嘱康复后别做重体力活,阿贞就在旁边答应着。正处于冷战期的她没有把帮黄毛的事告诉居奔。黄毛买了轮椅,并把欠阿贞的钱还上了。阿贞把妹妹精心打扮了一下,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他们千恩万谢,阿贞把他们送出了医院,看着哥哥把妹妹送上出租车才回身继续工作。
      “阿贞,你真是千年难遇的大好人,他们要是能再送你个锦旗就更好了,你们咱们科室好好久没受到表扬了,你看你要不要跟他们要一幅,上级论奖,大家都有好处的。你不方便,我可以代劳。”护士长老董这样说。
      “算了吧,我又不图那个。”阿贞放下手机,正往车上装药水,“他们还小,又懂什么呢?”
      “哟哟哟,就我们懂哪,真是的哦。”
      居奔送给她的是一双名贵的普拉达高跟鞋,白色绒面,绑带上镶嵌着几颗珍珠,适合重大场合穿。阿贞原本很生气,但一看到这双鞋子就喜欢上了,就冲这点,没过几天她就再一次原谅了居奔,她们又一起逛街吃饭了。

      阿贞正在工作,妙妙走了过来,
      “明天就是七夕情人节了,你那位会送你什么?”她关切地问。
      “除了花还是花咯,可惜明天我是夜班。”阿贞说得很随便,“不过他会补办一顿烛光晚餐,我猜的,老样子,没什么新意。”
      “听你的话好像不太满意,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代你去的,免费的大餐谁不想吃。”妙妙打趣道。
      “你想得美,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说过各自忙去了。
      假如在情场,居奔是一个猎手,那么阿贞就是到手的肉,那名女子就是远方奔跑的肥美的猎物,可望而不可及,对这名女子他满心憧憬。真实想法:这两个女人他一个都不想放弃。
      七夕情人节前一天,居奔下班走出大厦,天空乌云密布,极目远望在天的尽头显出一线灰白,狂风大作,看样子像是要下一场大雨,他横穿马路来到大厦附近的一家花店,碰巧遇上早退的陈浪,刚才在公司他的行为就很可疑。
      “这么巧啊!”陈浪先打起招呼。
      “早退就是买花送女朋友啊?”居奔看着陈浪手里的花。
      “是啊是啊!你也是来买花的?”他有点恬不知耻。
      “是啊,送女朋友的。
      陈浪疾步走开了。居奔订了两束花,一束给阿贞,另外束给这位“贾果果”,并请花店精心做成礼盒装。既然无法知道是不是这条鱼,他就只好主动撒网了。他在卡片上写道:
      “尊敬的贾果果女士:
      我无意间在新闻节目上看到您的倩影,从此倾心爱慕,但不知您婚嫁是否,如有鲁莽,还请见谅,特此献上鲜花一束……”
      “期待得到回复!”——正文最后一句话。他还写上自己的名字、联系方式,最重要附上那名女子的照片、问询她的联系方式。
      他将这两束鲜花都交给黄毛,那一盒走快递,给阿贞的那要他亲自交给她手上。
      “快递七夕情人节能送到对方手里吗?”他问。
      “邻省,隔天就到。”
      “那个不要套袋子,就这样发。”
      “行。”
      “这一百块,快递费除外,剩下的就当是给的跑腿费了,够了吧?”居奔掏出钞票。
      “还差一百。”
      “怎么还差一百?”居奔不解地问道。
      “保密费。”黄毛眯起眼睛,细溜溜地盯着居奔,仰着头,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奸笑。
      “你小子学精了!”居奔吃惊地看着黄毛,又掏出一百。“好,再给你一百,要是办砸了,小心我收拾你。”
      天空“哗啦啦”下起暴雨!
      黄毛收下钱和东西就办事去了,他骑着电动自行车穿行于市区,将两束鲜花送到了阿贞的手上。阿贞感到很意外,一束是居奔送的,这自然在情理之中,看到另一束是陈浪送的,又意外又惊恐,果断把它扔进垃圾桶。混身湿透的黄毛没有立即离去,当着面对她说:“姐姐,你帮过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心里难受……”
      当晚,居奔给阿贞发了一条信息:“情人节快乐!不要太累哦。”
      阿贞迟迟没有回复。
      第二天,黄毛在居奔的公司门口等候他,看见他出了电梯口向自己走来,黄毛兴冲冲地把居奔拉他一边,说道:“大哥,我这有两条情报你要不要,一百块一条。”
      “你有病吧。”居奔不以为意,正欲离去。
      黄毛在身后嚷嚷道:“陈浪给你女朋友送花,就昨天。”
      “什么?!”居奔惊道。
      黄毛得意洋洋地说道:“现在信我了吧。”
      居奔连忙掏出两百块钱:“还有什么一条呢?”
      黄毛道:“你女朋友知道你给其他姑娘送花了!”
      居奔暗自思忖,自言自语道:“她怎么会知道……哦”可是黄毛已经跑远了,在楼下大厅,看见陈浪姗姗来迟,黄毛也已等候多时了,拦住黄浪的去路:“哥哥,我这里有几条情报你要不要?一百块一条。”
      陈浪:“这么贵,说来听听。”
      黄毛:“居奔知道你送他女朋友花了。”
      听完,陈浪脸上淡定,已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气势,淡然道:“还有呢?”
      只见黄毛搓了搓手指,黄浪立刻掏出几百块钱……这一个早上,黄毛靠倒卖信息赚了好几百,当他走出大厦,走下台阶暗自念叨:“一群傻蛋!”

      情人节之后,居奔都没有收到电视台那边的回复,他感到心里空落,这又在意料之中。在一个休息日的下午,他决定去那个外埠电视台一探究竟。开车从上海到这个外埠只需要三个小时,他导航去的时候上海还是好天,可是过了交界,开着开着就变天了,天气由晴转阴再转雨,进入外埠市区,细密的雨水却下了一会就停了。到了这个电视台,居奔停在临近的一个街区打了一个停车位。打开车门,冷风吹拂着他的脸,他觉出一丝凉意,还好带着外套。他穿着外套步行向电视台走去,他抬头望去,一眼就看见一座大厦那几个“××电视台“那几个红色大字,连步行导航都省了,电视台位于这座城市的老城区,左转再右转,横穿马路就到了。
      电视台开了一个很小的门,仅可容一个人走进,一个武警战士在大门后站哨,透过门卫室深色的玻璃,居奔看见几个保安在喝茶闲谈。他知道不能也不打算走进去。为了避免保安出来询问,他在旁边的栅栏、保安的视野之外踱了一会步子,从栅栏另一边探出的细竹枝叶正往下滴着水,有点内急,他靠着栅栏,解开裤子拉链,将体内的一泡尿浇到细竹上。。
      五点十分,路上的行人车辆明显多了,电视台大门的那个口子开得更大一点,已经有人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来。居奔打算等那名女子出现,直到天色变暗,那名女子都没有从门口出来,他恍然想起她做的是晚间新闻。是再等等,等到七八点她下班?他拿不定注意。
      犹豫间,马路对面,一张长椅边上的垃圾桶吸引他的目光,垃圾桶底下有一个礼盒,他觉得似曾相识,心中隐隐的有一丝不安。他横穿马路朝那走去。
      那礼盒上的寄件人真是他自己!没有拆开就被人丢弃了,里面的鲜花已经枯败。
      他觉得受辱了,他觉得自己的送花行为只是这名女子生活中的一个插曲,一次小小的闹剧,自己也只是这次闹剧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门卫室的保安正用疑神疑鬼地看向自己。他决定不再等下去,折身返回。受辱的心境令他对这名女子有一丝反感,不再对她心心恋恋,甚至有一点愤怒,于是折身返回。
      阿贞没有联系居奔,居奔也没有打电话道歉,即便理亏,甚至懒得解释。阿贞自小长大的性格都有点逆来顺受,但自己没错,彼此打起冷战。
      在常去的那家洗浴中心的更衣室,居奔遇到了陈浪,他已脱去衣服,陈浪则刚从池子里出来,居奔看见他就怒火中烧,挥舞着拳头,上去就要打。
      “等等,等我穿上衣服。”陈浪近乎在求饶。
      “谁他妈……”
      两个男人就这样扭打在一起,当两人鼻青脸肿地倚着柜子坐在地上,陈浪终于把话挑明了。
      “你说说,你都喜欢其他女人了,就把阿贞让给我呗,给一次机会也行!”
      “做梦去吧。”居奔口中的呼出的气息渐渐平稳,他恢复了平静,
      “乘虚而入抢哥们的女人,这事你都干得出来,你真够聪明的。”
      “我跟你说过我很聪明的。”
      “是啊,智商足足有250!”居奔站起身,跟自己的哥们打架后让他有一份释怀,语气变得悠长,“不过我确实碰到了迷心女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人哪,都一个样,你还说我。”陈浪说着开始穿衣服。
      闹铃把阿贞吵醒,提示她又该上班了。她朦朦胧胧起身,觉得睡眠很差,期间做了几个零碎的梦,至于梦见什么东西,现在醒来真的记不清楚,这几天一直有个巨大的阴影在她的心中:居奔喜欢上别的女人了!她进入卫生间,心中阴影再加上不好的睡眠造成脑袋昏沉,洗漱的时候居然把沐浴露当成的洗发水挤在手上,出来化妆时又把口红当成了眉笔涂在眉毛上,她摔下口红,一把推翻桌子上的化妆口,趴在上面哭了起来。
      冷战持续了半个月,直到一天早上她身体状况反常,箭步地冲进卫生间呕吐起来,预感有事情发生,之前的加上现在的叫她怎么还有心思上班?
      她请了一天事假,去了医院,做了化验,结果:她怀孕了。走出妇产科,她的心中存在冰与火的矛盾,她决定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奶奶。她陷入两难这境,很难做出抉择,是该堕胎,跟居奔分手,还是原谅他,告诉他自己怀孕了,跟他商量下一步的打算——比如结婚。
      她独自去了商场,信步乱走,思维混乱,连平时爱喝的奶茶都没有买。到了傍晚,软弱的她终于做出抉择——原谅居奔,并主动跟他和好,自己还是深爱他的。
      居奔下班回到住所,打开房门的一刻,一股饭香扑面而来。他小心走了过去,心里已经猜出大概。
      “回来了?”阿贞正在厨房忙活,问候道。
      居奔有点愕然,但立马开始打下手,帮忙摆起碗筷。深夜两人挨着睡觉,相护无言却都没有入眠。阿贞转过身紧紧抱住他,温柔虚弱地说道:“我们结婚吧。”
      居奔睁开眼睛楞了楞,不知所措,之前就被阿贞的主动原谅和和好弄得受宠若惊,甚至浑身不自在,现在心虚地“嗯”了一声。

      居奔的父母坐高铁来上海看他。工作不忙,闲了一阵,居奔特意请个假去火车站接他们。在车站外,二老站在台阶上,父亲头上生出许多白发,但腰杆依旧挺直,穿着商务风的夹克和西裤,脚上的皮鞋锃亮,一手提着公文包;母亲扎着整齐的辫子,头发黑中参白,上身穿着羽绒马甲和针织衫,腿上穿着棕色裤子,肩上挎着皮包。
      “你小子真行啊,越发气盛了。”当居奔接过二位的包,居父搂住他的肩膀,嘴上开始念叨起来,“你看这大上海哈,就是不一样,比我们那小县城强多了,你看这高楼大厦。嗯,当初把你送到这上学是对的,开开眼界总归是好的。”
      二老坐在车的后座,见到儿子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居母:“你跟你那个女朋谈得怎么样?你也到了结婚的年龄,这回无论如何带给我们看看,让爸妈给你长长眼,看行不行。”
      居父:“姑娘是上海人?”
      居奔:“对,上海本地人。”
      居母:“呦,那人家要求挺高的,能看得上咱?”
      “说的什么话?咱儿子也不差。”居父从外套内兜掏出一张银行卡,重重地拍在座间储物箱,“哪!三百万,全款先不说,这够不够在上海买房交个首付?而且是挺好的地段,小瞧人不是。”
      一向小心谦逊的居母把卡收了起来。
      居奔:“爸妈,你们来上海干什么来了?”
      居父:“来就给你买房来了,等你在上海结婚定居,我们在老家也放心。”
      居母:“这是我们大部分积蓄,这次来一定来要办成。”
      居父:“有没有女方的照片?让我们把把关。”
      居奔将手机解锁,递了过去,居母抢过手机,二老凑在一起细看。
      “挺漂亮的。”居母夸赞。
      “嗯。是个护士是吧?”居父说。
      居母:“工作也不错,性情怎么样?能持家吗?”
      居奔:“都挺好的。”
      居父:“人正不正经?”
      居奔:“挺正经的啊。”
      居母很满意:“那赶紧安排一下见个面,就这两天,我们在上海也待不了几天。”
      父母的催婚以后居奔想起几天前夜里阿贞说起结婚的事情。难道自己真到了结婚的时候了?居奔内心问自己。
      “知道了。”他只回复了这一句,此刻他想换个话题。“要不这几天我带二老到上海好玩的地方转转,也不虚此行。”
      “玩?你结婚之前,我们没心思玩。”居父没有“上当”,还是把结婚的话题挂在嘴边上。居奔不再说话。
      居奔把父母安顿到自己住所附近一家酒店里,临走时二老还催着赶紧抽空和女方见面,隔日再去看房,说老家还有水产生意等人处理。看房居奔是乐意的,在上海打拼的人谁不想早点买套房定居呢?但“和女方见面”仿佛是个必须完成的事情,而且非先把这办了不行,他心中模棱两可,可口头还是答应了。
      恰逢又十一,各大电商平台开始预售,甚至广告打进医院住院部的电梯里。而且上下班看见地铁、商场大屏等地方的这些广告,阿贞里心里已经磨刀霍霍。每逢每年的这个时候,阿贞都会死盯着手机,先把上面打游戏领券的开胃小菜吃到锅底,不缺钱但也要省钱,图的就是这个乐趣,在最重要的交付定金环节她恨不得把各大商家的仓库搬到自己福乐小区的家里,从兰蔻小黑瓶、大鹅羽绒服到冬天的马桶垫圈、奶奶用的老花镜盒。可是今年有点不一样,碰上她怀孕了,她心里打算着要把以前买的那些乱七八糟、没用的一部分东西换成婴儿用品,可是居奔最近有点反常,直到现在,即使听到那晚的他保证的一个“嗯”,她都拿不准居奔会不会跟他结婚,或者结婚之后二人是否相处融洽,谁让他已经接近劈腿了呢?
      居奔开车接她下班,跟她说了父母来上海并且想跟她见一面的事情。
      “什么时候?”阿贞有点欣喜。
      “后天周日。”居奔避无可避,只得面对。
      “好。”如果未来的公公婆婆喜欢自己,能站到自己这边,那就稳操胜券了。
      “买!”阿贞已经在构思未来,嘴里下意识地叫出了声。
      “什么?”居奔扭头问。
      “没什么。”
      她不光买了婴儿用品,还给自己买了几身漂亮的衣服,为的是给居奔的父母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还想把奶奶带过去。
      “人家父母只是看看你,我去干什么,也没到跟你商量结婚的事情。”奶奶不想去,她一直不喜欢居奔,而且在她看来,阿贞与居奔只是在谈恋爱,自己的孙女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阿贞时时刻刻想着自己孕妇的身份,她只想早点结婚,对奶奶不依不饶:“哎呀,你就跟我一起去吧,我第一次去见男方父母,有点紧张。”
      奶奶还是去了。阿贞带着奶奶早早地在饭店门口等候,一见居奔的车开来,她一脸欣喜。居父居母下了车,她一个箭步迎了上去。居奔简单地介绍双方,阿贞热情地喊了声叔叔阿姨。
      “爸妈,你们先聊,我去停下车。”
      居父朝他挥了挥手,阿贞一把搀着居母的胳膊。上了台阶,居父居母先是朝奶奶微笑致意。
      居父自来熟地打起招呼:“亲家奶奶,身体可还好吧?”
      这口”亲家奶奶“让奶奶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慢吞吞地回道:“还好还好。”
      众人走进饭店,阿贞和居母攀谈着,居父和奶奶慢慢走在后面,相互没有说话,居奔跟了上来。众人进了包厢,居父叫了服务员开始点菜,之后天南地北地随兴地聊着。菜上了,阿贞关心地问道:”叔叔阿姨,你们喝酒吗?”
      居母摇了摇头,居父拿起白酒,得意地给自己倒上一杯:“我要喝的,这么多年,就这一个爱好。”
      席间奶奶一直不说话,有几次居父主动问候奶奶,给她夹菜,她简单了回复了一句,极像是在敷衍,居父不再搭理她,喝红了脸,脸色更加难看。
      阿贞和居母在热聊,奶奶突然自言自语道:“我家阿贞是个姑娘,不知道嫁到你们家会不会过上好日子……”
      阿贞听出了意思,打断道:“奶奶!”
      居父吃不了亏,拐弯抹角反击道:“等你嫁到我们家,不会把我们二老扫地出门吧?”
      阿贞急忙打圆场:“怎么能了,叔叔,二位都是长辈。”
      她站起身来,端起杯子,敬道:“叔叔,我不会喝酒,这就以茶代酒了。”
      居父挥挥手让她坐下。此时居奔话也少得可怜,不是玩手机就是在吃菜,表现得很不会来事。居父怒喝道:“奔子,你怎么跟哑巴一样,说句话啊!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
      听了这话,居奔抬手举起杯子,做出敬酒的样子,没有其它反应。
      散席,居奔一家上了车,二老开始对阿贞评头论足。
      居父:“姑娘长得还行,可就是父母死得太早,这是一大缺憾。”
      居奔母:“我看人家姑娘挺不错的,奔子,结了婚要对人家好点,别辜负了人家,听见了吗?”
      居奔冷漠地点了点头,居奔父打岔道:“将将就就,凑合过吧。”
      兴许是在热聊间阿贞给居母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听见居父的不满,居母心中有了分歧,不高兴地双臂交叉,生气地看着窗外。把父母送回酒店,居奔刚走到酒店外就接到牛总的电话,电话里牛总安排他去外地出一次差。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匆匆折身回了酒店,敲开二老的房门。
      居奔说道:“爸妈,我又要出差了,这次是广州,要好几天才回来,要不你们先回去吧?”
      居母没了主意,转头看向居父,他已脱去上衣,正向这边怎么走过来。
      “怎么又要出差,你干的这是什么工作?”居父的语气里透出不满。
      居奔只得辩解:“我也想好好陪陪二老,但是年轻人也应该以工作为重。”
      居母理解儿子,夹在二人中间说道:“好了好了,你忙吧。我跟你爸商议商议,这两天就回去。”
      居奔感到庆幸,又匆匆离开酒店。
      晚上九点的高铁,之前居奔打电话给父母想把他们一起接上去火车站,但二老执意要在上海多待两天,居奔也怕二老看出自己不正常的小心思,而且在自己出差的期间父母肯定离开上海了,给他们和阿贞各发了一条信息后就匆匆往火车站奔去。深夜在高铁上,睡意袭来,居奔时而靠在椅子上,时而趴在折叠桌子上,左右睡不着。他坐起身看向后座,自己的背后正坐着一个戴帽子的老尼姑,手里搓着佛珠,身上带着的老式录音机正放着佛教经文:若众生所有苦生,彼一切皆以爱欲为本,欲生、欲集、欲因、欲缘而生苦……。
      若有四爱,念无常变异者,则四忧苦生;若三、二,若一爱念无常变异者,则一忧苦生。
      聚落主!若都无爱念者,则无忧苦尘劳……”
      这是让居奔睡不着的声源。他开始有点暴躁,左右扭动着身子,不过不用等他站起身来,就有一对邻座的年轻情侣找这位尼姑麻烦,尼姑只得关掉录音机,面容淡定,没有其它反应,她继续搓起佛珠,闭目低声念起佛经,车厢才重又归于平静。可是居奔被这么一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眠了。他伸个懒腰,自己的位置靠近窗户,此时窗外漆黑一片,有时会有几个或者一线光亮从视野里划过,这点光亮会使列车上的人看见远方模糊的大山,有时也会出现空无一人的马路和街市。列车“唰唰”过了几个山里的隧道,窗外的景色已让人觉不出新奇了。居奔掏出手机看了看,零点刚过,刚到厦门,再有二个小时就能到广州。现在只得玩手机打发时间了,车厢前面一个电视屏幕正放着一个叫《是你吗》的节目,上面讲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在火车上遇到一位心仪的男子,但内心羞涩,没有立即上前搭讪建立联系,等到这名男子下了火车才后悔莫及,日夜惦记,终于鼓起勇气参加这档节目。当节目现场身后的大幕拉开,出来的正是自己心仪的男子,女子喜极而泣,跑进了男子的怀里,画面相当感人。居奔记住了这档节目。
      下了火车,居奔找了家酒店,洗完澡躺在床上仔细审视着投标方案。
      居母给阿贞打了个电话,让她陪二老去看房。阿贞欣喜不已,认为居母已经认可了自己这个准儿媳,特意请了假过去。那是个市区不是市区,郊区不是郊区的刚开盘的楼房,临近地铁口,附近有商场,不远处还有一个菜市场,价格贵得合理,阿贞搀着居母的胳膊在几间毛坯房乱转,居父跟在后头板着脸一言不发。
      傍晚,在御桥地铁站附近一家特色饭店里,阿贞请二老吃饭和喝奶茶,聊得还是结婚的话题。居母喝了口奶茶:“我们明天就回去了。奔子也真是的,他要是在场,这个房子当时就能买下,等他回来让他看看,反正我们是看好的,是吧?”
      阿贞喝了口奶茶:“阿姨,居奔工作比较忙,不着急,买房这么大的事还是要他拿主意的。”
      居父还是一言不发,看着手机。居母似乎看出了什么,问道:“你跟奔子的感情怎么样啊?”
      “挺好的,”阿贞低头搅拌着奶茶,面容露出一丝轻微的悲笑,“他最近就是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我也看出他最近有点魂不守舍。”居母拍了拍居父的大腿,“你发觉没有?老头子。”
      居父方才回过神来,大声说道:“你说什么?”
      居母:“你觉没觉得咱儿子最近有点不太对,不太开心?”
      居父:“年轻人工作忙,累的,很正常。”
      阿贞没有争辩。直到分别,阿贞都没有把隐忍已久的话向二老倾诉,独自走在华灯初上的夜市里,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双眸空洞,又感到迷茫了。
      第二天,阿贞请了假把二老送上火车站。奶奶在收拾屋子的时候无意间在阿贞卧室柜子里发现了一些婴儿用品。
      “这是什么东西?”她自己问着自己她有点疑心,开始在卧室里乱翻,终于在床头柜里发现了怀孕报告单,奶奶惊得看了半天。

      居奔回到上海,直接去了公司。当他推开公司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景象使他感到惊讶:阿甲和小寿正拿着手机打着排位赛,丽丽举着镜子在补妆,而且见到出差回来的居奔不闻不问,没有一点礼貌和热情。
      居奔免不了当众要问:“都怎么了?不用工作吗?”
      丽丽描着眉毛,语气生硬地招呼道:“回来了?”
      她朝老总办公室撇了撇嘴:“你去办公室看看吧。”
      居奔走过去推开办公室大门,刺鼻的烟气扑面而来,里面的景象让他大跌眼睛,只见陈浪正躺在老总的老板椅上,双腿交叉搁在桌子上,手里捧着手机打着游戏,嘴里刁着烟同时骂骂咧咧说着话,眯着眼睛,一旁的茶几上牛总专用的热水壶正“哗哗”地烧着水。见居奔来了,也是不走心的一句:“你回来了?”
      居奔:“你在干什么?你疯了!牛总呢?”
      陈浪半天回复一句:“他今天有事没来,要不然我会在这里吗?”
      居奔爱理不理了:“一个个都这样,看来你们都是不想干了。”
      转身要走,陈浪道:“来,一起啊。”
      下班去医院接阿贞,自从上次情人节开始他们心中有了隔阂,但他们谁都不愿先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到点把车停到医院门口,给阿贞发个信息说自己到了,阿贞和同事说说笑笑走出大门,而后收笑上了车,发动车子去往福乐小区,一路上相互没有言语,平平安安到达目的地,她下车带上车门,居奔开车离开,出差前的一阵子都是如此。但是这次出差回来,当车子停在小区门口,阿贞下车时却关心地说道:“回去开车慢点。”
      居奔有点受宠若惊,目光炯炯地盯着阿贞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暖流。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如此,居奔知道母亲看好阿贞,还多次在电话里叮嘱要自己对她好点,这么看来,难道是她们已经建立了统一战线,一起对付自己?母亲让阿贞内心又强大起来?他有点多疑,但之后就对阿贞的这份关心淡漠了,就像恋爱中期一样。有一次,他把阿贞送到小区门口,只是在车子看了会手机上《是你吗》的节目,没有立即开车离去,阿贞突然从驾驶室一侧窗口露出脸敲了敲玻璃对着他笑,他吓得丢掉手机,惊恐得瞪大眼睛看着阿贞,空气停滞,场面颇为尴尬,阿贞就被居奔异常的举动气得像是漏气的气球,甩开膀子大步走进小区,居奔没有下车解释,要不要追上她?他内心又深陷矛盾之中了。
      阿贞把自己关在屋子,奶奶做好饭敲门也不应。
      “又跟居奔吵架了?”奶奶在门外大声说道,阿贞没有回应,她又敲了敲门,“把门开开,让奶奶跟你说两句!”
      房门还是没开,奶奶劝解道:“丫头,还是早点做出决断,以免耽误终生。” 阿贞正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落寞地看着手机,此刻什么也不想,对奶奶说的话充耳不闻。贝贝站在床头柜上地“喵喵”地大叫,她不厌其烦地下床往猫盆里倒了些猫粮。
      居奔决定报名参加《是你吗》,内心深处想的是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说干就干,下班回到住所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搜索这档节目的报名方式,接下来打开邮箱,凭着这几天自己看节目总结出的心得填写表格,里面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个人情况和感人事迹,最后从头到尾检查几遍,确认无误点击“发送”,心里顿时感到如释重负般的舒畅,躺在床上盯着房顶发呆,又开始胡思乱想,想的是这次如果还不能如愿,就跟阿贞好好相处,即便听从父母的意思跟她结婚,也会跟她好好过日子。
      一连几天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居奔渐渐感到一种难以表述的悲哀。他似乎死了心,转过念头对阿贞又热情似火,接她下班,给她买她爱吃的果脯,一起去好玩的地方留影,一切仿佛又回到热恋期时一样。阿贞被他的举动弄得糊里糊涂,天真的以为是居奔回心转意,暂且认为他是浪子回头,良心发现。
      但居奔没有感到真正的快乐,只是在得过且过。惊喜总是出现人毫无准备之时,在一次陪阿贞逛街的时候,他接到来自那档节目组发来的邮件,居奔不感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手机这封邮件,又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心情愉悦的阿贞,一种执念又在他心中死灰复燃。
      就在这次逛街时,她拿着奶茶,正与居奔走出商场去往一家在网上好评如赞的韩国料理店,她打算在用餐时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居奔,吓他一吓。头顶的路灯投下的灯光重重地打在这两人身上,街市上人流涌动,居奔突然说公司有事,老总叫他回去。阿贞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工作要紧,根本没有意识到居奔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居奔回到住所,打开电脑开始回复邮件,完毕关上电脑,脑子里乱得一塌糊涂,而且麻木得感觉不到高兴和悲伤,甚至说不出自己做的事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就这样像前几天那样盯着房顶,直到阿贞发来消息:
      “亲爱的,你吃过了吗?我从那家韩国料理打包了几份菜【可爱】【微笑】。”
      居奔看了一眼,又放下手机,又盯着房顶看了半天,才又拿起手机回了消息:
      “吃过了。”
      “你是不是又要出差?”
      居奔正打出:“暂时不用”,但灵机一动,删除这行字,打出:“很有可能,而且是去很远的地方。”
      “那等你回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是好事,想当面告诉你。”
      居奔穷尽大脑,在已知、可预知的范围内实在想不出阿贞会有什么样的喜事告诉他,于是简短地回复了一句:
      “好的。”
      再疯狂一次吧,他这样想。第二天,他草草地收拾了几件衣物,坐着高铁去往北方这个电视台。几天后,电视上《是你吗》节目中,一个蒙面男子毕恭毕敬站在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主持人旁边。
      主持人:“你好,请做个自我介绍,并简单阐述你与这个有缘人的邂逅经过。”
      居奔:“我本人姓居,实际上我与这位有缘人素未谋面。我只是在晚间新闻里看到她的侧影,从此我就对她倾心爱慕了。”
      主持人:“您现在还是单身吗?”
      居奔一阵迟疑,开口说道:“是的,我目前还是单身。”
      主持人:“你是第一个在这档节目中蒙面的人,是有什么隐情吗?”
      居奔有点支支吾吾:“没有没有……这只能说明我的性格不好。”
      主持人:“如果告诉你,你把面罩摘掉会大大增加找到你心中这位美丽侧影的成功率,你会露出庐山真面目吗?”
      居奔略一思忖,立马把面罩摘掉。
      主持人:“看不出还是位美男子,好的,废话不多说了,请拉开大幕。”
      大幕拉开,里面空空如也。
      主持人:“很遗憾,我们节目组未能请出您心中这位美丽的侧影,很遗憾!”
      居奔只得黯然离场。
      另一边,阿贞因为要上夜班,白天正在家中熟睡,忽然一阵电话声将她吵醒,一看是妙妙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
      “阿贞,你快看电视,有你男朋友。”电话里声音很急切。
      阿贞顿感不安,急忙下床走出卧室,打开客厅的电视,人高马大的居奔一身正装出现在电视里,跑到电视台做出这样疯狂的行为暂且不提,居然还对主持人说出自己是单身的话来,阿贞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了,她实在想看看这个把自己男朋友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等居奔回来,阿贞主动要求他送自己上班,他也答应了,可是从福乐小区门口上了车开始,两人就一言不发。阿贞打算跟他提出分手,可是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居奔把车开到加油站,加了一箱油,热情地跟店员攀谈,并享受了一次免费的洗车服务。二人坐在车内,传送带连人带车一起送了机械臂内,看着水淋淋的刷子从前到后擦起车身,阿贞默默地流下两行泪来,没有出声,居奔没有发现,就更不提温言安慰,阿贞凉了心。
      在医院门口停下车,阿贞快速打开车门,狠狠地骂道:“王八蛋!我们分手吧!”旋即下了车,抹着眼泪向医院跑去。
      居奔愣了一阵,看着阿贞哭泣的背影,于心不忍,还是下了车追了上去。阿贞跑进了更衣室,居奔被她的同事拦在外面,老董正从房间里出来,声色俱厉地对居奔问道:“哪个王八蛋把我家阿贞气成这样?”
      居奔吞吞吐吐:“我……”他本想说:不知道。
      妙妙正从电梯口走过来,看见护士站前站着居奔,拐着弯地恶心道:“哟,这不是电视里的那位大明星吗?”
      她故意在居奔面前弯下腰整理裤管,一只手捂住胸部,然后走进更衣室。居奔茅塞顿开,羞耻地想就近找个老鼠洞钻进去,脸色红胀直到耳根,嘴里言语不清,只得灰溜溜地走开。
      居奔走后,阿贞才在同事的安慰下走出来,小声抽泣,坐在座位上,把事情原由一五一十地告诉大家。
      老董说道:“阿贞,这种男人早点甩掉早好,你不愁找不到好男人。”
      大家都表示同意,可是阿贞倏地站起身来,抹了下眼泪,大声说道:“我不信他会这么对我!”
      阿贞没有把自己怀孕的事情透露出来,这是她内心深处的秘密。可是她不能瞒一辈子,她想着马上有一天自己的肚子像塞个西瓜那样鼓胀,到时自己会羞死。
      下班她坐在地铁上,注视着拥挤的车厢里对面座位一对夫妻正教导着自己几岁的孩子,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令她好不羡慕,一直以来自己一直憧憬地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下了地铁,她联系了陈浪,直言有事拜托。
      居奔正在住所附近的一家喝着闷酒,醉意朦胧时收到陈浪发来的消息:
      “我跟我对象下周日结婚,请柬已发到你的邮箱,你一定要参加。”
      居奔点有难以置信,但还是回复了句:“恭喜恭喜!一定准时参加。”
      阿贞和居奔好几天相互没有联系,实际上居奔并没有把她那句“分手”放在心上,对待这份感情的态度他心里已模糊不清,始终被那名女子占据一席之地。居母曾在电话里问道他和阿贞的关系怎么样,要他抓紧落实下,就是在催婚,他也只谎称一切挺好的。他想了几天,实在想不通陈浪结婚为什么不找自己当伴郎,他想不出还有谁跟他的关系比自己更铁,或许是上次闹过一次矛盾导致的,多少天以来他跟自己的生疏就足以说明这点。
      陈浪的婚礼如期举行,居奔站在现场外头天色灰蒙蒙的,时间已经是正午,但他观察到虽然酒店门口布置花团锦簇,彩旗飘飘,没在该有的地方看见新郎新娘的名字,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直到看见丽丽、阿甲和小寿他们在门口下了车。
      “没错,就是这里。”丽丽走到居奔身边,“你也刚到吗?”
      居奔点点头。
      “走,那就进去,还等什么。”
      几人一起走进会场,才看见宾客很少,没有什么人气,反而有几分冷清,一个司仪对着话筒在彩排,居奔看见快递员黄毛和一个小姑娘正在布置气球,黄毛正朝他笑,喇叭里放节奏感强烈的进行曲,陈浪穿着西装,胸前带着红花,正在台上一角玩着手机,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居奔几个人打个位置坐下。看见居奔来了,陈浪落寞地朝司仪指了指他,司仪打破喧闹,挥手示意关闭音响,拿着话筒大声讲道:“亲爱的各位来宾,我很荣幸能够担当本次婚礼的司仪,我要特别地声明本次婚礼跟以往婚礼的不同之处,首先有请我们的新娘李贞德小姐登场。”
      只见阿贞在一伙伴娘的簇拥之下步伐端庄地从幕后走到幕前,居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得手足无措。奶奶也由妙妙等几个同事从幕后搀出,在主桌前落座。
      司仪:“哇哦!多么美丽的新娘,是谁这么幸运能够娶到如此天生丽质的佳偶,接下来有请我们的新郎居奔登场。”
      顿时所有的灯光全都照在台下居奔身上,全场鸦雀无声,底下议论纷纷,黄浪退下走到幕后。居奔也是一脸茫然,手足无措。
      阿贞严正且温柔地说道:“上来吧,再给你一次机会。”
      居奔立刻明白自己被这两人摆了一道,他起身离桌,朝着大厅出口跑去,而且越跑越快,灯光追随着他。
      阿贞声嘶力竭地哭喊:“你回来!你回来!”
      居奔不为所动,继续跑着。
      阿贞大喊道:“我怀了你的孩子!”
      终于,居奔放慢脚步,但很短暂,他继续疯跑着。阿贞瘫坐在红毯上,气得直滑拉双脚。
      阿贞狼狈地回到家中,坐在床上,身上的婚纱还未脱去,眼泪止不住地流,同事在旁劝慰,奶奶坐在客厅,面容严峻,自言地骂着:“造孽啊!”,时候已经是下午,大家都没有吃饭,却都没有离去。房门敞开,多时,从楼梯下传来一阵声音:“……早早死了爹妈的孩子有什么好……难道不是这样吗?”
      是居父的声音,他和居母踏步走进屋里,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居奔妈妈则站在旁边。
      居奔爸爸厉声责问:“阿贞奶奶,阿贞这么干有提前通知我两人吗?没有吧,她这样干算怎么回事?!”
      阿贞奶奶气得举起拐杖抢进几步就要打居奔爸爸,口中骂道:“你给我滚!”幸好有居母从旁拦住。突然,奶奶感到心口疼痛,脚步不稳要倒,阿贞闻声跑出卧室,哭喊道:“快打120!”
      经阿贞这么一闹,居奔越来越瞧不起自己,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非但自己是这么想,白天在公司,受着同事几个在背后指指点点、冷眼看待,连一向看重自己的牛总都不正眼看自己。他已无心工作,情绪异常低落,他感到一种被冷落的无助,渐渐变得暴躁。
      去上厕所,在“雅间”,裤子解下来蹲着才发现忘带手机。是提起裤子去拿手机,可是憋不了那么久。无事可干,他感到极度懊恼,咬着牙晃着身体,内心憋着想把厕所拆了的冲动,急匆匆地方便好就提裤子出来,看见门外正有两个人在排队,把门摔着咣当想,怒骂道:“都他妈有病!”
      “这人骂谁呢?有病吧?”身后传来他们的回敬。
      居奔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手机又观看那新闻节目视频,他不觉得是因为这名女子让自己陷得这么深,就像有毒瘾的人无法怪罪于毒品。他看着看着又陷了进去,他脑子还是充满幻想:他要再去找这名女子一次。
      陈浪又被叫去老总办公室,不久就传来牛总的斥责声。
      牛大宝:“你脑子进水了吗?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出来吗?”
      黄浪却一反常态,对着牛大宝破口大骂:“去你妈的!老子不干行了吧?!”
      说完转身摔门离开公司,牛大宝一脸愕然,大家面面相觑,都很吃惊。
      下了班居奔也没有好心情,在楼下饭馆吃完饭后回到住所,他打开电视机,正赶上那档外埠的新闻节目,那名女子正对着电脑工作,上身穿着羽绒马甲,留着卷发,发后扎着蝴蝶节。有时再转换到现场画面,这名女子就消失不见了。见到她居奔的心情有多么的欣喜就有多么的惆怅。

      第二天,他草草地编个理由给牛总,请了一天假。天气变冷,穿上大衣,中午开车出发,目的地还是上次去过的那个外埠电视台,他希望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扑个空,这次一定要见到真人。驱车三小时,穿过人烟稀少的边界和繁华的老城区就又来到了外埠电视台。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一切谈不上陌生,只是电视台的保安换了一个人,大门紧锁,后依旧站着一个武警。居奔在旁边的栅栏外踱着步子,走着走着看了下时间,四点半,他感到时间难打发了,于是横穿马路走向街对面的长椅,坐下来玩着手机,冷风刺骨,他紧闭大衣,一会儿就感到困倦了,收起手机,双臂抱胸闭上眼睛,渐渐地渐渐地,他睡着了。
      “妈妈!”
      一个的小男孩的叫喊把他从睡眠中吵醒。夜幕早已降临,他眯虚着眼睛,又突然瞪大,看见离电视台门口的地方有白色的轿车,从车上下来的看模样五六岁的小男孩跑进一名从电视台走出的一名女子的怀里。看见女子颜容的一霎那居奔感到欣喜又绝望,即使她着穿有变化,但女子特有的气质和发形正是他在新闻里看到的那名女子。后座还有一个女婴在激动地叫着,副驾驶坐着一名男子。至于男子和女子的身份,旁人一看就明白了。一想向到女子是个有家庭的少妇,居奔就感到羞愧和一丝怨恨,双目注视着这样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坐车离去。
      阿贞推门进入病房内,发现病床上不见奶奶的踪影,把一堆衣服放到病床上,然后打开卫生间的门,发现奶奶正坐在马桶上抽烟,连忙制止道:“奶奶快把烟灭了,医院不能抽烟,你不为他人健康着想,也要为你自己的健康想想啊!”奶奶只好起身把烟蒂丢进马桶冲走,她走出卫生间,正好碰见医生过来询问。
      医生说道:“阿贞奶奶,您可以出院了,身体没有大碍,您老以后注意身体,不要随便动怒。”
      奶奶道了谢,医生道:“不用谢,我们跟阿贞也是老交情了。”
      居奔开车返回上海,驶入市区,路上车流如梭,他开着车停在公交站台外等候绿灯,他看着车外众多年轻男女,他们都是一群低头族,手机屏幕将他们脸庞照亮。居奔拿起手机,拨打阿贞的电话,电话里响起提示:“对不起,您的电话已停机……”
      他感到一丝苦恼。车里广播传来播音员柔美的声音:“刚刚有听众询问接下来的天气会怎样,我要在这里告诉大家,本市今夜凌晨左右将下起今年的第一场雪,请广大车友及时做好防寒保暖准备……”
      在一处街道停下车,他走进一家电信营业厅里给手机充了话费。停好车,居奔在楼下等电梯,遇到小美和她奶奶,小美礼貌地叫了声:“叔叔好!”,居奔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三人走进电梯,小美抱着一个IPad,上面正闪烁着电视剧的画面,三人相互没有言语。突然,小美转过身,对居奔说道:“叔叔是渣男。”
      居奔脸部肌肉痉挛,欲哭无泪。
      “小美你瞎说什么呢!”一旁的奶奶赶紧喝止,转过身对居奔说道,“小孩子不懂事,她爱情片看多了,你不要上心啊!”
      居奔露出尬笑,睁大眼睛摆出一副大大咧咧的表情。她们走出电梯,小美奶奶牵着小美的手对她斥责道:“以后不准你看爱情片!”
      回到住所,居奔打开灯,放下钥匙和包,一屁股坐在床上,他感到眼前恍如隔世,开始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他脱下衣服,步入淋浴室,蹲着,任热水在身上嘀嗒作响,良久,手机来了消息提醒,他随即跑出去拿起手机,可是消息内容如下:“居奔老弟,您的一百元话费已经归位,请放心大胆使用!”
      居奔举起手机,恨不得将它摔掉。他草草地冲完澡,身上裹着毛巾,再次拿起电话,把那些收藏的视频删除,再坚强地给阿贞发了一条微笑表情。
      阿贞的卧室里她的手机铃声响起,却无人接,她正在专注地给奶奶洗脚,询问道:“奶奶,水温可以吧?我已经很久没有给您洗脚了。”奶奶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阿贞立马将香烟夺去,奶奶低头温和地说道:“阿贞啊,明天你去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吧。”阿贞听完双目流泪,没有哭出声,说道:“好……奶奶,明年我请假陪你去旅游吧?”奶奶有点耳背,没有听见。洗完脚,阿贞将奶奶的脚擦拭干净。挎着毛巾,端着洗脚盆去了卫生间,她正要把洗脚水倒掉,却被手机里的微信提醒打乱思绪。她放下洗脚水,走出卫生间,走进卧室拿起手机。她躺在床上看着手机,她不知道这时候居奔发的那个微信表情有几个意思,她只是看着,置之不理。
      还有一则消息是妙妙发来的:“亲爱的,我和前任复合了【微笑】。”
      阿贞回复了一句:“恭喜【爱你】”
      翌日早晨,在阿贞卧室里,奶奶不停地用拐杖地敲打着地板,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丢人呐!丢人呐!”阿贞正在睡觉,她被拐杖敲击地板的动静吵醒,睁开眼睛只觉得一阵清冷。奶奶正站在窗户旁边往楼下看。原来,楼下白皑皑的地面上正站着居奔,他衣裳单薄,手持喇叭重复地播报着:“阿贞,我错了。”声音震耳欲聋,路人笑着看他。阿贞急忙起身,趴在窗台朝楼下看了一眼,而后回身走到卫生间,端着洗脚水朝着居奔就倒了下去。居奔迈步要躲,但动了几下还是放弃了……一盆隔夜的老太太的洗脚水就浇在他的头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