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灯塔余晖》灯塔与水母

2、守塔人的早晨

　　20年前，贝洱村所在的玛塞拉东部沿海地区遭受了有记载以来最大的一次海啸，可以断定的是这绝对不是简单的自然现象，而是一起魔法侧有意为之的谋杀。一波接着一波的汹涛骇浪，绵延不断的水墙，从开始的五六层楼高到最后直接扑向村落的千米高大浪，几乎卷走了这里的一切。

　　这次海啸不光给住在这个小渔村的居民带来了灭顶之灾，同时附近出海的渔船和商船也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要知道，贝洱村周围的北海海域，自古就是航海人谈之色变的险区，那里礁石嶙峋，在海面上却几乎不见踪影，好似锯齿埋伏在翻滚、盘旋的海水中。大部分时候，船员们为了躲避礁石，会绕道航行。但大浪没给他们时间思考就呼啸着撕烂了船帆，将他们送进了礁石群锐利的獠牙中。这也是北海海域规模最大、受灾船只最多的一次海难。乌黑的海水裹挟着甲板、桅杆、货箱、还有大量的生物碎片——有海里的原住民也有一部分两腿的，乌泱泱地拍上了陆地。

　　当时的贝洱村的灯塔边住着莱特家的祖孙三代。守塔人的职业都是代代相传的，老莱特和他的弟弟从他们父亲手里继承了这个光荣的使命，他们的妻子带着孩子住在灯塔旁的教堂里，贝洱村里其实是有一位海洋教会下的牧师的，但莱特家的祖辈为求安稳在灯塔旁也修建了一个小教堂，连着他们的住所。平时就几位妇女负责打扫海洋女神的神像，做一些简单的祷告。天气好的时候，她们会带着孩子去镇上采购，或任由他们踩着灯塔外部凸出的石材往上爬，就算掉下来也有柔软的草甸可以接住他们。雨天或者雾大的时候，孩子们就到教堂里跟着母亲们认字，认得字不用很多，海洋教会的经典就像一本海洋百科全书，只要认识了上面的东西，对他们这些在海边度过一生的人就绰绰有余了。

　　等长大一些，男孩们就跟着他们的爸爸或者叔叔学习守护灯塔的知识，女孩们就相对自由一点，她们不用跟着哥哥弟弟一生住在单调孤单的灯塔里，大部分都嫁到了村里，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做守塔人。让老莱特最自豪的徒弟就是他的小侄女，那是个非常细心的姑娘，比她笨手笨脚的哥哥表兄们更擅长维护精密仪器，也对海洋更加敏感，村里的牧师甚至有意向将她推荐到镇上的海洋教会当学徒，但她拒绝了这个机会。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房屋淹了，瓦片在海上漂浮着，像一块块浮冰，相互碰撞，神像变得七零八碎，浮在海上，然后下沉……这些都没了，更可况人呢？灯塔里当值的当时只有老莱特，他的妻子、他哥哥的妻子和儿媳们抱着小孩们去村里采购日用品了，他们的儿子们一大早跟着渔船出海海钓了，这是守塔人偶尔才能有的乐趣。他那个热衷于改造灯塔的发明家弟弟昨晚刚值完班，在教堂的小屋里睡得天昏地暗。老莱特突然意识到人在海洋面前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不堪一击，简直就是微不足道，小得让自己都不敢去想。

　　海浪打碎了值班室的玻璃，猛烈地冲击把他从顶层推了下去，直到撞上了二层的门板才停下，他昏了过去，而海水把他们苦心经营几十年的灯塔毁坏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了坚实的塔身还屹立在浪涛之中。

　　二十年过去了，贝洱村现任的新守塔人之一是老莱特最喜欢的那个侄女的孩子。这位命中注定属于灯塔的姑娘曾经结过一次婚，她去镇上找人定制新的灯具时在酒馆里认识了一个海上的冒险家，年轻且热爱大海的姑娘很容易被这种小伙子吸引，而且这个人确实是冒险协会登记在案的白银级别冒险家，白银级是仅次于黄金级和传说级的存在，严格意义上说这个人比镇上的牧师实力还要强。两人相识后迅速坠入爱河，结婚后一起在海洋上漂泊了一年之久。但一年后她就伤心地带着身孕回到了贝洱村，回到了灯塔。

　　灾难发生的时候这位年轻的姑娘也抱着孩子跟着母亲去了村子。现任守塔人，他那时候还是一个只有一岁的幼儿，他的母亲作为海洋的眷顾者终于在最后让大海展现了她慈悲的一面，他被塞进一个空酒桶里，并且安然无恙地随着退潮的海水飘回了灯塔下。

　　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老莱特将他从桶中抱出，紧紧贴在胸前，他们成了莱特家族最后的守塔人。

　　还有一个在风暴中失去了右脚的水手，他的主人和商船一起被深海吞没，他作为奴隶虽然自由了但也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家乡了，所以也自愿留在了灯塔。就这样，三个不幸的人变成了贝洱村最后的守塔人。

　　莫诺，可以这样称呼这位新任守塔人，他继承了母亲深邃静谧的蓝色双眼，属于冒险家父亲的浅色头发和灵活矫健的身躯，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发现并救助了四位遇到海难的渔民而在这附近小有名气。大家都欣慰于莱特家的血脉还没有断绝。海洋教会的老牧师，对，他也是20年前那场灾难的幸存者，几乎把他当作自己的接班人一样培养，所以莫诺也精通海洋教会的经典与一些“小技巧”，在灯塔缺人的情况下维持它的运作，并被锻炼出了僧侣般的自律和虔诚。

　　现在太阳刚从海平线升起，晨辉染红了海面，透过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窗口照在这位年轻的先生脸上。

　　灯塔内有三间房间，两间是卧室，一间一半是厨房一半是浴室，每间占据一个楼层，夹在上层的值班室和下层的储藏室之间。所有房间都是圆形的，直径大约4米，承重管从塔身中间穿过直达底层。守塔人的床都是弧形的以贴合卧室形状。房间内部很黑，因为塔壁非常厚，少有的窗户也透不进来多少光。

　　莫诺的卧室是下层的那一间，他直接走下去就是浴室。

　　楼梯旁的墙壁上也开了小窗户，防止他们脚下踩空一路滚到第一层。莫诺将手伸出窗户，摸到了外墙上薄薄的水汽。

　　“看来中午雾就可以散了……”他嘟囔道。

　　昨晚有雾气，所以今天只有两艘船预约了出海。起雾的时候，他们必须要敲响雾钟，和拉响雾笛，防止出海的船和进入港口的船走错路线。

　　到楼下简单洗漱完之后就是准备早饭，因为值班时间不一样作息不一致他们都是自己喂饱自己就行了。不过莫诺一般会在早上这顿多做一点，伯恩叔叔，就是那个缺了右腿的水手，等会值完班之后可以下来简单吃点。

　　能在这种潮湿的环境里储藏的食物一般都好吃不到哪里去，不是特别干就是特别硬，老莱特买的这种黑面包就是两个优点的结合体。莫诺把它浸泡在热汤里老半天还是咬的腮帮子疼，好在今天做的鱼肉烩蔬菜很成功。鱼是昨天收网的时候捞上来的，养在水池里还活蹦乱跳了一晚上，非常新鲜，肉质细嫩。菜也选的嫩的，咬上去还有一丝甜味。

　　今天的莫诺·莱特也是一位出色的大厨。

　　在这样美好的早晨，这位青年陶醉地享用着亲手做的美餐。任凭海风吼叫和塔下深处海浪的咆哮，守塔人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