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斩风月》陈醋潭

27、埋伏

　　五日不过尔尔，那皇城出来的顾翰钺，也真就出现了官道上。

　　他什么人也没带，堂堂一介王爷，身边跟不上一个小仆，一人风尘仆仆，连带着骑着的马都犯上了脾气。
　　说什么也不走了，只得牵着马走完了剩下的路。

　　大道尽头，站着一人，他愣怔，自打两国交战，人人厌弃的他少见的有人迎接。

　　而道中的，正是白祎柔。

　　白祎柔等着有些厌烦了，可见到满王独身一人出现在路上，也是一愣。
　　这清流也真是放心他一人来，若是路上糟了埋伏，这么好用的一个傀儡怎么才能找到第二个？

　　她心中发凉，脸上也没有好颜色：
　　“殿下缘何来的如此迟？”

　　“我……我的马路上不知为何，不走了，就耽搁了一会……”小少年身高与她相仿，气势却矮她一截。

　　白祎柔端详顾翰钺，身量清瘦，男子长了双杏仁圆眼，鼻尖精致小巧，嘴唇稍厚。
　　男人女相，连带着这气质不知道是谁养出来的，看上去有些扭捏。
　　就是这张脸，让白祎柔略感熟悉。

　　她不知道外界怎么传这满王桀骜不逊，眼下一见分明就是个腼腆的小少年，这种人扔到铁血营中就是定要遭欺负的料。

　　“我看看，”可一想到这人带的血脉，白祎柔还是觉得晦气，没好气道：
　　“将马牵过来，我看看。”

　　白祎柔摸了摸马的侧脸，等它不抗拒了，抬起它的前蹄：
　　“扎了刺，马肯定是不走了。在皇城中没人教过你这些吗？”

　　顾翰钺低头不说话，白祎柔也不强求他，侧身过去，留意他脖颈。

　　没有喉骨。

　　白祎柔一顿，遂即伸手朝他讨要文书信函，顾翰钺一阵手忙脚乱，从架在马上的包袱中抽出折子与信函，皆有培贞帝亲印。

　　身份没了问题，白祎柔凑近了些，抽着鼻子嗅了嗅，藏在玄色劲装下泛起一股清香。
　　现下没人，白祎柔侧头，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没想到堂堂满王，竟是女扮男装。”

　　在她眼中，面前这个‘小少年’一惊，眼中蓄上雾气，贝齿撕咬嘴角：
　　“您……您是怎么看出来？”

　　“女子为何认不出女子？”白祎柔嗤笑，也不知道朝堂上那群老儿到底在耍些什么，着实给她送了一份大礼。
　　怨不得蔡正初给小满王寻老师，寻到了她身上。

　　一时间顾翰枂眼睛一憋，差点哭出来：“我哥哥他……身体不好，半年前就走了……”
　　顾翰枂顾翰钺，一双生儿，长相相仿，若是着相同服装，常人难以分辨；清流为了借扶一个傀儡，隐瞒了满王殁的讯息，悄悄叫妹妹桃代李僵。

　　一来一回间竟知晓如此秘辛。白祎柔面上冰凉：“满王殿下，请随我来。”

　　顾翰枂一愣，没想到白祎柔一点也不在乎，不禁开口问道：
　　“您就不……”

　　“不好奇，来了的就是满王。”她只管当她的老师，管来的人究竟是什么人。末了，白祎柔只追问一句：
　　“你是自愿的吗？”

　　顾翰枂眼中落寞，却是满怀坚定的点点头：“是自愿的。”
　　“若我不自愿，奶娘就活不下来了。”

　　白祎柔听了这话，一步跨上马，语气冷然，她对天真的孩子有好感，可若是处在权势中心的孩子依旧如此天真，那就是蠢了。
　　她叹气：“我只问你是否为自愿，并没有过问你缘由，不要自作多情了。”

　　双手勒紧缰绳，白祎柔看了一眼天边，将要日落
　　“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老师，”她操绳跃起，马受牵引，前蹄跃起，吓的顾翰枂赶紧捂住脸。
　　“我教你的一，就是不要向别人暴露你的弱点。”
　　“上马，快天黑了。”

　　*

　　二人骑马一路疾驰，到了一处杨树林子，同一队人马回合了。

　　终点不是铁血营，而是上一世白祎柔遭伏的地方，小玉在次数等待多时，总算见到了白祎柔：
　　“老大！”

　　白祎柔环顾小队，此小队乃临时集结，有男有女，只因同上一世境遇相似：

　　魏万青要祁江获取铁血营地舆图的第二日，蔡正初收到了线报，有夏军小队突袭铁血营，人数不足数百人，从此路经过。
　　可情势扭转，上一世铁血营处于被动，而这一世，她已抢占先机。

　　白祎柔胸中跳动不停，只是她上这一世的一道槛，若是越过了，那才是走出了阴霾。

　　“小玉，沈七胡长田那边怎么样？”白祎柔问道。
　　毛小玉浅浅点头：“那边的沟壑已经布置好了，就等夏军撞上来了！”

　　她注意到了白祎柔身后的顾翰枂，受白祎柔所托，军中多数人知晓了满王抵达边疆，却不知道会落在那个营中。

　　“老大，那人是谁？”

　　白祎柔头也没回：“师弟，蔡老将军让我带着点。”

　　毛小玉一滞，白祎柔竟然带着人直接上了战场。

　　马上的顾翰枂也一愣，好在刚才一阵提点，多少知晓点世故，朝着小玉点点头。

　　白祎柔这一下惹得毛小玉一脑门子官司，若是老大的师弟，不应当带到军营中安全一些的地方。
　　今晚这小队人马，同敢死队没什么区别啊？

　　他们要负责拖住追击人马往陷阱处引，避免其同直袭铁血营的夏步兵会和。
　　毛小玉有些想不通，但她不会多问，白祎柔做什么自然有她的道理，就是那小少年看上去实在不像经事儿的。

　　骑马都气喘，能跟上他们吗？

　　白祎柔一双眼眸在夜晚也极好，将毛小玉安抚，白祎柔抬起手，面向将士们：

　　“今晚，按往常巡逻一般，若遇到敌军。”
　　“休要恋战，保全人马，且打且退。”
　　“明白了吗！”

　　跟着今晚出来的人都是了解过计划，也知晓今晚所担重任，一队巡逻人数不过十人，要拖住上百人的骑兵，谈何容易。

　　白祎柔也心知算的上走了一步险棋，从她叫祁江将铁血营的地舆图交出去那一刻开始。
　　她眼前又浮出了祁江，他手握她亲手送上的地纸，略带踌躇：“当真要给出去吗？”
　　她坚定的点头：“给，定要做完全准备。”

　　他们的战场就已树起。

　　她驾马走在队伍最前面，顾翰枂与毛小玉一左一右，按着往日巡逻队的步调慢慢往前走。
　　这一世她并没有将全数人马带出，剑走偏锋，按着蔡正初得到的此道消息，权当铁血营不知情，不上这个当。

　　马匹走的缓慢，压着步调，但马上之人注意力全然不减，白祎柔全神盯着前路。
　　她点着数，目光紧盯地上，逐渐加速，快马加鞭奔袭。

　　猛然间，一道绊马索拦在马匹前，早有准备的白祎柔双手用力，缰绳勾起，直接停在索前，将马拉了一个调转：
　　“有人埋伏！速速通报主营！”

　　循着黑隐在树两侧的小卒听到清亮嗓音，辨出了她身份，想着远处喊道：
　　“是白祎柔！他们将主队带出来了，追！”
　　喊罢，无数士卒从树后钻出，冲着远处一唤，道路尽头涌出无数骑兵！

　　方才位于队首的三人一下成了队尾，白祎柔故意压着步踏，扭头观着背后游骑人数。
　　绝不止线报上的百人出头，数量只多不少。

　　马匹踏出一路尘土，刚巧拉开一定距离，叫夏国游骑仅能探到白祎柔几人的背影，却难以估量人数。

　　白祎柔一咬牙，冲前面喊道：
　　“压住速度，保持距离。”

　　毛小玉听完她的话，从背上摘下弓箭，转身隔空抛给白祎柔，她伸手接住，侧跨直接在马上翻了身。

　　她信任她的马，背骑，拉弓瞄准背后的骑兵。羽箭迅速离弦，将前排的一人射了下来。
　　夹紧双腿，稳在马背上，快速搭箭，照中一放，扫中马腿。只听一声嘶鸣，被扫中的马倒了下去，阻停了几骑。

　　夏国领将水宏义也不是吃干饭的，今日所接任务就是灭铁血营一队人马，眼见着前面白祎柔搭箭，他立刻下令：
　　“加快速度，前排搭弓！”
　　“活捉白祎柔，赏黄金百两；得她项上人头，赏白银百两。”

　　白祎柔耳朵一动，局势紧急，却也忍不住低笑：“没想到我还挺值钱的。”
　　她翻身重新拉起缰绳，专注前面的路。

　　*

　　沈七胡长田带着百十来号人守在林中，等着打头阵的几人归来。
　　胡长田揣紧袖子，说话都吐出一团雾气，实在是有些冷了：“沈七，你说老大他们快不？”
　　沈七贴着地面仔细听：“别说话，我这不是听着呢。”

　　白祎柔叫两人带队挖好横贯的长坑，架上干草撒上黄土，隐成道路。
　　做完这一切后守在此处，在这儿蹲了快一个时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

　　“你说该不会是出事儿了吧。”

　　“闭上你的嘴，怎么尽说点丧气话！”沈七恨不得将胡长田的嘴撕烂：“赶紧呸呸呸，小心老大回来打你。”
　　胡长田呸呸呸三声，大抵觉得等的无聊，又想开口说话，被沈七叫住了。

　　“嘘。”

　　他贴住地面，皱起眉头，胡长田一见便知晓，抬手冲着树林里压低声音：
　　“来了，摒气准备！”

　　屏住呼气，树林间时不时冒出的白气消失了。地上传来的震颤声越来越大，沈七远离地面，伏在地上。

　　寂静无声间，马匹嘶鸣声响起！

　　白祎柔前的士兵驾马左右横开一条通路，她甩鞭加快速度，眼睛不离飞速闪过的树木。

　　前方树枝上飘着一条红绳，白祎柔压低身姿，贴在马上，即将略过红绳，大喊一声：
　　“跳！”

　　说着牵引缰绳，小队马匹相继跃起，继续向前奔去。
　　她语气笃定，不容反驳，就连奔袭到队中的顾翰枂也下意识的听从白祎柔的指令，一跃而起。

　　一直追在后面的水宏义并未觉察出不对，大喊下令：
　　“快要追上了！全速前进……”

　　可没等他话说完，身下马匹前蹄踩着的位置一空，整个人都向前栽！
　　一时间尘土弥漫，顶在前排的骑兵都踩空跌进了陷阱中，后排的根本来不及停下，相继撞在了一起，拥挤搅乱成了一片。

　　躲在树林里的胡长田猛子扎起来，提起大刀：
　　“放箭！”

　　无数羽箭擦破黑夜，从草丛中钻出，朝着道中夏国骑兵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