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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万里无云。
      接到书信的时候,虞灵正和阿莹在后院种菜。前几日请帮工陈姨在后院角落开了片小菜地,今日翻出韭菜西红柿本地舶来杂七杂八的种子,分好区域,一一下种。
      阿莹光脚踩在地里,陈姨不时提醒,说着注意事项。她对本地的菜蔬怎么种头头是道,有些虞灵淘来的外来菜就不知晓,只能听大致形容捡着说。
      长随躬身一礼,递上书信。虞灵给圆圆使眼色,圆圆会意上前给了赏钱,长随千恩万谢。寒暄几句,又唤圆圆带他下去,用些茶水点心。
      虞灵赤脚穿着木屐踱回屋中看信。
      凌伯钊在信上解释了施家的事,又说了凌衣的动作和自己的打算。
      虞灵拧眉。凌三爷与施风施二爷萍水相逢,甭说指腹为婚,就是知晓二人关系的都知之甚少。身边伺候的老人寥寥数语,凌衣卸甲归田,北边换了新人,旧部被皇帝打散慢慢收归,后辈里唯一能继承的凌伯钊如今在江南领个不咸不淡的差事。想到如今日日游山玩水的挂职大帅凌衣,他的态度很明确,就是告诉皇帝和朝廷,不必担心自己功高震主狡兔走狗搞小动作,凌家忠君爱国基本方针不动摇。
      现在正值新旧势力交换之际,陇西贪污案也到了判罚阶段,想自救和想捣乱的一锅粥里滚着,其目的不言而喻。
      施家一个水部郎中工部中层,管理天下河流过渡、船舻、沟渠桥梁、堤堰、沟洫的修缮沟通以及渔捕、漕运诸事,听说机密是被大理寺查出从水司治下的漕运路子流出去,那漕头原先还是跟着施家鞍前马后的,听说逢年过节没事就孝敬,这回是借口用官船运点私货,刚开始是一两回的事,后来直接变成常态化操作,施家是百口莫辩。天子震怒伏尸无数,比起那些九族杀个精光的,施家能拿到夷三族的判词,怕还是散尽家财使尽浑身解数的成果。
      凌家在青州是大姓,若不是有人“善意”提醒,施风估计还想不起这茬陈年旧事,简直就是瞌睡来了枕头救命来了稻草。罪不及出嫁女,原先定亲的夫家没能力庇佑,如果是凌衣呢?
      两朝天下兵马大元帅,即使退休了皇帝还得给三分薄面的主,能嫁给他唯一继承衣钵的子侄,比起那没缘的的前夫家简直是天上掉馅饼。陇西贪污案?施大小姐进了门,一个出嫁女便是皇帝最后多少也网开一面,顶多往后低调些过日子。
      当年北庭决战前,曾有军机来报陇西往北敌军异动,查明出现了与大军如出一辙的兵器铸法,所幸当地主官警觉及时处理了。后来虞灵和凌伯钊带着凌衣的建议秘密入京,陆老相公赞同,皇帝采纳,最终战旗插上北庭皇宫城楼的信传遍天下,南朝士气到达顶峰。天下大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皇帝捏着都兰的礼物,也深知沉疴已久不能下猛药的道理,花上一两年时间慢慢布局,陆老相公的孙子陆宁继承衣钵,不负众望漂亮地办完了这桩差事。
      这位背后的高人许是意外查到了这桩天机。以信义要挟,成功纾了救了施大小姐,结了凌家这门姻亲,恶心了皇帝。你凌家不是忠君不二么,唯一的子侄娶了罪臣家的女子,白璧微瑕看你凌伯钊往后还能肆无忌惮地耍威风?凌衣今年可是快六十了。
      说到底,还是冲着凌家来的。
      虞灵沉吟片刻,提笔回信。信中表明自己明白个中曲折,心定待嫁。随即若无其事地关心凌伯钊的日常起居,问他三餐可有按时吃可有多吃菜蔬瓜果,最近日夜温差大记得穿衣云云。
      封好信,到灶房把自己熬的香菇肉酱和各式小咸菜装了几罐子,托长随一并带回。
      凌伯钊收到回信时候是正午,就着肉酱吃了两大碗米饭。
      两日后,阿莹带着幼林雇了辆进城的牛车晃晃悠悠出发了。
      老钱坐在案后皱眉看着他们离去,放下茶杯说道:“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虞灵立柜台后盘账头也没抬:“莫要小看了他莹姑姑。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些日子在家委实闷坏了。她又是做事稳妥不差错的,就你还把她看成小妹妹。”
      老钱不辩驳,只是一双剑眉蹙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幼林好奇地看着路过的景色,阿莹在一旁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两人很快进了县城。
      幼林看着人来人往的市集,街边商户林立,外头靠墙一排地摊上卖吃食生鲜的卖日常百货的小贩吆喝着,人声鼎沸,川流不息,空气里是各色混杂的味道,他觉得不难闻。
      阿莹一拍他的脑袋,示意跟上。
      幼林跟在阿莹身后进了暗巷,七拐八弯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初时急,耳边的嘈杂逐渐消失,掀开一块要掉不掉的破布帘,尔后豁然开朗。
      这里像是到了县城的另一面,原来熙攘的街道变成了林立的民居,湿漉漉混着生鲜腥味的地面也换做平坦宽阔的砖地。
      两人行至一座青瓦翘檐顶的民居角门前,阿莹掏出袖中的钥匙打开锁,推门进去。
      这是一座不大的二进瓦房,显然无人居住已久,空气中掉落的灰尘让幼林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莹径直进了主屋,打开衣柜取出一套女装,闻着上面明显的霉味,皱着眉还是穿上了。
      换好衣物,出门把另一套男装扔给幼林,让他进去换上。
      幼林摸着身上明显改良过的粗布短衫,又到妆台上的铜镜比量。
      因为塞了棉花均宽了一寸多的肩腰,配上少年人深刻清癯的小脸,活像一支糖葫芦插在茅草桩上,笔者认为更像后世某段时间热梗的双开门。
      幼林打开房门,阿莹见了噗嗤一笑。上前又把人推进屋按在妆台前,翻出妆匣和抽屉里的胭脂水粉开始画皮。
      两刻钟后,镜中出现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古铜肤色,配上这身材,就是市井中常年做些粗活的汉子。幼林挑眉,正想做一些脸部表情,被阿莹制止:“这里的鱼胶用完了,只能大概给你改一改眉眼,接下来不可以做表情,不然一下就穿帮啦!”
      幼林乖乖点头,阿莹又拿了些银钱让他出门买两篓鱼再买些饭,遂自己坐到妆台前细细描画。
      二人吃了饭,趁着日落西山锁好门,扮作寻常的渔家夫妻,担着鱼一前一后往北边渡口慢慢走去。
      此时渡口南边的夜市正开始热闹,灯火通明的一溜小摊,一位摊主熟练地炝锅,再将客人点名要的菜滑进锅里,滋啦一声香味扑鼻。他又调大了炉火,一阵猛火爆炒,调好味起锅撒了一把蒜后迅速装盘,一旁等候的跑堂端起上菜。
      两人径直往最里面走,阿莹状似好奇实则警惕侦查打量四周,幼林目不斜视,步履稳当。
      到了最里面的黄食记,阿莹抓住幼林等候,自己走上前操着一口西安府口音问店家:“额是来送鱼滴,请问东家在么哩?”
      店家是个看着三十左右的粗脸汉子,闻言点头:“是哪来的鱼?”
      阿莹面无表情,语调却是大大方方,道:“是南边特地请人捶的鱼哩。”说罢招呼幼林进前。
      店家上下打量二人一番,方才点头,却也不看那鱼,转头吩咐伙计帮忙把鱼带到后边家里处理。
      一进院子,洪帮帮主张霸快步迎出来,作揖施礼:“张霸见过壮士。”
      “壮士”阿莹也不回礼,冷声道:“进去说吧。”
      幼林把鱼交给伙计,跟着阿莹入了正堂,敬陪末座。
      与其说这是自家,还不如说更像个商会或者方便外客在此交际的场所。
      前门不算宽阔气派,一进正堂,宽敞明亮的大厅两侧各有梁柱四根,正中上首放着一排六座,堂下面对堂中更是摆了数张圈椅茶几,一看就是个方便大量人员聚集开会的高级大会议室。
      小厮送上茶水,恭敬地退下了。
      阿莹开门见山,语气局促道:“请帮主说明事态,我们好决定是去是留。”一张平淡得和渡口船娘们如出一辙的黑红脸,鬓发用着粗布发带缠好,几缕碎发随意散落,苍白的唇色衬得整个人灰头土脸,身上若有若无散发着鱼腥味混着衣物的霉味。似乎是头一回进这气派的地方,她身子佝偻显得有些瑟缩,是个最普通不过的渔家女子。
      张霸沉吟,方才简要说明了来龙去脉。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乌龙,洪帮在此多年,主要业务是招呼验看过往的船只顺便收些“打赏”,不过他们也讲道义拿钱办事,平日小到天气预警大到纠纷龃龉,官府不涉及或者不方便的,一概都可居中处理,这些年上下打理得当,渐渐在洪县站稳了脚跟甚至有些声名。上月帮中弟子循旧例招呼并收些“打赏”,本来过往船只都是走惯了的,谁知遇上一艘从临县过来的小客船,称在临县的漕帮那已经打过招呼,连同洪县这片,往后不必再多打赏了。临县的漕帮去年换了新帮主,听说连如今领着江南府卫的凌家都有些关系。
      阿莹面色如常,点头知晓。幼林尽心尽责板着脸,脸上痒痒又不能挠,只能强忍目光呆滞盯着厅中某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张霸叹气道:“这些年本来大家都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的,如今渡口的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做,咱们上下多少张嘴的,这不是断人活路么?我们那兄弟听着不服,说到了洪县的地界就只能认洪帮,硬是收了赏银。夜里那兄弟被人从家中套了麻袋痛打一顿,第二日扒光了衣服扔在渡口。我洪帮颜面尽失,想着总得会会这漕帮新主。谁曾想从那开始隔三差五就有帮中弟子被人算计,二帮主报了我,点上兄弟带着家伙就上门了。谁知那漕帮新帮主请了个武林高手坐镇,打伤了兄弟们不说,亲自到我这英雄厅放话,两地总有一主,就看看谁的拳头硬。”
      漕帮新帮主的思路也很简单,咱们痛快打一场,谁输了谁从此从这地盘上滚蛋。
      约定就在今夜,张霸自忖若是帮中弟子还可对付,就是对方坐镇的那名武林高手心里实在没底,思索再三还是联系了阿莹这位萍水相逢的高手,自己虽然不了解此人底细甚至未见过真容,但这武力值自己亲眼见识过,没得说。
      阿莹点头:“告诉我时辰地点,说好了,我只对付那名高手,其他事情与我一概无关。”说罢又补了一句:“若有下回不说实话,便是请我也不来。”
      张霸连连解释发誓再无下回,命人取来纸笔写下,幼林上前接过,随即二人出门,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伙计上前,看着目送二人沉默不语的张霸,开口道:“就这婆娘,能打得过?”
      张霸看着假作伙计的二帮主,沉声道:“如今只有勉力一试。”二人都深知洪帮如今在生死存亡之际,若是一再教人下了颜面,往后再无立锥之地。帮中弟子除了当地的青壮,更多的是当年北地逃荒逃灾的难民,他们在这洪县落脚,平日从事着夜香脚夫纤夫各类行当最低等的活计,暗地里靠着洪帮的外财逐渐活出了个人样。张霸原来不过是渡口的一名纤夫,孤儿出身的他因缘际会起了洪帮,如今挣下家业,家中也有了新妇幼儿,如果自己退让了没得服众,这帮主做到头不说,恐怕漕帮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二帮主名唤张岩,原是洪县十里八乡地痞出身,眉间一道疤衬得他戾气十足。自认混迹多年,颇有些看不上大哥把最紧要的事托付一个女子,此刻却也没说什么,自去安排晚上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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