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与南巷》枕骨以眠

1、撩拨夏日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离那些坏学生远一点！你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了是不是？能不能和游原学一学，乖一点？别再让我来替你收拾烂摊子！”

　　偌大的房间内，打扮精致的贵妇人端坐在价值不菲的沙发上，她的身边倚靠着一个男生，面前站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

　　女孩身姿高挑，双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口袋里，一双似琥珀的淡棕色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沙发上的男生，薄薄的粉唇抿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男生没有看出来，倒是神情得意又带着挑衅地瞟了女生一眼。

　　“妈，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男孩攀着贵妇人的手，撒娇般摇了摇她的手臂，把脑袋搁在上边蹭了蹭。

　　“颜槐屿，我给你一天时间处理好你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不然，我就亲自帮你处理干净！”

　　前一秒还厉声厉色的贵妇人，转眼就温柔地拉着身边男生的手，两人一起起身离开。

　　颜槐屿从始至终未发一言，她只挑起一个不屑的笑，伸手掏了掏耳朵，刚刚似乎被脏东西堵住了。

　　她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耸耸肩，梁游原这些幼稚的小把戏，他没玩腻，她都看腻了。

　　按理说他们同母异父，颜槐屿的抚养权在颜柏，也就是她的父亲手里。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梁游原就是热衷于在母亲面前上眼药，茶香四溢，也就她母亲惯着了。

　　颜槐屿走出别墅，随便打了一辆网约车回父亲那里。

　　她和这位已经成为梁夫人的母亲来往并不密切，这次也算无妄之灾，被请了家长。父亲正在医院陪护奶奶，不然也轮不到这位梁夫人来教育。

　　她还记得梁夫人说过的：“我才不想要这个累赘！你自己窝囊，那也别拦着我谋出路！”

　　窝囊的颜父，累赘的她。不知道梁夫人这几年可曾后悔过，她看不上的前夫引领了A市风投领域的风向标，自己这个累赘的女儿，其实也没有那么没用呢。

　　车窗外的树影一排排的往后倒退，夏日的风很轻，也无形，只能从微微晃动的枝叶上窥见风的行迹。

　　颜槐屿降下一点车窗，窗外的艳阳从缝隙里争先恐后地涌入，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在这慵懒的午后，她无由地生出一股厌倦......

　　*
　　A市北街的临北高中。

　　“听说了吗？咱们班要转来一位新同学！”

　　秦意涵收完小组作业交到办公室，一屁股坐到易浣旁边，身子凑近了和她咬耳朵。

　　“你从哪听说的？高三转学？你是不是听错了，说不定是高一的。”

　　易浣有些不相信，鉴于此前秦意涵就有听话听一半漏一半的前科，她总是忍不住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哎呀，是真的！我去交作业的时候听到老王说的！不是别的市区省份转来的，是从南巷分部转过来的，就是我们的分校区。嗐，你一会就知道了，据说下一节课会过来。”

　　易浣挑眉，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真有转校学生也没有好稀奇的，他们临北高中算是A大预备役，能进来的学生都是自身本事硬的，砸钱是行不通的。

　　他们班就更加特殊了，班里一部分人手握各种竞赛的证书，还有在着手准备留学的，在天之骄子眼里，目前前途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浮云。

　　不过从分校区转到本部的倒是没见过，两个校区同属于一个教育集团，学习资源是一样的，为什么要转来转去？难道是因为临北管理比分校严格，想要最后逼着自己超常发挥冲一把？

　　晨会的召集铃声响起了，这是每周一早上七点都要进行的活动。

　　今天在晨会上发言的学生代表是他们班的温时歇，一个常年占据大大小小考试榜首的神人。

　　颜槐屿被副校长领着往学校里走，她最近表现得很乖。

　　“槐屿啊，你爸爸都和我们说了，你放心，我们本部都是禁止使用手机的，大家不会去八卦别的事情，只会专心学习。你来了就和大家一起好好相处，以你的成绩，上A大是没问题的。”

　　颜槐屿并没有在听。

　　她的目光飘向了操场主席台的位置，距离远，她其实看不清人，只是被广播里的声音吸引。

　　广播是全校公放，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颜槐屿摸摸耳朵，有点发热。

　　因着失眠的缘故，她是一个严重的声控，听到好听的声音就走不动道。

　　少年的声音像是湍湍流水，清澈悦耳，又似乎夹杂着雪山之巅的冷冽，是很独特也很好听的声线。

　　副校长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说：“那是高三（1）班的温时歇同学，算是你之后的对手吧，他成绩一直稳居第一，你们俩可以争一下下一次考试的第一名。”

　　温时歇。

　　颜槐屿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虽然不知道是哪三个字，但是光听着这读音，就是个好听好看的名字。

　　“是颜槐屿同学吧？你直接去教室就行，书桌和课本我都帮你搬过去了。”

　　一个穿着条纹衬衫的地中海中年男子拿着保温杯，温和地对着颜槐屿说着。

　　“谢谢老师。”颜槐屿乖乖道谢。

　　“没事没事，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老师说啊。对了，因为你加进来刚好是第四十一个人，可能就委屈你自己坐一段时间了。”

　　“没关系，我喜欢自己坐。”

　　颜槐屿走进教室，很快就看到了右边后门处多出来的桌椅，是她的专属位置。

　　王建国看向副校长，询问道：“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啊，这不是挺乖的。”

　　在接收颜槐屿的时候，副校长给王建国打了预防针，告诉他转校的学生性格很独特，让他注意保持心平气和。

　　奈何颜槐屿的履历实在是太漂亮了，王建国哪里舍得放过这么好的苗子。

　　入选国家队出征IMO赛事取得数学竞赛的奖牌，如果不是她不想要走提前录取，恐怕现在已经在读A大少年班了。

　　副校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来日方长。”

　　他和颜槐屿爸爸是大学同学，也算是看着颜槐屿长大的，这孩子优秀是优秀，野也是真的野，颜槐屿为什么来本部，他心知肚明。

　　副校长同情地扫了一眼王建国头顶没剩下几根的毛，摇摇头走了。

　　王建国回味着副校长最后的那个眼神，明明此时还是艳阳高照的夏日，却莫名感觉头顶凉飕飕的。

　　晨会时间控制在半个小时内，七点半的时候准时结束了。

　　学生陆陆续续地回到教室。

　　吴豪正扭着脖子和后边的人说说笑笑，从后门进来的时候回过头就看到多了一张课桌，位置上坐着一个人。

　　“卧槽！”

　　“不文明用语，吴豪风纪分扣五分！”易浣从后门走进来。

　　“班长！你不讲武德！”

　　吴豪新奇地看着坐在后门窗户边的女生。

　　她含着笑看着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见到女生的第一眼，他满脑子循环播放“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1），他终于理解这句的意思了！

　　易浣也见到了，看来这位就是转校生了，看起来有点高冷，带着股生人勿扰的气质。

　　这会儿还没有打铃上课，他们第一节课是老王的语文课，不用带着书本走班，直接在本班上课就行。

　　时间充裕，回来的同学都忍不住好奇地往颜槐屿那儿看，只是都不敢上前搭讪。

　　颜槐屿气场太强。

　　吴豪嬉笑着拉了张椅子坐到颜槐屿旁边：“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是哪里人啊？”

　　周围的人看似在翻书找课本，其实都悄悄竖起耳朵注意着后边的对话。

　　颜槐屿正在整理桌面上的资料书，把它们一本本塞到抽屉里面。

　　她抬起头扬起一个笑，嘴角的梨涡深陷：“你好，我叫颜槐屿，是A市本地人，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卧槽！好甜！

　　吴豪在心里呐喊。

　　他还以为是一位不好相处的高冷美人，没想到笑起来这么甜，看上去性格也不错！

　　周围的同学听到颜槐屿的回答，又见她笑得好看，长相本来就是一个人的加分点，便纷纷围了过来和新同学搭话。

　　“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呀？听起来好好听，人如其名，你长得也太漂亮了吧！”

　　秦意涵就坐在颜槐屿前面，扭过身子问道。

　　“颜料的颜，槐花树的槐，岛屿的屿。”

　　颜槐屿笑笑，一边伸手撩开搭在睫毛上的一缕发丝，举手抬足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飘过。

　　坐在身边的吴豪脸都红了，没别的意思，就是太好看了！

　　“你的名字好有诗意啊！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转校啊？在分部不一样吗？”

　　临北高中和南巷中学都是A大附属中学，本部临北只有高中部，南巷还有初中部，两个学校在本市一个北边一个南边，离得还挺远的。

　　虽然临北高中入学要求是成绩考核要达标，颜槐屿能转到临北，就意味着成绩不比他们差，至少也是在分部名列前茅才能到本部校区。但是在这个冲刺的阶段，突然转换环境，真的不会对心态有影响吗？从A市的最南边到最北边，这样的转学还是闻所未闻。

　　颜槐屿依旧是笑着。

　　“我本来住在A市南边的南巷街，家里人工作变迁，我就跟着转校到临北啦。”

　　A市很大。

　　南巷和北街在一南一北，光是路程就要个把小时，和跨越一个市区差不多的距离。

　　颜槐屿很小幅度地挑了挑眉头。

　　她自以为无人看到。

　　却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动作被对面的秦意涵看得清清楚楚。

　　秦意涵在心里尖叫：她好帅我好爱！

　　在颜槐屿身上，她竟然同时看到了甜妹和拽姐两种气质！

　　这个新同学，很有趣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和新同学搭话，颜槐屿人长得漂漂亮亮，性格也开朗大方，说话的时候总是会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双亮晶晶的琥珀眸专注地对视，给人一种真诚的感觉，交谈间，高三（1）班的人心里的那一点微弱的排外情绪被很巧妙的消融了。

　　没有人不喜欢性格大大方方，成绩好又漂亮的新同学。

　　预备铃响起，教室里安静下来，大家都自觉地拿着书本开始默背古诗词，同时，一个男生从前门走进来。

　　课桌推拉的声音响起，颜槐屿抬眼看去，她坐在后门角落，这个视角可以看清楚整个教室。

　　当目光落到左边后排靠窗的位置时，她停滞了片刻。

　　好干净！

　　这是颜槐屿的第一想法。

　　教室里开着空调，后排的位置很容易被空调风扫过，男生披了一件黑色的长袖校服外套，在校服领口之上，是无暇如玉的侧脸。

　　黑与白，是那么分明。

　　如松竹般笔挺的身姿自座位下落坐，正伸手抽出抽屉里的语文复习资料。

　　白皙修长的手指抓在书本边缘，恰好窗外有一束阳光打在了他的手背上，令人眩目。

　　似乎察觉到了注视的目光，少年微微偏转了头看过来，也是一愣。

　　他对上了一双笑吟吟的眸子。

　　颜槐屿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少年只是淡淡地把视线转回去，没有回应。

　　老王夹着书本和教案，端着他标志性的不锈钢保温杯踩着正式上课的铃声走进教室：“《蜀相》预备，背！”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朗朗的背诵声响起。（2）

　　颜槐屿漫不经心地跟着背，脑海里却浮现着少年的正脸，他不像别的男生那样有着浓密的眉毛，他的眉毛疏淡、颜色稍浅，使得他看起来疏离高冷。

　　他的眼睛很深邃，又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睫毛很长，像一把小刷子。

　　她难以言说那种感受到的干净清爽，像一张白纸一样。

　　只是她的好心情在想到早上收到的短信时又跌入谷底。

　　【梁游原：姐姐，听说你转学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呢，以后妈妈就只有我这一个宝贝儿子了。要不你和我道个歉，我考虑考虑和妈妈说说，让她不生你的气了，你每周还是可以见到妈妈的。】

　　这条短信躺在了她的垃圾信箱里，她都忘了，还有这样一个烦人精没有拉黑。

　　至于其它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在高考之前，任何事情都得在后边排队。

　　弟弟终归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弟弟，想和她玩心眼子，还是早生几百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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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红楼梦》
（2）：《蜀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