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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朱淑贞一家讨论换亲的事 ...


  •   晚饭后,我娘和我姐姐坐在煤油灯下拆厚棉裤棉袄。

      已经过了农历三月三,天暖和了,斑鸠在屋外不时啾啾两声;土坯屋墙下,小老鼠伸出尖尖的头,贼溜溜的两只眼睛在灯光下像两个小小的玻璃球,瓦亮瓦亮的,它也不怕人,就这么在洞口不时转动一下小脑袋;鸡窝里的鸡是不是做梦了,咕咕两声,又安静下来;大黄狗趴在姐姐脚边,脑袋也紧紧地贴着地皮,静静地盯着小老鼠,老鼠不动,它也不动。
      我娘和姐姐拆了一件又一件,有时候还挤死棉裤缝里的虱子和虱子卵,发出轻微的咯嘣咯嘣的响声,好像不挤得响一点,解不掉心中的愤恨。
      过去的农村,人们一个冬天就靠一条棉裤过冬,没有换洗的,也没有秋衣秋裤抽下来洗洗。过了十月初一寒衣节就换上,一直到开春才脱下来。
      过去没有暖气,没有澡堂子,洗澡?不可能,天寒地冻的,谁受得了。
      生虱子呗,谁家还不生个把虱子。现在看见猴妈妈在猴子身上捉了东西往嘴里送,有人说是捉虱子,有人说捏盐巴。过去一到冬天,闲下来的老头在南墙跟,阳光下,摁住小孩捉虱子,和猴妈妈的动作一个样,只不过不往嘴里塞,而是两个大拇指指甲对着挤死。

      有人会问:不是玄幻小说里说提来热水,男主人公或女主人公天天沐浴吗?别幼稚了,那是小说里,不是生活。
      我们鲁西南主要是大平原,我们这里没有山还赖上嵫阳呢,嵫阳山最高才七十五米,方圆才一点五公里,山上全是花岗岩,也就是大理石,到现在开采了几十年,几乎夷为平地。不像人家靠着大山,砍点木头,捡点树枝烧火做饭。我们这里以前除了吃食紧张,更紧张的是烧的。
      草,喂牲口了,地瓜藤,晒干喂牲口了,豆秸、麦秸、玉米秸……喂牲口了,没有牲口的嘴重要啊,这些牲口可是得养着耕地、耙地,用处大着呢!
      缺少柴火,烧饭难啊!更别想烧水洗澡了。洗澡,天暖和了再说吧。俗话说:勤生疥疮懒生虱子,不是懒,没办法。家家户户都这样,也不觉得恶心,也不觉得难受,让我难受的是:有一次,我早晨去我远房大娘家找我闺蜜,亲眼看到我大娘在被窝里给我大爷逮虱子,裤缝里逮不着就用牙咬。恶心得我到现在一想起来还想吐。

      我娘和我姐姐拆了很久,我姐伸了个懒腰:“娘,我大哥和我弟弟怎么还没回来呀,我去看看吧?”
      “别去了,一个大姑娘家,夜里出去不安全,可能碾棒子面的人多,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好吧!”两人说话的时间,门吱哑一声开了。我大哥二哥端着簸箕回来了。

      “唉!今天人真多,二大娘排在我们后面,我们看不下去啊,先给她压完才压的我家的,有水不?渴!”咕咚咕咚……牛饮!

      “娘,有吃的吗?”我二哥喝完了水,又问我娘要吃的。他天天晚上推完碾子就得要吃的。
      “有,就知道你回来得找吃的,晚饭时给你留了一个玉米面窝窝,放在锅里温着呢,你去拿来吃了吧。”我娘指了指厨房说继续说,“不行,改明不让你去推碾子了,还得多吃一个窝窝头,用做那个窝窝头的钱,我去找电磨打面去,哈哈!”我娘故意给我二哥开玩笑。
      二哥可没听出来这是玩笑话,气呼呼地说:“娘,你偏心,怕天黑,我姐大姑娘不安全,怕我妹妹推碾子晕,你就不怕你儿子累着?我二大娘可说了,她家正商量用兰姐给泉哥换亲呢,问你要不要用我姐给我大哥换个媳妇。人家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可正长身体呢,不舍得给我吃,我长不高,说不上媳妇,要不用妹妹给我换?”
      “滚!”我娘生气了,她从来没说过脏话,没对我们说过重话,今天她把手里的棉衣服一扔:“拿着你的臭衣服滚!”
      “盒子,谁让你多嘴,再说一次换亲的事我就揍你!”大哥也生气了,吓得我二哥屁滚尿流地跑了。
      我姐姐看着大家都在气头上,什么也没说,收拾收拾拆开的没拆的棉衣服进屋睡觉去了。
      四姐小兰姐要给泉哥换亲了,这天夜里,姐姐没有笑,她也许没再做兵哥哥的梦吧!

      我大哥这一夜很不平静。他比我姐姐大八岁,今年已经二十五了,早已过了结婚的年龄。他只能在黑黑的夜里,把头埋在两膝间,抱着自己的双膝在床上静坐,坐很久很久……

      今天夜里,我大哥又那样坐着。他听到要用他的妹妹给他换媳妇,他觉得屈辱,那不是人干的事。他的妹妹,他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妹妹,那个小时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叫着大哥的妹妹,那个九死一生的妹妹,他怎么下得去手?大哥下定了决心,绝不允许拿小妹换媳妇,他宁可打光棍。

      黑夜里,还有两个人不平静,那就是我爹和我娘。“他爹,二嫂家要用小兰给小泉换媳妇,问问咱家怎么办?”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看,他三个叔叔,两个舅舅不都打着光棍吗?廉官儿也不算太大,等等再说吧。”
      我娘听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是啊,换亲对象有好的么?不是残疾,就是和我们一样成份高。唉!”
      “他三叔、四叔都闯东北了,你看他三叔都找上媳妇了,要不让他去东北闯一闯?”
      “那可不行,东北多冷啊,千里遥远的,廉官儿身体不壮实,你忘了,他十九岁那年出夫去修河提,晚上睡觉挨着个肺结核病人,被传染得了结核性胸膜炎,治了多长时间,我可不放心他出去。”
      “那就等等,反正不差咱家一个光棍。”
      “听你的。”
      我娘和我爹有事就商量。这次,两人意见统一,不用我姐换媳妇。

      这一夜,有一个人被我们忘到脑后了__我二哥。
      第二天一早,我家大门被拍得咣咣响:“奶奶个头,小龟孙,没冻死你啊!小廉官儿,你还要你兄弟不?”
      门外传来奶奶的叫骂声,我们一家人赶紧咕咕噜噜跑过去,打开门,只见我奶奶拧着我二哥的耳朵站在门口。
      我奶奶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廉官儿他娘,你的心好狠,天还冷着呢,你让老二钻进柴火垛抱着黄狗过一夜,哎呦!我的孙,奶奶的孙子,奶奶给你暖暖耳朵。”说着,双手在二哥的耳朵上揉搓。让我们一家哭笑不得。
      这件事像风一样传播的可快了,都知道我姐姐要给我大哥换媳妇了。

      棉花实验田里,五个姐姐围着我大姐,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让她招供。

      “什么呀!我娘和大哥不同意才把我弟弟赶跑的!”
      “真的?”
      “真的,比黄金还真!”
      “奥!”五个姐姐个个抚着胸松了一口气。
      “我的小七,小仙女,你可不要下凡,董永还没生出来呢!”淑勤姐抚着胸口说,说着还抹起了眼泪。
      其他姐姐也都红了眼,大姐倚着树坐在地头,把草帽拉得低低的,盖住了脸,他想过去给我姐说:七妹,你千万不能给你哥换媳妇,这不合乎伦理,可是,自己有什么立场呢?

      四姐小兰姐要出嫁了。她家是三换:三个家庭,比如:张三,李四,王五三家。张三家女儿嫁到李四家,李四的女儿嫁到王五家,王五的女儿嫁到张三家。
      四姐小兰明天出嫁,我姐约了几个伙伴去她家送嫁。四姐小兰姐哭着对我姐她们几个说:“姐妹们,我要嫁到东山里,以后再见面就难了。那家个男孩有点跛脚,自己为哥哥换亲,嫁一个瘸子,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姐妹几个都跟着哭。棉花实验小组只剩六个人了。棉花种到地里已经五天了,六姐妹心急火燎,六姐朱淑勤甚至想找一窝扒出来看看有没有出芽,会不会烫坏了发不了芽了。大姐连忙制止:“着什么急唉!棉花从播种到发芽得七到十天。”

      第二天,她们来到地里,定睛一看,出苗了!只见有的地方的地皮被顶起来,露出个尖尖的,灰不溜丢的毛绒绒的小东西。大姐说:“别动!那是棉籽壳。”
      种子真聪明,棉花柔嫩的叶子藏在棉籽壳下面,尖尖的棉籽壳捅破地面破土而出。有一棵出来,其它就快了,没过三四天,一地棉花苗出齐了。六姐妹开心地击掌庆祝:“耶!
      ”春天的阳光真灿烂,暖暖地照耀着大地,棉花苗舒展开身体,长得可快了,十几天功夫,嫩黄柔弱的叶子已经长得水润油亮,叶片像涂上一层蜡,滑溜溜的。七姐妹宝贝得不行,大姐天天蹲下查看,一棵棵,一垄垄。忽然有一天,大姐惊叫一声:“坏了,生蚜虫了!”
      “怎么办?”
      “打药啊!”
      “什么药?”
      “用乐果稀释八十到一百倍。”
      “好!行动!”喷雾器早就准备好了,六个人每人背一个喷雾器开始打药。

      农历四月的天已经很热了。中午,火辣辣的阳光普照大地,棉花地里没有一丝遮挡,烤得她们肉疼。三四十斤的喷雾器背在身上就更热了,背上漆得慌,肩带磨得慌,药熏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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