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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

  •   张海本是要租辆马车去明德书院的,张宽嫌马车颠簸走的慢,不如骑马快,想来也是,他便租了三匹马,张湛三人飞马一天便到了余山脚下,这山就是一个不知名的土堆,明德书院建在此处,这山才有了名号叫余山。
      明德书院的一位学生在上次科举中中了榜眼,山脚下慕名而来的学生都是来报名的,山脚下的村子这下好不热闹,村民每年都会趁着明德书院招生考试之时挣些住宿费。
      张海他们来的晚,村口的人家都住满了,只能牵马往里走,恰好一位年迈的老翁出来揽客,引着三人进了家门。
      “马栓在门口就行,老头子我一会儿来喂。”
      张宽揪紧了鼻子,浓郁的臭味令他十分不适应。门口这一片地方是牛槽,所以牛粪杂食堆在地上,初春味道就已经起来了。
      张宽嫌弃的栓好了马,看着他爹一脸幽怨,张海一记眼刀,张宽立刻偏头要帮张湛栓马,踏出一步,脚下踩得不是土是牛粪,他提脚一看,一坨黄黑色的糊着各种草料沾到了他的鞋底。
      “爹!”
      推门的老翁被吓了一跳,一看这位客人踩了牛粪,急忙回去要扶着他。
      “实在抱歉啊!您这鞋没事儿吧!”
      “踩在地上走几步就掉了,就你矫情,是来读书的还是来享受的!”
      张海敛着两道粗眉十分不满的看着张宽。
      老翁急忙打哈哈,手都伸过来了,张宽落下了悬着的腿,意思是不用人扶,憋着气看着张海。
      “请您带路。”
      身后的张湛解了围,往前了一步。
      老翁看看张海看看张湛连连答好,二人跟上了老翁,站在原地的张宽等了几步才跟上,直到他一扫眼看到张湛的鞋底也踩着粪块才疾步追上了二人。
      “老婆子客人来了,准备晚饭吧!”
      “唉。“老愠从厨房里探出头看了两眼他们就又进去了。
      老翁先是引他们看了看房间,卧房就只是卧房,长长的土炕占了屋内的三分之二,连放张椅子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家就腾出了一间屋,这土炕能睡五个人不成问题,您来了三个人足够了,我们不按人头收费,按房间收费,一般都是住两晚,三百文,今晚您歇息一晚上,明早儿去山上的书院登记,下午去书院考试,晚上再住一晚,进不进得了书院就看第二天中午了。”
      老翁虽然满头白发,看着年纪很大,但说话中气十足,不急不慢,是常年的庄稼人。
      “我们房费和伙食费另算,只包今晚的伙食,一天半的伙食费您三人是三百文,您要是自带干粮,就不用交了。门外的马我也是给您免费喂的。”
      老翁微弯了身子,“老爷您还满意咱家这地方不?”
      张海直接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他,老翁眯着眼高兴的双手捧着接住了。
      “不用找了,有劳了。”
      张海作了一揖,张湛和张宽也跟着作揖。
      老翁也回了礼,咧着嘴道,“那就恭贺二位少爷马到成功,榜上有名了。”
      “您三位先收拾着,晚饭好了我叫您。”
      老翁弓着腰合上了门,一合上门,张海就忍不住咳嗽起来,中间摆的小桌上的蜡烛霹雳啪啦的冒着火,烧出来烟呛味儿刺眼。
      张湛已经先行一步推开了两扇窗。
      “我竟没注意到这个,咱们换家人住。”
      张宽张嘴就要说好啊,张湛接住了话。
      “农家人用的都是这种呛人的油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到头也用不完一根蜡烛。这是招待学子,才舍得用上。这村里的其他人家也是一样的。”
      张海心中一惊,少爷何时知道这些东西。
      “好吧。”张宽一放书箱,瘪着嘴倒在了炕上。
      重重一倒,腰和背受了重重一击,像被石板直直的拍了一下。
      哎呦的揉着腰,“这床也忒硬了吧!”
      张湛默默的收拾着行李,放下背着的书箱,书箱里放着包好的文房四宝和一本书。他将书掏出来拿在手里,站在了床头。
      “湛哥儿,你睡里面,我睡你旁边,我要沾沾你的才气。”
      “现在倒是说沾沾少爷的才气了,在家中在私塾中你好好背书不比这个管用多了。”
      “爹,别说了别说了,在家中天天说我,在外面就不要说了,我头疼啊!”
      张宽踢掉了鞋子跪起身子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拿过张湛的书给他放到床头。
      张海动了下胡子,收拾着包裹。
      张湛多次与他说不要叫少爷了,张海是笑呵呵的答应了,但总是私底下该叫还是叫。
      外面鸡鸣几声,“开饭了!”
      张宽噌的一声从炕上跳下来,也不嫌弃鞋底牛粪还没掉完,两手扯着鞋筒,一脚蹬到底,咯噔着腿穿另一只鞋,追着走出屋门的二人。
      “等等我啊!湛哥儿。”
      这户农家的院子不大,张宽跑走快几步就能跟上,但是张湛还是停了步子,张宽单脚蹦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蹬上了另一只鞋。
      三人迈进了堂屋,堂屋修的宽敞,但是十分的朴素无华,一进去,屋内的凉气混着土味儿直冲人面庞,张宽搬开木头凳子请张海坐,顺手就要拉另一个木头凳子给张湛,张湛已经自己拉开了,索性他就自己坐上了。
      四四方方的小桌,张海与张宽坐一边,张湛,老翁和老愠各坐一边,桌子十分低,张宽一座,袍子粘地,他把袍子卷着放在腿上,张海又撇了他一眼,他赶忙不动了。
      桌子上放的三盘菜都是清水白菜,五人碗里都是白汤,见老翁动筷了,他才拿起筷子跟着夹菜,赶路了一天,他筋疲力尽,夹了一大口,几根白菜叶子带着菜汤被他送进口中,他越嚼味儿越不对,白菜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只有淡淡的酸味儿,越嚼越难以下咽,偷偷看了看张湛,张湛已经吃了几口了,他猛喝了一口白汤就着才咽下去。
      张湛都没说个不是,他要是开口,他爹肯定一记脑瓜拍上来。
      不吃菜喝粥吧!他用筷子搅合了几下碗底,捞出一粒米算他输,合着这是喝清水啊!
      他也不敢言语,苦着脸埋进碗里,结束了这顿晚饭。
      由于蜡烛十分呛人,回了房间随意洗漱一番就熄灯了,张宽睡不着,床太硬了,半梦半醒的熬到了天亮。
      张湛睡的也不踏实,听见门外有了动静就起来了,张宽一听旁边的张湛醒了,一掀被子,黑着脸,看着也正在收拾的张宽。
      “爹,你睡着了没有。”
      张海眼下青黑一片,一看就是跟他一样,他又看了看张湛,张湛也是。
      为了考这个破书院,真是难为死他了。
      啃着手里的窝头,跟着人群上了山,张海以往对外出游玩十分有兴趣,可今儿早上没吃好也没睡好他根本提不起兴趣。
      好不容易爬到了半山腰上想着登记完就能下去了,谁知道登记完都差不多到下午了,一来一回哪里赶得上考试,幸好张湛提醒,三人都带了干粮。
      原来是来到此处考试的大多是都是寒门学子,由于掏不起住宿费,几乎都是骑马清晨而至,要不就是夜宿到山间,他们大清早就排起了登记的长队,张湛他们来的也早,但排的队伍早就是绕过几十道弯的队伍。吵吵闹闹,等的心焦。
      他们登记完的时候,后面还剩一半,张宽排进长队里早已和前面排队的学子热络的混熟了。
      登记完就啃着干粮与他们闲聊。
      “若是登记不到他们怎么办?”
      “若考前还登记不到,那就自认倒霉,三年后再来呗!”
      明德书院的入学考试只在每三年的乡试前有一场,考过了当即入学,考不过三年后再来。因今年书院内学生应试人数多,招生人数多了十人,总计二十人,以往每回招生都是十人。二十人乍一听概率挺大的,殊不知今年登记的人数比以前多了一倍,差不多两千人来应考,一下午的时间写出一篇文章,入了夫子的眼就成功录入。
      “那明德书院有这么多位置让考生坐吗?”
      “这里不就是位置,席地而坐,每个学子都带了书箱,他们只提供纸,我们在书箱上写字答题。”
      张宽啊了一声,他确实是第一次听说的。
      他压低着声音问道,“那就不怕作弊吗?”
      “把题现在透给你,你的文章都不一定被夫子瞧上,明德书院的试题是出了名的怪,根本琢磨不透,老兄我在此给你传授一个技巧,就是贴题。”
      “那老弟在此谢过了。“
      书院的山门紧闭,忽地打开了,出来了二十位穿靛青色长袍,戴着统一冠式的学生,悠扬漫长的钟声混着书卷香从书院里飘了出来。
      登记的三名学生吆喝着,“登记截至,共一千四百三十七名考生,两刻钟后开始考试,请闲杂人等规避。”
      话音刚落,人群吵闹着四散开,张宽这时才发现,还有衙役在驱赶人群。
      “走吧!咱们是一千三百开头的,找从左到右排名第十三位的学子交条子。”
      张宽拉着张湛跟着他们,他们按着顺序排成了两列,张宽是第一千三百七十三,张湛就在他后头。
      排好了队,张宽环看着四周,才发现书院门口这块地方是有多大,人群自觉的把中间的广场腾开,有没登记上的学子沮丧着脸,有陪考的亲友都站在两旁,张宽仰着头看到了他爹。
      大概几十个衙役隔开了两旁的人群,神情严肃的看着众人,考生被围在中间,又一声悠扬浑浊的钟声传来,所有人散开坐下,几乎坐下就是人挤人的地步。
      所有人莫名的噤了声,山林间本就幽静,没有了人声吵闹,坐满学子的广场十分的肃穆庄严。
      张宽蜷着腿放好书箱拿出用具,探头看着书院门口,这声钟声敲的脆生生的,走出来一位头发斑白,十分清瘦的老头,身后又是跟了二十位学子,他们抱着试卷走到了前头,张宽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所有人站定后,吆喝了一声,“考试开始。”
      抱着试卷的学子走过留出的过道发了试卷,所有考生一拿到试卷就低头沉思,有的只扫了一眼题目便信心十足的提笔了。
      张宽迫不及待的拿到考卷,一展开,“若汝年二十,父母双亡,有一茅草屋,良田三亩……”
      这是何意啊?张宽从未见过如此怪的题目,这是让写什么的?
      突然想到“贴题”二字,难道是让我续写,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周围的考生皆已经飒飒的写起了字。
      算了,开始写了,他心中颇有些不管不顾,所以下笔写出的东西皆是虚浮。
      山林中扑棱棱一起又一起鸟儿,风过山林,时不时娑娑声在山中回响,耀眼的日头往西边坠,许多学子已经写完举手交了卷子,所有卷子交齐之后,才能起身离开,考试时限为天黑之时,考试字数不限。
      张宽早已经写完,楞坐了半天了,他时不时动动腿,换换重心,他也不敢大动,怕碰了后面张湛的砚台,听着背后的有了动静,他才敢蜷起腿,坐的时间太久,他脚一直麻着。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在哪处,天空中的黄玉盘即将落进山林中,估摸着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又看了看四周,仍有几名学子在奋笔疾书,心中不断乞求,快点结束,他快坐不住了。
      一眼一眼的瞅着最后的一名学子交了卷子,看着卷子排好顺序放进去,宣布考试结束,他终于大呼了一口气,利落的站起,伸了伸懒腰,终于结束了!
      挡着人群的衙役也已经撤了,他爹已经过来了,“湛哥儿,你觉得这题难不难?我觉得不难还可以,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张宽笑嘻嘻的问着旁边已经站过来的张湛。
      张海插进缝隙里,站在二人的面前,“考完就别问了,明日中午就有结果了。”
      张宽点了点头,答了声也是。
      张湛一直默不作声,根本也就没想答他。
      他们顺着人群下了山,刚放下书箱,老翁喊着开饭了,中午没进食再加上一下午的消耗,张湛和张宽胃口大增,昨日吃着不顺口的清水白菜被他狼吞虎咽的吞入腹中。
      累了一天,他们睡的十分香,张湛有早起温书的习惯,张海习惯了早起,所以只有张宽睡到快中午,还是被饿醒的,醒来正好赶上午饭,听见外面又嘈杂了起来,就说明放榜了。
      榜是在山下放的,他们牵着马告谢老翁,走到村口,已经看到远处挤满了人堆。
      张宽迫不及待的把缰绳给张海,“爹,我先去看看。”
      张湛不急不缓的跟着张海。
      走到跟前,张宽已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手舞足蹈的冲过来。
      “湛哥,你通过了!”
      他拽着张湛的袖子高兴的喊着,“你太厉害了!“
      张湛十分镇定,像是在他预料之中一样,“你呢?”
      “没有我,但是有你!你真的太厉害了,湛哥儿!”
      明明没有他,他反而比张湛还激动。上手抓住了张湛单薄有力的肩膀,晃着他。
      张湛及时打住,“你别晃我。我会头晕。”身边路过的白面小书生突然笑了声。
      张宽停了,但是脸上的喜悦依旧按捺不住。
      张海却是一脸欣慰的看着张湛,“行了,别胡闹了!”
      虽然语气很重但是对张宽并没有训斥之意。
      三人找了僻静的一处站过来。
      “湛哥,你进了明德书院,就是一脚踏进了殿试,你以后是进士啊!”
      张湛忍不住浇灭了张宽的幻想,“我还没有考过乡试,你不要想太多。”
      张宽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眼中亮光是仰慕不是羡慕。
      “我明日来给你送衣服和一些零嘴吃食,这些钱你拿着。”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又将腰上的钱袋一起给了张湛,张湛却不接。
      “书院里一切都有,明日就不用来送了,我在书院里也用不上钱。”
      明德书院占的这座山是书院里某位夫子的私产,明德书院也有在官不在官的捐赠,所以明德书院资产丰厚,笔墨纸砚等等的日常用具,书院皆是包办的,去个人就行。
      “也对,那你拿着这些,票面大的花不出去,这些你拿着,旬休下山添置东西。”
      张宽也不管张湛接不接,直接拿来就塞进张湛的衣怀里。
      “行了,那你上山吧!”
      “我会多写信给你的。”张宽拿过他手中牵马的缰绳。
      临别之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张湛答了声好,抱拳一别。
      背着书箱转身就走了,衣袍掠起的弧度,让张海莫名鼻头一酸。
      张湛走了几步,忽地转头,看着远看他的二人,弯腰重重作了一揖。接着便转身直上了山。
      离得远,张湛并未看清张海的神情,张宽却是看的十分清楚,张海掩着袖子揩了揩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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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作者断更因为要考研,明年四月中旬见啦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