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城惘事——风云》行板

68、第68章 往事三

　　西城殡仪馆。
　　仲邱一身素服跪坐在灵堂一侧，已有不少亲友过来吊唁。
　　二十刚出头的小伙，突经此一难，一夕之间最亲的父母皆已不在，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亲友们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见仲邱只是神情木然，众人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道一声“节哀顺变”。其他的，说什么都是枉然。
　　当然也有忍不住为故人痛哭出声的人，大家也都积极劝慰着。
　　西城公安局的人来了，政治部和工会的人做代表。朝阳派出所所长李宏也带着几名干警一块随局里的人参加吊唁。
　　仲邱礼貌性地对局里来人表示感谢，见到李宏时，眼眶不禁红了，叫了一声：“所长！”
　　李宏蹲在仲邱面前，眼里有心疼，也有哀伤。跟其他人一样，他重重地拍了拍仲邱的肩膀，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跟随李宏前来的几名干警，向灵堂前的遗照鞠了躬，垂手站在一旁。
　　郭帅并不在其中！
　　仲邱父母出事后，郭帅向所里请了假，所里这次的吊唁是跟随着父母一块过来。
　　郭家父母跟仲家父母都是西城央企的职工，平时都很熟络。听闻了仲邱父母的事情，郭爸和郭妈也都感到非常痛心，开车来的路上唏嘘感叹。
　　郭爸：“唉，你师父开车那么多年了，很稳的啊，怎么会出这种事！”
　　郭妈：“交警那边不是有结论，说是货车司机操作不当引发的交通事故吗？”
　　郭爸：“我总觉得很奇怪，老黄那么有经验，不至于对这种货车变道超车没有警觉啊！交警那边是初步判断吧，看能不能再仔细查查。”
　　郭帅烦闷地说道：“能不能不要乱说了，安静点行吗？”
　　郭妈：“是是是，仲邱家里出了那么大事，平时啊小帅跟他又玩得好，小帅心里也不舒服。”
　　郭爸：“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古人说得对啊！我们以后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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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宏蹲下安慰仲邱的同时，郭帅和父母一并走进了灵堂。
　　仲邱见到郭帅的一刹那，眼中的神色就变了。
　　李宏觉察到了仲邱的变化，回头顺着仲邱的眼神望过去，看见了郭帅。
　　郭爸郭妈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很快到了灵堂前，郭妈回头又拽了一把郭帅：“小帅，快来，鞠个躬！”
　　郭帅低着头，脸上神色看不分明。
　　三人鞠躬后，走到了仲邱面前。
　　此时，所长李宏已经站起了身，垂手站在仲邱身后。
　　郭妈：“李所长，你们也来了！”
　　郭爸伸出手跟李宏握了手：“李所，这……以后多多照顾小邱。”
　　李宏点头：“局里会的。”
　　郭爸郭妈也弯下腰，安慰了仲邱几句。但仲邱充耳不闻，只抬头盯着郭帅。
　　郭爸郭妈只当是仲邱因为悲伤过度失了心神，也没多注意。
　　郭帅一直低着头，走到仲邱面前时，却抬起头环顾左右。他不是不知道仲邱在看着自己，但是却刻意躲避着仲邱的眼神。
　　郭帅先向李宏打招呼：“所长！”
　　李宏看着他，平静的眼神下有着些许凌厉：“郭帅，来了。”
　　郭帅：“我……我这几天请假，给所里添麻烦了。”
　　李宏：“没事。年轻人未经世面，很多复杂场面处理不来，承受不了，我们理解。局里一直很重视年轻干部的心理疏导工作。”
　　郭帅：“我会尽快调整好，回所里上班。”
　　李宏：“是需要调整，毕竟你们未来的路都还那么长，相信你这几天也思考了很多。”
　　郭帅：“……是！”
　　郭帅由始至终没有跟仲邱对视，他向李宏轻轻弯腰示意，准备跟随父母离开。
　　一直沉默着的仲邱终于开口了，他唤了一声：“郭帅！”
　　灵堂不大，哭泣的亲友已被人劝住，大家各自三五成群，小声地说这话。仲邱唤出的这声“郭帅”，声音也不大，但是他此前鲜少发声，此时听到他开口了，大家便不由自主地向他那边望去，想看看怎么回事。
　　郭爸郭妈听到声音，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仲邱。
　　郭帅也停下了脚步，但是却并没有回头。
　　郭妈拽一把郭帅：“小帅，小邱叫你呢。”
　　郭帅眼中神色变化好几次，终是转回了身，面向仲邱。
　　此时，仲邱已经从跪坐的地方站了起来，依然紧盯着郭帅，眼神越发坚毅，甚至带着点仇恨。
　　郭帅有点心惊，道：“仲邱……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所以……所以我……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才好。”
　　仲邱慢慢地向郭帅走了过来：“我不需要你安慰，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我爸妈会出事？”
　　此话一出，李宏脸色就变了，拉住仲邱：“小邱，不要乱说话！”

　　仲邱挣脱李宏：“所长，我要一个真相！而这个真相，只有郭帅知道！”
　　郭妈郭爸对视一眼：“小邱，你这话从哪里说起？”
　　仲邱：“从郭帅知道师父要带我父母去省城开始，他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劝阻！甚至第二天设计让我食物中毒……郭帅，你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不明说？”
　　郭帅：“仲邱，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叔叔阿姨一下子都走了这个事实，但是，我们还是要客观一点，我不是什么神仙，怎么可能预见到未来？倘若我真的能够未卜先知，我一定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让师傅和你爸妈都不要开车上高速啊！”
　　仲邱：“……我以为那天早上我是肠胃炎，但是我查了，亚麻仁苦苷中毒的症状跟肠胃炎非常相似。我在医院的时候就私下问了医生，医生说不排除有食物中毒的可能，需要检验吃过的食物和用具。可是我回家找我喝牛奶的那个杯子时，杯子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所有餐具，只有杯子被清洗了，不是我妈洗的，我爸和师傅连厨房都没进。郭帅，你给我解释！”
　　郭妈：“什么意思？……我听了半天，没明白。”
　　郭爸脸色难看，瞪了郭妈一眼，郭妈没再说话。
　　郭帅笑了：“仲邱，你这……越说越离谱了。师傅出发前说了让我们自己清洗餐具，我就随手洗了杯子，然后你爸妈和师傅马上要出门了，我跟着你一块下楼送他们上车啊，我全程跟你待在一块，下什么毒啊？去哪里弄下毒的东西啊？”
　　仲邱：“你前一晚上到了药店！”
　　郭帅：“我在药店就买了肠胃炎的药，都有发票，你可以去查！”
　　仲邱：“药店就在楼下，你买药却花了半个多小时！”
　　郭帅：“我肚子疼，上下楼梯慢，还在药店里坐了一会。”
　　仲邱：“你用过我的浏览器，我查到有食物中毒相关信息的浏览记录。”
　　郭帅：“你的浏览器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用，你也不是每天都清理浏览器痕迹，你怎么证明那条记录是我留下的？”
　　两人语速很快，一问一答，你来我往。
　　郭妈突然大喊道：“哦！我听明白了，仲邱，你是怀疑我们家小帅故意害了你爸妈？……哎，你这孩子……噢哟，我的天哪，我们到哪里说理去？肠胃炎就是肠胃炎嘛，怎么还扯上下毒了？我们家小帅在你们家吃饭的时候不也肠胃炎了吗？那是不是我还得让你给个说法？！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仲邱始终盯着郭帅，等郭妈讲完了，他对着郭帅道：“你果然是有备而来。”
　　郭帅：“……我是在陈述事实。”
　　郭爸铁青着脸，站到郭帅旁边：“仲邱，你父母刚去世，你呢，伤心难过在所难免，看在平日我们两家的交情上，我们就当没听到你刚才说的那翻话。俗话说得好，大人不记小人过。论年龄呢，你比我们郭帅还大一些，却还是这么不懂事！当叔叔的告诫你一句，不要没有证据乱说话，这叫做诽谤！你也是警察，是执法者，应该知道诽谤是违法的！”
　　郭妈在一边撇嘴道：“可不是！知法犯法，你们局里可有政治部的人在这呢！……这孩子，真是不知轻重。再说了，你父母出发前，你肠胃炎发作，当时我们小帅就说了让你爸妈先别去省城了，是你自己说没关系，非让你爸妈上了车！说白了，你自己害死了你爸妈，你知道吗？！”
　　郭妈这话说完，仲邱面如死灰，如遭雷击！而现场其他人也都变了脸色！
　　郭帅大吼一声：“妈！能不能闭上嘴！不要说了！”
　　郭爸横了郭妈好几眼：“回去再跟你算账！”
　　李宏上前扶住仲邱，对着郭帅一家：“好了好了，在灵堂面前说话注意点，郭帅，你们回去吧！”
　　郭帅看了一眼失神的仲邱，点点头，回身揽住郭爸郭妈，向灵堂外走去。
　　仲邱看着郭帅一家越走越远，突然一下子挣脱李宏的手，大喊道：“郭帅！我知道是你害了师傅！师傅正在查办的案子跟顾……”
　　一句话没说完，李宏一拳打在了仲邱后脑勺上，仲邱即刻倒了下去。
　　郭帅怆然回头，见到了倒在地上的仲邱，和蹲在仲邱身边的李宏。李宏抬头看了一眼郭帅，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郭爸郭妈显然被李宏的突然出手吓到了，小声嘀咕着：“李所长怎么……？”
　　郭帅没再说一句话，揽住父母快速离开了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