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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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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朝在午夜梦回设想过表白的场景,可真的到了现实里,才发现是那么难开口。
章影跌落进他怀里,心猿意马来得比松一口气更迟,他勾起一丝自嘲的苦笑,心说原来自己这么怯懦。
他缓过神来,无措地抱起她来,哪里也没敢多碰,任由酒精席卷神经,木化、麻痹,章影一路安分,快到家门口才迷糊着醒了过来,咕哝着要他放下。
牧朝拗不过她,任由章影从他怀里挣脱,向着家门口走去,从外走进走廊。
他放心不下跟在身后,进大门的瞬间窸窣的风声归为一隅的宁静,深更露重,孤男寡女,却生不出任何暧昧。
醉酒的章影比平时更会破坏氛围,她小跑两步,捂着胸口在角落里干呕了两声,松了口气后还记得掏钥匙开门。
全然忘了身后跟着的尾巴。
牧朝面色深重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在门口静站了几分钟,转身去最近的便利店又买了三瓶啤酒。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不是正人君子这种问题。以前没什么机会让他证明,现在机会来了,君子论迹不论心,若论行为他是名副其实的坐怀不乱,但要是论心…
他难得骂了句脏话。
夜色更浓,等他回到家,星河忽闪忽闪在云层中,牧朝借着外面黯淡的星光单手拉开易拉罐,灌了两口酒,翻了翻手机,播出去一通电话。
很快接通,对方如他所料没睡,但很忙,忙着打游戏,语气飞一般急促:“牧朝,大哥,我的哥,你有啥事,有啥事一会再说,我们都已经推上高地了,这会儿挂机队友要开喷了……”
难为他还能说一串解释来敷衍。
牧朝“啧”了声,没强求,主动挂了电话。
等他再开了一罐新的啤酒时,李豪赢了游戏,欢呼没两秒,突然意识到他兄弟兼金主的不对劲。
牧朝向来是个家教良好到自成一派教科书的人,只有别人半夜打搅他,他从来不会在十点之后主动联系任何人。
李豪疑惑地查看了下时间,不信邪地对着牧朝的电话号数了一遍,确认是本人没错,他忙不迭拨回去,在嘟嘟嘟的那几秒里,眉头皱成川字,心说迟迟不接电话,再不接电话他连牧朝被绑架后埋哪儿都想好了。
“喂?”好不容易打通电话,牧朝的声音里藏不住的醉意和懒散。
“哥?现在什么情况,你被迷晕了?绑架了?绑匪要多少钱,你别怕,我马上来赎你。”他作势发出一系列动静,叮铃哐啷的,很急。
牧朝没理会他的神奇脑回路和耍宝,淡声道:“活着,醒着,好着。”
活着,醒着,确实如此,但李豪听来听去也不觉得他好着,他放弃戏精附体的一连串演技,正神揣摩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买家生气骂你了?混蛋啊,我明明很有礼貌地告诉那人这幅画是非卖品的,这么倒霉,正好撞上神经病?”
李豪脑补过多,以为牧朝不卖画,让人家找上门来骂了,可牧朝不是玻璃心的人啊,他实在想不通有啥事能让牧朝大半夜喝酒,如丧考妣。
只胡思乱想了一下,他就自我否定。
不对啊,那买家有没有牧朝的联系方式。他生怕有极端的买家找上门,这些年把牧朝的联系方式护的很好,想来想去没明白,终于正神,问:“到底是怎么了?”
牧朝舔了舔酒渍,看向黑夜里一排排的矮房子,没头没脑问:“我记得,你之前喜欢过一个学姐。”
说起这陈年旧事,李豪就牙酸,一股脑说:“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学姐前两天结婚了,晒在朋友圈,还给我发了邀请函。”
“啊—结婚了啊。”牧朝评价:“那她老公也是心大。”
李豪下意识反驳:“也不能这么说,她老公是我们那一届的社团社长,压根不知道我喜欢她这事儿......哥那些年喜欢玩单恋,天天写小作文记录少男心事,怂的都不敢表白....呸,说些什么东西,你是我兄弟,不该心疼心疼我吗,管她老公干嘛?”
牧朝丢开空啤酒罐,以他对李豪的了解,这事儿影响还不比他输一局游戏大,他没安慰,反问:“没表白?那你哭天抢地地说自己被拒绝了,在宿舍闹了三天不消停。”
李豪终于有了借题发挥的机会,语重心长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你记得以前老在宿舍窗边晃悠的那只猫吧,那小花猫自以为藏的很好,却总是偷偷从角落里露出两撮尾巴毛,哥们告诉你,喜欢这事儿就像是那猫屁股毛,我喜欢学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肯回应就是拒绝,懂吗?”
牧朝怎么可能不懂。
对于一些无法被回应的情愫,冷处理也属于成年人的体面与余地。
李豪突然提到那些年少失恋的事儿,也多愁善感起来,这些年除了这位被他埋在心里的学姐,一个心动对象都没见着,他想了想家里冰箱没酒了,干脆那这桌上的水杯灌两口,“哥们今晚这是怎么了?大半夜来谈心,借酒消愁,失恋了?”
牧朝看着远方黑色与深蓝的层雾起起伏伏,眯起眼,后知后觉想着,是失恋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受这个事实,发出一声浅淡的:“昂。”
李豪:“?”
李豪:“......”
没想到随口一句调侃被应下,他还没咽下的水喷了出来,咳了两声,声音高扬:“啥?”
牧朝会失恋?牧朝能失恋?
等下,他啥时候谈的恋爱?哪里来的对象?
虽说二十来岁谈个恋爱不算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但那可是牧朝,全宿舍公认的性冷淡晚期患者,从他们认识至今,不要说恋爱了,连女性沾边的话题都没兴趣参与讨论过。
李豪还记得刚认识牧朝的时候,那年学校军训,男生宿舍为了拉进距离总会有夜谈,他们这一届红极一时还进了娱乐圈的文艺女神成了每个宿舍的话题中心,那天夜里聊到一半,他不怀好意地问牧朝看法,一片寂静里等了半天,等到他一个不尴不尬的字:“谁?”
从那之后,李豪就对这个不开窍的室友有了基本认知,知道他是搞艺术的后,他一边恍然大悟,一边更加放心不下。
毕竟凭借他浅薄的艺术造诣,那些著名大艺术家的画总是云里雾里,抽象至极,万一牧朝现实中也学着什么呐喊之类的抽象画审美畸形了,见不惯正常的美女,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他一本正经地替牧朝担心着。
牧朝把自己甩进床里,制造了摩挲的动静,李豪回过神来,不管怎么说,兄弟好不容易心动,也是好事一桩,虽然以失恋告终,但他挺欣慰的。
他试着安慰:“哪个男孩子不得经历一遭失恋,我那本暗恋日记本现在都不知道去哪儿了,等某天不小心被翻出来又是黑历史一桩,你起码不会有这种被人嘲笑的把柄。”
全宿舍只有他一个人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牧朝不会留下这种令人心生尴尬的记录。
李豪是这么想的。
牧朝把手背搭在眼皮上,“啊——”他拖长尾音,不知应了没应。
又沉默片刻,闷闷着发出气音:“挂了。”
牧朝低估了自己的酒量,又或者是今夜心绪太难捱,总之几瓶啤酒过后他依然思维活跃。
暗恋日记啊,也不知是不是文艺劲儿犯了,他并不觉得那是黑历史,也不觉得是把柄,仔细想想,也挺浪漫。
凌晨四点,牧朝拉开了画室的大门,开灯。
李豪一个学文学的,写暗恋日记无可厚非,而他,一个画画的,暗恋自然不可能写什么日记。
如果两者之间存在汇率计算的话,他画过的“心事”说不定比李豪的日记本都长。
他在s市还有个比这里大三倍不止的工作室,那里放着他全部的人物画,而那些成堆的画作里,撇开临摹的作品,剩下的几乎都是同一个人。
牧朝架好画板,铺好画布,慢条斯理地配好颜料盘,坐定,一副场景宛如定格的幕布呈现在他眼里。
他顺着记忆落笔。
纹理清晰的白色画布上很快渲上了色彩,写实画。她支着脖子扭头看向他,眼神撩人,夜色朦胧,嘴边不知是醉意还是蛊惑,挂着蒙娜丽莎般的笑。
那一幕太过深刻,深刻到他除了记住她唇上亮晶晶的酒渍,甚至还能清晰记起啤酒瓶上那串他看不懂的法文商标。
失恋了还继续写情书的,他大概是头一个。
谁让她是他无可取代的缪斯呢。
*
牧朝本不想顶着这幅样子见章影的,在他的计划里,她昨天喝成那样,应该在家里,而不是学校。
街边的枯叶被风卷起一层层浪,站在这副凋零街景旁的牧朝头发凌乱,内衬还是昨天那件,昨天那个时髦的外套还在章影客厅,今天外套换了件黑夹克,虽说称不上不修边幅,但看着比那些落叶还要颓丧。
章影皱了皱眉,心说,怎么这幅模样,幸亏他还有张帅脸撑着。
手机振动,章影想起还在等她的唐梓杏,她侧身错过他,边走边急说:“你在这站着别动,等我一下,我们聊聊。”
唐梓杏还没走太远,章影和她汇合后,快去快回。
等她小跑着回来的时候,看了下时间,来回不过三分钟,可那处落叶炫了几个圈孤零零落下,街风冷冷清清,一片秋叶寂寥。
别说是像牧朝的人了,简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