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过隙》江行不夜舟

5、吃飞醋重游月季山（一）

　　“咚咚咚”
　　敲门声——
　　莫琦从梦中惊醒，定耳听了一下，果然是敲门声。
　　啊，该死，应该是林现阳！
　　她忘了今天他们约在家见面的。
　　莫琦从床上跳起来，套上衣服就去开门。
　　门突然打开，门外站着的男生楞了一下，看着她噗呲笑了出来，伸手指了指她的头发。
　　莫琦伸手拢了几下头发：“不好意思啊，忘了和你有约，睡过头了。”
　　林现阳笑着说道：“我一猜就是。我以为这次又要睡晌午才睡醒呢。”
　　莫琦十分羞愧，这让她想起来上次，她胃痛一夜，到了清晨才缓解了一些，给教务处发了请假的信息就关机睡觉了。怎知教务处没有及时通知到位，全体学生等了她一个小时，待她睡醒，手机都被学生打爆了。
　　她本意是想尽力维持为人师表的教师要求的，无奈惯性使然，让她很难一时间改正。
　　莫琦让了让，说道：“快进来吧。”
　　林现阳被领进门，很简单的装饰，没有太多的生活气息。窗户开着，风灌进来吹着纱窗摇曳。
　　“随便坐，冰箱里有喝的，自己拿，我先去洗漱。”
　　“好。”
　　简单交代完毕，莫琦踩着拖鞋便去了卫生间。
　　林现阳随意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圆形的茶几上铺着白色蕾丝的桌布，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和几只香烟。
　　林现阳拿起来看了看，他也着实不太懂，没看出什么牌子，随即又放了回去。
　　整个客厅，还保留着老式装修，但是阳光从几个朝南的窗子照进来，很是明亮。
　　“不好意思哈。”莫琦走了进来，扫了一眼茶几，转身朝冰箱走去：“你想喝什么？”
　　林现阳忙站起来跟在她身后，道：“不用了老师，我不渴。”
　　“不渴？”莫琦狐疑地转头，视线正撞到来人的下巴，话到嘴边转了一个弯：“之前没注意，原来你这么高啊。”
　　“怎么你之前一直觉得我很矮吗？”
　　“也不是。”莫琦摸摸鼻子，拉开冰箱：“只是没想到原来你比我高这么多。”
　　“我本来就比你高很多好吧。”林现阳无奈地说道。
　　“好吧，都说了是之前没想到。”莫琦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给。”
　　林现阳从她手里把两瓶水都接过来，放到茶几上。
　　莫琦率先说道：“拿出来看看。”
　　“什么？”
　　“稿子呀，”莫琦催促道：“快点。”
　　“唔”，林现阳边翻包，边问道：“老师，你要不要先吃饭？”
　　“不用，目前运行状况还行，不过待会就不敢保证了，所以速战速决。”
　　“老师，你先看，我去给你买早餐。”说着把一沓A4纸从包里拿出来递给她，“你想吃什么？”
　　莫琦看着递过来的那沓A4纸，难以置信：“这么多？！你们是打算承包整场话剧？”
　　林现阳脸蓦地红了：“我们，没挑出来。”
　　莫琦投了一个审视的眼神，林现阳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只能看懂个大概。”
　　莫琦气笑，“你们哪个鬼脑子提议要演话剧？”
　　林现阳脸色更加红了，“不是有老师帮忙么。”
　　“啧”低头看着资料，莫琦内心翻滚的是无穷的后悔，她心里琢磨陡然反悔会不会影响她伟岸的教师形象，嘴里无情地吩咐道：“前街南角的石家包子，一笼莲藕鲜肉馅儿的，一杯豆浆，不，两杯。”
　　“好，老师你还想吃什么？我一起买来。”
　　“带几罐啤酒上来。”
　　“钥匙？”
　　“玄关。”
　　“好。”
　　随着门打开，又砰地关上，被穿堂风吹起的纱帘高高鼓起，低低落下，一嗒一嗒地拍着窗台。
　　莫琦懒洋洋地坐在沙发里翻看手里的资料，手指一顿，指下是两个大字：孤独。
　　这是她当年准备的大学翻译论文，可惜的是，没有终稿。
　　《孤独》是俄罗斯小有名气的作家库普林的一篇不出名的作品，讲的是一对新婚夫妇乘坐轮船度蜜月的途中，经过一个庄园。丈夫得意洋洋地像妻子炫耀他曾作为家庭教师在这个庄园里和度假的小姐厮混了一个夏天。这个对待感情如此随意的丈夫，这个和她耳鬓厮磨的爱人，对妻子来说是多么的可怕陌生，甚至，连他们的吻都让她痛苦起来。成人的世界，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秘密，都可以在爱情面前逢场作戏，谁也无法把别人的心挖出来看一看，你到底有几分爱我？在甲板上呆了一夜的妻子，最终在天际破晓时分，说服了自己，应该像其他人那样，像个成年人一样，掩藏起自己的真心，痛苦和眼泪。面对一夜好眠的丈夫的关心，她若无其事地说道：“亲爱的，我只是没睡好。”
　　纱帘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莫琦把这篇短片小说抽出来扔到沙发角落里，努力接着往下看。
　　选材五花八门，可她有点看不下去了。
　　胸口有些憋闷，她走到窗边，让初秋的风肆意的侵透薄衫，灌了她一身凉，心和头脑也逐渐冷静下来。
　　巷子里停了各家各户的车。对面那家黑色的车不在，今天是休息日，竟然也不在吗？是加班吗？是一家人一起出去游玩吗？还是出门买菜呢？又或者，是单独和朋友出去玩吗？有没有把妻子和孩子单独留在家中？
　　莫琦使劲嗅了嗅，没有楼下的饭香。
　　今天高三妈妈是偷个懒吗？也好，不该为了子女太累的，她做的已经很好了。
　　一辆熟悉的黑色的轿车从街角驶过来。
　　哦，是买菜，莫琦在心里默默地说。
　　那辆黑色轿车没有停留，从她眼皮子底下，缓缓地驶了过去。
　　嗯？过家门而不入？
　　莫琦忍不住朝驶过去的汽车屁股喊：“为什么不回家？” 去干什么？有什么能比回家重要吗？是去会情人吗？
　　轿车依旧向前开，她知道车里人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为什么不回家？回应她的依旧是秋天的凉意，还有楼下拉开窗户的悉索声。
　　楼下探出个脑袋，抬起头看她，莫琦胳膊叠在阳台上，笑着低头：“小孩，我打扰到你做题了？”
　　“没有。”
　　“怎么今天你妈妈还没有做饭呐？”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切，我家抽油烟机坏了，所以我妈做饭都是把窗户打开，你是今天没有闻到做饭的味儿吧？”
　　“聪明。”莫琦笑着承认，不吝赞美：“你妈妈做饭可真香啊。”
　　“是挺好闻的”小姑娘皱皱鼻子：“就是吃起来一般般。”
　　“啊？这么好闻不应该吧。”“害，我爸爸做饭才是真的好吃，就是，他常年不在家罢了。”
　　莫琦沉默了一下，话又转回来：“怎么你妈妈今天还不做饭？”
　　“她和我爸出去过二十周年去了。”
　　“二十周年？恭喜恭喜啊。”
　　“害，同喜同喜。”小姑娘抱起拳，对着莫琦回礼。
　　莫琦笑着问：“那你今天怎么吃饭？方便面？会做饭吗？”
　　小姑娘手指向对面：“去对面咯，我妈早就和方阿姨说好了，今天她管我吃饭。”
　　莫琦视线随着一同望过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辆过家门而不入的黑色轿车。
　　莫琦笑了笑：“那挺好。”
　　“老师！”
　　莫琦随着声音转头看去，林现阳站在楼下，手里高高拎起刚买的包子豆浆朝她晃。
　　莫琦朝他招手：“快上来，我快饿死了。”
　　林现阳大声回：“等我马上来！”说罢快速闪进楼里
　　“你男朋友？”小姑娘一脸八卦地问。
　　“你没听到他喊我老师？”
　　“哦。”小姑娘点了下头，随即又说道：“学生还管你吃饭？”
　　“那是他有事求我？”
　　“什么事？”
　　“你猜？”
　　“切，无聊。”小姑娘翻了翻白眼，随即信誓旦旦：“他就是在追你！”
　　莫琦摇摇头：“题太少，还是题太少！”
　　开门的声音响起，莫琦回头看去，阳光毫不客气的从窗外越过她的头顶洒进室内，朝推门而进的人笑了笑，用下巴指了一下餐桌的方向，随即转过身。
　　林现阳愣了一下，旋即耳朵腾地红了起来，反手关上门，快速走向餐桌。
　　“拜拜，我要去接受徒弟的供奉了。有空上来找我玩啊小孩。”
　　“哦。”小孩听她臭屁的发言忍不住甩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挥手再见，咔嚓一声干脆利索地关上了窗户。
　　莫琦这才回身，包子已经放在餐桌上，林现阳正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正拿着被莫琦扔在沙发上的《孤独》。
　　人走到餐桌边，从袋子里拿出包子就开始啃，“你手里那个pass了啊。谁挑的？完全离题啊。”说完拿起豆浆喝了一口。
　　“可能是大壮，也可能是小可。”
　　莫琦“啧”了一声，两三口吃了个包子，又拿纸擦了擦嘴，才抬腿走回沙发坐下开始继续看。
　　秋初的风从洞开的窗子里吹进来，室内很快就静了下来，窗纱一嗒一嗒地拍着窗柩，远远地传来车流鸣笛和人群说话的声音。
　　林现阳掏出手机，先给大壮小可几个人回了进展，后把微信里所有的消息都回复了，又点开小游戏玩了一阵。
　　莫琦看的很快，她身边已经扔出了好几套选本了。
　　他都拿过来一一看了，有些是他选的，有些是其他几个人选的。室内静悄悄地，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她看的十分认真，一双好看的眉毛轻轻蹙着，嘴巴无声地翕动，神情专注。林现阳无声地坐了一会，起身走到窗边，让凉风给他的头脑恢复一些冷静。
　　林现阳站在窗边向外看，这片都是各个机关的家属院。莫琦住的这排单元房是A大老教师家属院，前门临着后街。附近不仅有A大，还有几个不错的中学，所以在这边住的，除了一些没搬走的A大的老师，剩下的就是一些在外租住的A 大学生和陪读的中学生家庭。
　　这个后窗临着书顺街，说是叫街，实际上就是一个不算窄的巷子。对着的都是独门独院，以前是政府机关的家属院子，几次拆迁这个地方都没轮上，不宽敞的路上七七八八地停着一排私家车，走着一两个路人。这片地没有太高的楼，从而天空显得格外的宁静广大。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路口拐进来，停在窗户正对着的小院门口没有进去，半晌也没有人从车里走出来。
　　日头越来越大，明媚的日光倾泻下来，天气晴朗得不得了，连风都开始偃旗息鼓。
　　林现阳站在窗边，转头对着沙发处的后脑勺说道：“老师，国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研学？”
　　“啊？”莫琦抬起头：“说什么？”
　　“学校的研学开始了，老师要不要一起？”
　　“不去不去，太累了，我还是在家躺着吧。”
　　“就在郊区，只去两天，不远的。虽然要爬山，但是山很矮，不累人。”
　　“嗯...，哪啊？”
　　“月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