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何日不摆烂》壹笺

10、千魔渊隙

　　“姐姐以前的家人真是好不要脸呢。”

　　刚把沈岁岁母子引开，拜托大树伯伯用藤条捆住她们的稚笙这才有空回来继续找自己的年年姐姐。

　　“真是的，都怪那个臭小男孩，本来都看到姐姐了，这下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了。”

　　稚笙回到街上时祭神的庙会已经结束了，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两个行人，正好趁着没人在意她的时候，她蹲在路边，问从石缝间长出的小草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姐姐，就这样她一路快找到了小巷口，然而还没有问到准确位置的小草妖，却先嗅到了空气里属于妖的血液气息。

　　小稚笙连忙向着血腥味传来的小巷奔去，她从巷口往里看，里面暗到看不见任何东西，然而铁锈的气息却极度浓烈。她放慢了脚步向更深处走去，死寂的黑中只有她的脚步声。

　　突然，她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啊！”

　　“是稚笙吗？”

　　从她身前的黑暗里传来极其虚弱的男声。

　　“你······你是？”

　　战战兢兢的小草妖吓到蹲下把自己抱作一团，从自己的胳膊围成的空隙里往声源处看去。

　　“别怕。”

　　一团蓝色的幽光在前方的黑暗中亮起，稚笙这才发现那里躺着浑身都是鲜血的敖珩，他像是受了极重的伤，衣上到处都是划开的口子，额头上也渗着血，断断续续地喘着气，似乎马上快要晕过去了。

　　“真、真君哥哥。”稚笙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那、那年年姐姐呢？”

　　“她被魔族掠走了。”

　　稚笙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害怕但还是站了起来：“我、我去找地君姐姐。”

　　说完，她正准备要往回跑，下一秒她被刚刚脚下软绵绵的一团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她趴在泥里，回过头来一看，那是断掉最后一只尾巴的白狐。此时她正睁着没有生气的眼看着稚笙，眼中倒映着幽蓝色的光，似有怨气般死不瞑目地望着小草妖。

　　“茉儿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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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魔渊隙，浮世与弥生两境之间的交界处。

　　此时，一双黑靴踏上了这个地方。

　　灰黑色的天空笼罩下，躁乱的风在枯芜的土地上卷起高约几十丈的尘土。

　　原生的魔族夹着没有仙力的少女，向这片土地的更深处走去，渐渐的，他能从灰色的地平线上一点点看见那从天而落的漫无边际的玄色瀑布。

　　利诺带着瑶瑶，向那黑色的瀑布走去，随着他脚步的接近，才能看到在瀑布前方的沙地上，插着许多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武器，有些上面还绑着飘带，随着这里的狂风躁动不安。利诺走到瀑布前，抬头向上看去，这个纯黑色的瀑布说是瀑布，但从天上倾泻下来的却不是水。像是云雾一般在他的眼前翻滚着，倒向地面，又在接触地面时消失不见。

　　利诺将脚边残破的头盔踢开，伸出空出的手一握，他的手中就出现了紫色的长杖，杖上紫色的烟雾升起环绕着杖头。他将杖往地上一杵，它与地面相碰的那一点变成了紫黑色，随后由这一点生出一条笔直的光线向黑瀑快速地生长过去，当它接触到自天而下的云雾后，整个瀑布恍若被切开一般，沿着这条线向两边分出一条道路来。

　　一魔夹着腋下的一人，走进了分开的瀑布中，随着他的步伐，身后的道路再次被两侧的瀑布合拢掩盖。穿过这里就是魔族盘踞的弥生境，利诺的脚步却没有一点加快的痕迹，好似他从凡间弄晕带回来的，对这三境并不重要一般，然而也是这不紧不慢的速度，横生了一些枝节。

　　“魔族，你胆敢将凡人掠至此地！”

　　在利诺快要穿过这条小道时，从面前的地上突然拱起一个土包，随后一个仙从这个土包中钻出，在地面站定后，拿着长枪指着利诺，这是被天庭派来镇守此地的成和。

　　“仙？”利诺将杖重新往地上一杵，“看样子，你在这里活了挺久了，不错。”

　　“少废话，将你拐走的凡人交给我！”

　　“这个？”他看了一眼自己腋下的少女，“没有魔首的同意，确实不行。”

　　“狂妄。”

　　成和双手拿着长枪，同两年前一般向魔刺去，然而那魔只是单手将杖一横就挡住他的攻势，枪身和杖身摩擦发出的声音，刺耳到让闭眼的凡人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可惜此时的仙和魔没有闲心去在意。

　　利诺抵住成和的枪尖，往上一托，成和就被弹开飞在了空中。

　　“天尊敕令，五行道法，土载万物。刺！”

　　施咒的声音刚落，利诺脚下就突生岩刺，他带着瑶瑶飞身到了空中，盯着脚下一息之间攀升到几十丈高如山峰一般的尖刺。同样在空中悬浮的成和将自己手中的枪一下握紧，左右两侧立时分出六个分身来，加上他正好七个一起再次向利诺攻去，比起两年前同华布那场打斗时，他的分身之间似乎懂得了如何配合，将彼此攻势之间的空隙相互补上，单手应对的利诺还要分心留意自己手上的凡人，一时之间难以全部击破。

　　突然，他杖上萦绕的紫气弥漫开来成紫红色的烟雾笼罩在他们之间，成和吸入一些后感觉到脑子有些昏沉，顿觉不妙退开来，念了句咒在自己周身生出一个土黄色的光圈，将自己与雾气隔离开来。同时他好像领悟到了什么，空出的左手一抬，地上突出的大刺立时土崩化成尘埃，飘向空中混入了原本的紫雾中，使周围的能见度更低。而他与他的分身借助这尘雾隐蔽自己的身形，来回穿梭时不时地刺出。

　　利诺挡住成和一个分身接一个分身刺来的攻势，已经渐渐习惯了成和攻击的节奏，正当他稍稍放松一些神经时，忽然从他正前方的尘雾中一起刺出五个分身，利诺忙右手举杖抵住。正当他与这五个分身正面对峙之际，从他左肩上方的再次刺出一个分身，直直刺向他抱住瑶瑶的手臂，情急之下为了避免伤害到帝神，他只得先将手松开抬起抓住这一个分身的枪尖，然后让紫雾撤开追上已经下坠的瑶瑶。

　　然而也是在这一时间，原本攻向利诺的成和六个分身撤开，合成一道白光，引着土色的尘埃飞向下坠的人族少女，两色的尘与雾在瑶瑶身下再次混杂在一起，形成云朵，托着她缓缓落回了地面。随后，白光再次飞回了早已撤离到烟雾圈外的成和身上。

　　这时，利诺才知道，打从一开始对方唤出尖刺让他飞到空中，就是为了抢下他手中的凡人。

　　成和双手端正了枪，再次指向了他：“这下才是你跟我真正的较量。”

　　利诺并没有因为他刚才的行为感到生气，反而是来了兴致：“你这样的仙真是少见，值得吾更认真一些。”

　　杖头的紫烟萦绕到他身后，从他后背处幻成一双巨大的翅膀，形状看起来像是蝶翅，还有烟雾从翅膀边缘溢出，他的眉梢也染上了紫红色，整个魔显得极其妖冶。

　　正当黑瀑包围的空隙中，一魔一仙打做一团难舍难分之时，在地上的人族闭上的双眼动了动，紧接着她睁开了眼。

　　甫一醒来，瑶瑶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了一会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了地上，眼前还有翻滚而下的黑雾。这是哪里？瑶瑶清了清混沌的脑子，记起自己是被一只魔弄晕了，那只魔又在哪里，难道是他把自己扔在这里的？

　　“叮叮砰砰——”

　　她此时才听到了从上方传来的声音，正要起身往上看时，只听见“嘭——”的一声，然后随着东西下落呼啸的风声，一个人影出现在她还侧躺在地面的眼中，以极快的速度砸在了地上。

　　“呕——”

　　成和仰躺在地上吐出一口血，血液有些溅到了他的眼睛里，在血色中他看见天上的魔在向地上的他飞近。于是，还来不及疗伤的他，拍了一下地面弹起身，本欲再次飞身迎敌，奈何伤势过重，只是堪堪站直身就已经承受不住，只能握着长枪，单膝跪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你这样的仙能死于吾手，很不错了。”

　　浮在空中的利诺举起杖，从上而下快速地飞降下去，似打算给成和当头一棒就此了结他的性命。成和见状捏紧枪一用力想要起身挡住，但胸腔处如同被击碎撕裂般，一使力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来，跌回原处。

　　正当利诺的杖快要落在成和的头上之际，一道蓝色的身影飞奔挡在了成和的身前，利诺瞧见了那是他带到这里的瑶瑶，心下大惊，忙要收回手，奈何时间太短，收不回已经蓄好的力了。

　　在这电光火石之际，突然从瑶瑶身后分出九条洁白的绫带，飞向已经离她很近的利诺，这九条带子如同有生命的尾巴，又像是肆意生长的枝条，一瞬间缠住了利诺的四肢和身躯，将他架在了空中，拦下了他的攻势，他也正好借此卸去力道。

　　瑶瑶微微侧首看了一下，发现刚刚的绫带是由她发上绑着的白色发带分出的，这条发带，茉儿姐姐······

　　利诺将自己身上的力道泄尽后，一震身将缠在自己身上的带子全部震碎，布片飞扬在空中如同雪花一样。瑶瑶的发带也在此时松开，落在了地上。瑶瑶捡起它，随后忙去扶住身后跪着的成和，只是她的脚步和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

　　“天君大人，您还好吗？”

　　成和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刚刚挡在他身前凡人的脸。

　　“你！你是阿缨！”

　　这张脸让他的胸腔再度沸腾，手撑着枪欲再次起身，然而终究还是跌了回去。

　　“天君大人您小心，我先扶您起来。”瑶瑶见他这么激动，只得先做解释，“我应该不是您说的那个人，但您可以叫我瑶瑶。”

　　“瑶瑶？”成和借着少女扶他的力道，撑着枪终于站了起来，仔细看了看低了他一些的女孩的脸，小声嘀咕了一句，“阿缨以前也会挡在我身前的······”

　　“帝神尊上。”利诺落在了他们对面的地上，收回了自己身后的翅膀，回到了一开始的模样，“尊上即使是身为凡人，也有刚刚那般的胆识和魄力，吾佩服。”

　　瑶瑶再次面对这个魔，刚刚挡在成和身前的勇气早已荡然无存，往成和身后躲了一下，成和见状也向前一步拦在了她身前。

　　“尊上？”利诺见她现在这样，有些疑惑。

　　“等等。”成和留意到了他对身后凡人少女的称呼，“你叫这个女孩什么？”

　　“帝神尊上。”

　　利诺很配合地回答了成和的问题，但另一边的成和显然对这个称呼极其诧异，惊呆了眼看向站在他身后阴影处的瑶瑶。

　　“这、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吗？”见成和的表情，瑶瑶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你们魔是不是弄错了？”

　　“不会。”利诺很肯定地回答，“两年前神界的御尊发出神令后，吾族魔首大人便派吾到浮世境找寻帝神的下落，正巧那时是华布命殒濛山之后不久，吾便依此查下去，后华布留下的残刀碎片与吾的权杖共鸣，几番探查下来，吾确定是她无疑。”

　　成和消化掉他的话后，低头小声对瑶瑶说：“离我远一些。”

　　瑶瑶听话地走开了一些距离。

　　“既然如此。”伤重的成和勉强将枪横在了身前，“你胆敢将帝神绑至此地，不怕神界派天军过来吗？”

　　“绑？吾是好好地邀请尊上到魔界做客的。”

　　“请？请是需要将她弄晕带过来的？”成和反驳他，“你已冒犯神界，犯下重罪。受死吧，魔族。”

　　“呵。”利诺将杖往下一杵，“吾承认刚才有些欣赏你，但凭你想取吾性命，绝无可能。”

　　正当他们一魔一仙各自拿着武器，不约而同地冲向对方又要重新扭打起来的时候，一道紫色的鞭影从道路深处划破空气向他们袭来，二位见此忙分开，回到刚刚的站位。这条鞭影发出“呼呼”的啸声，在他们之间的地面上划下一道黑色的痕迹后，向远方继续前进。

　　“谁敢在我魔族边界撒野。”

　　对望的三位往新的声源处看去，刚刚鞭影的来处，正站着一个红衣束着赤发的女子，朱瞳红唇，左眼下还有一颗黑痣。她穿着红衣黑边的短衣和齐膝的短裤，露出自己莹白的双腿，手里拿着泛着紫光的长鞭鞭首，鞭身末节垂到了地上。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其他的魔，这般大胆奔放的装束，瑶瑶还从未在凡间见人族的女子穿过，不对，凡人女子敢这样，早就被骂不知检点了。

　　“魔首大人。”

　　利诺朝向那位女子，左手接过杖右手拂在心口上，弯身行礼。

　　“利诺。”魔族女子一边向他走近，一边将地上的鞭身在手上绕圈收了起来，“我派你到浮世境请新帝神，这么久了，可有请到？”

　　利诺手指向瑶瑶：“这位便是。”

　　“哦？”

　　魔族女子换了方向向瑶瑶走去，瑶瑶见状连忙躲到成和身后，将自己藏了起来，成和也顺势挡在了她身前。然而这魔首却并没有因为成和的行为生气，只是平淡地开口。

　　“成和，你知道我无心伤害帝神的。”

　　成和低眉思考了一下，然后将身让开，瑶瑶察觉到他的动作后，忙跟着再往他身后一躲，成和只能安慰她：“别怕，她不会伤害你的。”

　　这下瑶瑶只能任他将自己送到魔族的眼前。魔族女子甫一见到成和身后的人族，并没有像之前利诺那样诧异她的族类，反而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并且还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两步，伸出双手似是想要握住瑶瑶的臂膀。

　　“我见过你，你！”卡伊婕察觉到了瑶瑶对她的畏惧，如一盆当头的冷水，让她的热情冷却了些，“不，不对。你是她的转世？也不对，转世不会跟前世一模一样······”

　　她努力地在自己脑子理了理思路，但发现还是找不到任何头脑，看向一旁的成和，对方也只是冲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罢了。”她只能先扔在一边不管，“如果她真是新帝神，也好。”

　　“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处在众位仙与魔交谈中心的瑶瑶小声地开口，“你们说的帝神是什么？”

　　“神界的神或者仙，没有给你说明吗？”成和问道。

　　“之前珑泽天君大人只给我说了，我是神界的公主，并没有说帝神什么的。”

　　“公主？”卡伊婕嗤笑了一声，“神族跟我们魔族一样，皆是天生天养的。唯一不同的是我们诞生于死去旧魔族躯体上，而神族是凝太虚清气而生。但说到底，神魔之间皆无亲缘关系，哪里来的父母，来的公主呢？”

　　听了卡伊婕的话，瑶瑶愣愣地望向身旁的成和，只见他点点头，跟着补充道：“帝神，是神族的帝皇，也是三境五族的帝皇。”

　　这下瑶瑶如同被雷劈过一般，脑子里乱糟糟的，所以敖珩之前是骗她的，为什么要骗她？所以她并不是什么公主，她是帝神，那么重要的神明，怎么会是她？

　　“还请帝神尊上跟我到弥生境一趟。”卡伊婕没有留意到此时瑶瑶乱成一团的心里，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告诉新的帝神。

　　“哦······”还处在混乱里的瑶瑶应声答复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算是答应了对方。

　　“请。”

　　卡伊婕将手往后一展，她原本身后跟着的几只魔往两侧站开让出道路来。瑶瑶见状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前面带着利诺的魔族首领往里走，成和为了确保她安全，也跟了上去，并悄悄在她身边问了自己刚才一直想问但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尊上，下仙见您分明很害怕魔族的样子，刚才又为何会主动挡在下仙身前，替下仙接下那一杖呢？”

　　“天君大人，您还是唤我瑶瑶吧。”少女明显对这个尊称还无法适应，“您之前在濛山救过我一命，濛山的地君给我说过‘欠人家的人情是要还的’。所以，即使我很害怕，瑶瑶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的。”

　　成和一时哑然，过了一会儿后才告诉她：“我是仙，你是人。仙的力量强于人族，本就该保护你的，你没有欠我什么人情，反倒是我——”

　　“天君大人？”

　　“唤我成和吧，瑶瑶。”

　　少女了然一笑：“好的，成和。”

　　成和看着她的笑颜，和记忆里阿缨第一次叫他名字时的场景相重合，只是那时阿缨并没有这样笑过，唤的也不是成和这个仙号，而是他的本名——赵良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