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何日不摆烂》壹笺

18、景椿

　　琢卿来到经笥殿时，发现自己的书案前早已立着一个跟自己一样身穿绿纹衣袍的人。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朝他掂了掂手上拿着的一沓绘卷。

　　“我竟不知你何时对凡间孩童的读物，这么感兴趣了？”

　　琢卿同他互相行礼后，从他身旁经过，跪坐在了桌后的垫子上：“经笥殿不比司命殿有诸多凡间的趣事，只是闲来无事用来打发时间的而已。”

　　“那可未必。”文雎背对着他向外走了几步，望着浮空中飘动的文字，“三境的书籍里记载了那么多的古事，你有心择一两个讲与他人听，也不是什么难事。”

　　琢卿知他来这的目的，不想再跟他打哑谜，所幸直接挑明：“你是为了昨夜的事而来的。”

　　文雎也不再绕弯子，转过身，径直走到他对面的垫子跪坐下来：“你为何要将小红绫送给她？”

　　“她？”琢卿神色凝重地提醒文雎，“你该称尊上。”

　　文雎怔了怔，旋即说道：“是我还未认清，抱歉。”

　　“你尚且不能认清，又何妨是我呢？”

　　琢卿的眼神往下看去，没有瞳光的眼里仿佛有说不尽的落寞与追思。

　　“毕竟，我与阿缨比起你们，更多了一分兄妹之谊。”

　　文雎来时的怀疑，被他这满含思念的话语打消了点点：“你真只为了造个替身？”

　　“不然呢？”琢卿复抬起眼看向他，眼里似乎有些许的自嘲之意，“我们这些当年登仙的故人，谁没有希冀从尊上身上看到阿缨的影子呢？”

　　文雎想起昨夜里他忆起的阿缨在檐下的场景，然而听琢卿这话，他也意识到现在在天宫的帝神，确实不是阿缨本人。

　　“同为星尊门下，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尊上虽然相貌与阿缨无异，但性情却截然不同，你若一昧把她当做阿缨来看，只怕会伤了你自己。”

　　“我明白。”

　　文雎望着对面那人复又暗了下去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他们这些肉身成仙之人对所谓的情谊总是有些执拗的，如果可以到达神一样的高度，他是否也能看清过去那些事情了。

　　“唉哟，琢卿你今天回经笥殿当值也不给我这个做师兄的说一声，害我白在你阵法前敲了这么半天。”

　　景椿门下一首一尾两个弟子还在案前彼此沉默，谁知夹在中间那个突兀地加入了这里，只是他一来，这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

　　良池提着一包药材，一进经笥宫最里就看到桌前文雎望着低下头的琢卿，两人都没有说话，这场面怎么这么奇怪。

　　“文雎，正好你也在这，让我再给你看看你上次的问题吧。”

　　“不必了。”文雎站起身，向他们做礼道别，“司命殿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我先告退了。”

　　末了，也不知他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告诫了自己师弟一句：“琢卿，我知李溪将自己毕生所学都教予了你，我想做的事，想来以你的聪慧也能猜到几分。一门之下的情谊我告诫你一句，若你阻拦我，我不会对你手软的。”

　　说完，他便离去，只留下跳脚的良池和依然端坐的琢卿。

　　“他什么意思，你聪慧，怎么不说我也聪慧，嫌我蠢？不会对你手软，他当着星尊和我的面还能给你来硬的？”

　　琢卿因他这摸不着头脑的话被逗乐低笑一声，随后为文雎说解道：“无妨，他想为帝神找一些有意思的故事，同我念念词，以防帝神听起来不够生动罢了。”

　　“哦，这就是你们给像阿缨的帝神找的故事？”

　　良池拿起桌上刚文雎放下的绘卷翻了翻，只见上面画了些花呀鸟啊树的，倒更像是哄小孩子的东西。

　　“啧，成和是说新帝神比阿缨更柔弱了些，但也不至于给她讲孩童的故事吧。”

　　“不是。”琢卿站起身，从他手中接过那一卷绘本，“这只是我用来打发时间的。”

　　“也是，经笥殿冷清得跟个冰窟似的，找点热闹的画来看看热热眼也行。”

　　琢卿勾起唇角没有再说话，垂下的眼帘瞧着手中那绘卷的画面，那是株随风摆动的花在对风轻语，希望风可以吹向枝上兀自歌唱的幼雀。

　　御尊宫里，觅霜耐心等待着居于上位的神明给予她指示。

　　“你当真看清了？”

　　“是，那确实是当年李慕缨的旧物。”

　　太熙身体往后一靠，靠在了透明的神座椅背上：“如此说来，无令面见帝神、私藏神族圣物，按天规这罪名可是不小啊。”

　　“太熙这是在说我哪个弟子的罪名不小呀？”

　　太熙的话刚落，觅霜就感到一阵清风带着这声袭来，停歇后，她的身前多了一截梧枝绿的锦衣。

　　“下仙拜见景椿星尊。”

　　她正要跪下去，不想一阵风扶住了她。

　　“诶，我平日里最不喜欢这些拜来拜去的麻烦事了。”

　　觅霜抬头看了看太熙，只见他挥手让她退下了。

　　“哎呀，让我想想。”待觅霜走后，景椿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语气却极度轻佻，显然没有把坐在高处的御尊神上当回事。

　　“是我那大弟子文雎？不对不对，司命宫那些凡人的命理之线跟我结荧树上的红丝一样乱，他哪有空去见帝神。那是良池？也不对，他瞧着机灵，但一有啥事从不往自己心里搁，哪能藏得住什么神族圣物啊。哦——原来太熙你说的是琢卿呀，他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很正常的。”

　　“景椿！你之前袒护他私设结界，现在加上这些罪名，你还要袒护他，你当天条是不存在的吗？”

　　“这我哪敢啊。”景椿嘴上说着，身子却往下一坐，随着他的动作，地面上长出了许多藤条相互缠绕长成一个藤椅，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了那里。

　　“要我说太熙你这宫殿老让别的神呀仙的站着，多累呀，不如我那结荧园，还有棵树可以靠靠。”

　　“景椿！”

　　“你别急呀，再怎么也得让我先给你说道说道。”

　　景椿坐在凳上在看起来庄严高大的太熙宫中像闲话家常一般一条条给他解释。

　　“我家这琢卿吧，年龄小，性子是有些孤僻，但哪敢冒犯御尊您的威严呢。那个结界吧，他也就设来跟他那些仙阶同袍玩玩，交流交流仙术而已，太熙你一个水刃扔过去就能破掉的，也担不上什么‘私设结界，阻挠神族’的罪名。那根红绳子吧，之前也是长俊从我这里拿去的，让我的弟子拿着，也算是物归原主，怎么说得上是私藏呢。”

　　景椿无视顶上太熙那要将他吃掉一般的眼神，继续说道：“至于你说他无令面见帝神，我们那小帝神来神界都这几日了，我这个当星尊的呀都还没瞧见，实在是让我按捺不住想见她的心情，但又怕人家小帝神被我这神样威慑到，那岂不可怜了，所以呀，就让怀莲带着她让同样凡间出身的弟子替我先瞧瞧呗。”

　　太熙听他扯这些的歪理，被气地笑了两声：“景椿，你是把凡人强词夺理那套都悟透了吧。”

　　“那哪成。”他面上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来，“凡人那些只会糊弄人的玩意儿，哪比得上我这一个神真心会的，我都是闲来无事自己在结荧园悟的，太熙你若想学，我也可以教教你的。”

　　太熙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将积攒的怒火按了下去。

　　“说起面见帝神。”景椿用手掸了掸自己的膝盖，似是想将上面没有的灰尘掸去，“昨夜见到帝神的仙，可不止我座下的弟子啊，对了，前日里和鸾来找你不也是为了——”

　　“行了，本尊知道了。”

　　“诶，太熙你可真是个好神啊。”

　　他站起身，将袍子放下，身后那截藤椅再次变回了藤条钻入地下。

　　“既如此，我也不好再打扰你了，凡间还有好多痴男怨女等着我去给他们理情丝呢。”

　　高处的太熙看着他那绿色的身影向着宫外走去，被他引起的怒火使太熙最后再质问了他一句。

　　“景椿，你对人族如此宽仁，是想步后煦帝神的后尘吗？”

　　哪知景椿并没有因他的话而停下，只是扬起他的绿袍向后招了招。

　　“我一个只爱管凡间情爱之道的神哪里够得上帝神的高度，太熙你还是多给北辰宫那位小帝神讲讲怎么当帝神吧。”

　　景椿如风一般来又如风一般离去，太熙坐在自己的神座上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向殿内唤到。

　　“珑泽，速来御尊宫。”

　　日暮西山，原本橘色的天空此时竟透出一些淡淡的粉来，北辰宫中的瑶瑶不知道因昨夜偶然的一面，整个天界发生了多少的事，现在的她被觅霜引着，在纬地石上看着栖锦灵州送来的帝神冠服。

　　“尊上，帝神的冠服是由栖锦灵州全部的织云灵鸟采日月之精，纳三境之灵织成”

　　瑶瑶看着眼前长长曳地的裙服，玄色作底的布料上最上层绣着日月，往下是绣至服尾的巨木，最高处是在金丝勾勒的祥云间若隐若现的树冠，腰部是一圈环绕树干的圆环，服尾则是用赤线绣成的火焰。衣上有用暗色的丝线勾出的暗纹，在光的照射下，发出或赤或蓝或金或青或紫的淡光来，衣边用红色封边上面用黑色的线绣着渊古符文，瑶瑶解读了下，大概是在说帝神至高无上，一统三境五族。

　　这衣服华丽庄重，但是，瑶瑶感觉它对她来说，有些太大了。

　　“这我穿上会不会很重呀。”

　　“不会。”觅霜将另一旁五瓣金莲的帝神之冠端着给瑶瑶看，“御尊神上已经施了法，尊上您穿上，不会觉得重的。”

　　北方，钟声骤响，那是凌霄天宫中新一代的帝神即将入位的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