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何日不摆烂》壹笺

21、择仙

　　“难得呀，难得。”

　　从结荧树后走出的景椿，踱着步子，看向树前白衣绿纹的元君仙人。

　　“难得见你会主动来见我。”

　　琢卿刚要开口，却被他打断。

　　“让我猜猜你是为了什么而来，哦，是为了荐仙一事吧。”

　　景椿望着他的眼睛。

　　“哎呀，我这三个弟子里，就属你挑的仙我最满意了，比如怀莲那样的。所以，还得再麻烦你一下。”

　　“只是这样吗？”琢卿眼神清明地回望他。

　　“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你可不是泽水殿那位会主动找自己师尊申请的呀。”

　　景椿掸了掸自己的长袖：“你这样的小孩子，老是闷在屋子里会闷坏的，大好的季节，就该出去看看花的。”

　　“神上。”琢卿提醒了一下他，“凡间现在可是秋季。”

　　“诶，神界可是不分四季的，神族的花也不会矫情地只开在温暖的季节。”

　　景椿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走吧走吧，看这树上的红丝，本尊啊，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理顺呢。”

　　　覆雪的玉京台每百年才会有这么热闹的一次。

　　台下经过五劫的修仙者整齐地列成两排，待台上的开明兽向着天际，发出一声兽鸣后，从苍穹之上，直直飞下蓝、黄、两青四道光束来，随着这四道光束降落的是一辆由鸾鸟驾驶的辇车。

　　“下仙恭迎帝神尊上、觅霜真君、珑泽真君和三位元君仙上。”

　　瑶瑶在御尊宫门前见到的负责择仙的仙人，上前行礼。

　　“待下仙同这些修仙者说明后，荐仙就可以开始了。”

　　他走下高阶，到那些修仙者眼前去了。

　　瑶瑶望了望今日来荐仙的仙人们，好像跟之前写在布帛上的有些不一样。

　　“不是说有五系吗，怎么只来了四个？暂音也没有来。”

　　“尊上。”觅霜同她解释道，“火系仙术对身体和灵力纯度要求极高，神族精通这系灵力的神上也不多，更何况是凡间的生灵呢，因此历代择仙都是默认不选的。”

　　“那暂音呢？”

　　文雎见状出声道：“暂音因为胚鸣灵州有些事耽搁了，托我先行过来替她瞧着，她随后就到。”

　　“我还以为她不会来了呢。”

　　听到还是可以见到自己的好朋友，瑶瑶原本失落的脸明朗了起来。

　　“尊上。”斯年除在濛山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灵活现的她，“下仙是圣尊门下隶属天君枢的元君斯年。”

　　“我知道，上次就是你跟成和救了我。”

　　“对，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您就是帝神呢。”

　　瑶瑶抓了抓脑袋：“其实那个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

　　斯年与文雎互望了一眼，果然，她跟阿缨很不一样。

　　“尊上。”

　　琢卿抱着个雕花食盒，从斯年和文雎中间挤出个位置来。

　　“上次您给下仙送了点心过来，忘了将食盒拿走，下仙平日里也见不到您，正巧这次您也要来，下仙就想着正好可以当面交给您呢。”

　　这下文雎和斯年同时将目光移向了第三人。

　　“不好意思，我之前忘了。”

　　瑶瑶刚要上前伸手接过，觅霜赶在她之前接下了。

　　“尊上，这些让下仙来就行。”随后她朝向琢卿，“琢卿元君，你其实可以自己送到北辰宫门口的，下仙会转交给尊上的。”

　　“尊上上次也是亲自到下仙那里，如此盛情，下仙怎好托他人之手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呢。”

　　他朝身后的瑶瑶温和地笑着，声音仿佛初春拂过绿树枝头的微风：“下仙多谢尊上的美意，您带来的点心，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

　　瑶瑶再次挠了挠脑袋露出腕上那截红绳：“我知道你挺忙的，下次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同我宫里的仙子说一下就好，我可以自己去找你的。”

　　琢卿微微颔首，一旁的文雎赶紧上前。

　　“下仙如果有有趣的故事想跟尊上分享，尊上也可以来司命殿吗？”

　　“啊？”瑶瑶被突然出声的文雎吓了一下，“可——”

　　“诶——”

　　处在包围圈外的敖珩终于坐不住了：“尊上还得尽快熟□□神要做的事，怎会有那么多时间同我们仙阶交谈。”

　　“那倒不用担心，叔神他会替我——”

　　瑶瑶话还没有说完，却见敖珩对着她摇了摇头，她听话地没有说下去了。

　　“御尊神上也是希望尊上可以早些独自处理神务的。”敖珩补充了一句。

　　“尊上，几位仙上。”

　　阶下的仙人重新回到她们面前。

　　“现在可以开始荐仙了。”

　　瑶瑶立于四仙的中间，其他按照雷、木、水、土，分向两侧。

　　荐仙其实也没有瑶瑶想象的那么有意思，都是由择仙仙官一个个念到名字走上台来，然后四位天君观察他的仙资、品性。合适的会在空中写下他的名字然后传向上天，不合适的就会让他自行离开。相较下来，斯年选定的倒是最多那位，有时他还会问一下旁边仙的意见。

　　“这人心性倒还可以，只是仙资尚有不足，不知可否能适应天军。”

　　“若只是留在天界尚可，但如果是送去千魔渊隙······”文雎没有说话了。

　　“我明白了。”

　　斯年最后没有留下他。

　　“额哈——”瑶瑶打了个哈欠。

　　“尊上是觉得无聊了？”左侧的敖珩留意到。

　　瑶瑶揉了揉眼睛：“是有一些。”

　　话音刚落，她的脚下长出一个带靠背的藤椅来。

　　右侧的琢卿收回施法的手：“尊上若是觉得累了，可以先坐下的。”

　　“谢谢！”

　　处在二者中间的瑶瑶开心地坐下了。

　　左侧的少年看向了右侧的那位，却发现对方也正直视着他，清明坦荡。琢卿啊，好像是阿缨的哥哥来着。

　　他这么一想，有些事情突然就不奇怪了。

　　“天君大人们，凡人名叫谢高峻，从5岁开始就在道门修炼，如今已有73年。”

　　73年，这么说这人有78岁了？

　　瑶瑶看去，果然，他的头发胡须都白了，脸上也满是皱纹。这么大的年纪，来这个地方，想想也是很不容易了。

　　瑶瑶往左右瞧了瞧，观察了一下择仙官和四位荐仙天君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所以这种事也是很常见的吗？

　　择仙官见四位天君都没有说话，对那位修仙之人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不！”

　　他突然膝行几步，朝着瑶瑶他们连磕了几个头，一边磕嘴里还说着：“天君大人，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成仙吧。我这73年勤勤恳恳从不敢有一天荒废修行，我、我甚至来这之前杀了自己的妻子孩子，只为了向你们证明我的诚心啊，求求你们了。”

　　原本还只是面无表情的仙人们听见他杀妻弑子时，脸上纷纷露出嫌恶之色。

　　瑶瑶更是不敢置信地出声：“你杀了自己的亲人······”

　　“是！”

　　瑶瑶这话在他听来仿若是一线希望，全然不顾她脸上茫然震惊的表情，这人直接站起身，向瑶瑶奔去。

　　“天君大人，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凡人，休得放肆！”

　　斯年一指，那人周身的地上立时生出一个金圈，将他困在里面。但他仍捶打着圈壁，癫狂至极。

　　“仙人，嘿嘿，仙人。我看到真正的仙人了，我马上也要成为仙人了，嘿嘿嘿。”

　　最中心的瑶瑶一时竟没有像往常那样想往后退，只是呆呆地坐在椅上，看着这人发疯。

　　敖珩右手用力一挥，那人立时飞出了高台，直直摔到了地上，雪色的地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来，这就是他78年的人生最后留下的画面。不，冒犯帝神，他也不会再有往生了。

　　“择仙官。”

　　敖珩叫到了一身冷汗的仙人，他哆嗦着走上前来跪下：“帝、帝神，是下仙的错，还望帝、帝神饶命。”

　　瑶瑶在他的磕头声里回神，现下求饶的仙人竟和刚刚癫狂的求仙之人一模一样。

　　“我没事。”

　　瑶瑶让他停下了磕头的动作。

　　“你不用自责，我知道这不能怪你。”

　　“谢帝神，谢帝神。”

　　敖珩应着瑶瑶的话，让他站起：“帝神仁慈不要你性命，但等择仙事了后，你自己去孽仙台领罚。”

　　瑶瑶刚要出声阻止，却见敖珩低声对她说：“这是御尊神上定下的天条，不能违背。”

　　她只得噤声了。

　　原本无聊的择仙仪式，被这个插曲搅乱，一道紫光却在这时从天际划落下来，落在了瑶瑶身旁。

　　“诶，择仙官你怎么跪下了。”

　　“暂音！”

　　刚刚那些让瑶瑶难受的画面，在听到好朋友声音的一刻，心灵像是有了依托，温暖了少许。瑶瑶马上起身看向了她，迟迟来到的暂音仙子也很开心地抓住了瑶瑶的双臂晃起来，给一旁的觅霜瞧的神色一紧。

　　“暂音元君，不得对帝神无礼。”

　　“是你呀。”暂音这才留意到她，语气并不是非常的友善，“我们是好朋友，才没有无礼呢。”

　　觅霜想再说些什么，敖珩却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她便退下不再说话了。

　　文雎见暂音已经来了，走上前：“暂音你既已来了，我就先回神界了。”

　　“哎呀，你就留下帮我瞧瞧嘛，不然明尊神上又得嫌弃我挑的仙了。”

　　文雎默然。

　　敖珩抬了抬手示意跪着的仙人站起，继续择仙。

　　瑶瑶则拉着暂音，说着小话。

　　“暂音，我有很多天没见到你了，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呀？”

　　“唔，最近胚鸣灵州事可多了，明尊神上也整天脚不沾地的，要不是有择仙这事，我还出不来呢。”

　　“诶，那你看看有你瞧得上的仙吗？可以帮帮你跟明尊呢。”

　　“我一向只喜欢有趣好玩的，明尊每次都说我竟挑些做不了事的。”暂音叉着腰，鼓了鼓腮。

　　“小石头的名字是那个糟老头给我起的石塘，修炼？我只跟那老头呆了几个月。”

　　这声音稚嫩的很突出，瑶瑶和暂音一同望去，台中站着的是一只身量不高的玉石精。斯年看到他，原本平静的脸，有了些喜色。

　　“这石妖的仙资难得啊。”

　　择仙官上前：“石塘，你得跪下。”

　　谁知那玉石精全然不理他：“小石头只会跪打得赢我的人。”

　　斯年面上的喜色淡了一些：“这性子······”

　　“也无妨，在天庭好好约束管教一番即可。”文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小石头最不喜那些规矩了，不会听从你们管教的。”

　　文雎的眼睛看向了别处。

　　“这小石头真有意思。”

　　暂音拉着瑶瑶上前，在对方的眼光中仔细地上下看了看：“不错不错，我喜欢。”

　　她喜悦地望向瑶瑶，似是想问问她的意见，谁知对方只是望着这石妖的眼睛，如同初生的婴童一般，干净纯澈，没有一丝污秽，稚笙也有这么一双眼睛的。

　　　“小石头，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到神界去呀？”

　　瑶瑶对它心生好感，便问了出来。

　　“石头不知道想不想，但糟老头想我去。”

　　琢卿问他：“你说的老头是？”

　　“糟老头在海上遇到了海难，是小石头救了他。谁知道他醒来后就非要让我给他当徒弟，还把我绑回了他的道观，小石头才不想听他什么大道理。不过，前几日他死的时候，托我帮他瞧瞧神界是什么样子，还塞了一堆书给我，冲着他也教了我几分本事，小石头便来这里替他瞧瞧。”

　　“那你——”琢卿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如果神界不会像你在凡间这么自由，你是否还愿意去神界？”

　　石妖抓了抓自己脑袋：“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既然糟老头想看看，我替他去瞧上一番也不是不行。”

　　琢卿看着他，没有瞳光的眼晦暗难明。

　　“小石头你以后就跟了我吧。”

　　暂音拍了拍他的脑袋，谁知他有些不乐意了，当场发作起来。

　　“不可以摸我的头！”

　　“嗬，我就摸就摸。”

　　说着，一仙一妖就在玉京台打闹起来。

　　择仙官则走上前来，对瑶瑶行礼：“尊上，石塘就是最后一位修仙者了。”

　　瑶瑶对他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台下那朵绽开的血液之花。

　　敖珩见她这样走上前来，温声问她：“尊上刚才可是被吓到了？”

　　瑶瑶没有马上回答他，她的视线飘向了更远方，那玄色的大门外。

　　“珑泽真君，你那里有纸钱吗？”

　　敖珩一愣：“尊上为何想要这个？”

　　“我想为那些在山路上逝去的修仙者们烧一些，希望他们在地府可以安息。”

　　“尊上，那大可不用了。”敖珩给她解释道，“他们死后进入地府用不了多时就会再度进入轮回，纸钱一物用不上的。”

　　“这样吗？”

　　瑶瑶转眸过来与他对视。

　　“珑泽真君，下仙这里还有些修仙者的名字需要与您对一下。”

　　敖珩走去一旁，瑶瑶顺着他的身影，却发现了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琢卿，他的眼睛同之前一样难明，只是望着她，没有丝毫闪躲。

　　“琢卿元君？”

　　“你——”

　　鸾鸣响起，七凤飞天辇再次从天而降，落在瑶瑶身前。

　　“尊上，我们该回北辰宫了。”觅霜提醒她。

　　瑶瑶步上车辇，在车门前往后一望，琢卿还是站在那里，似冬日里的松柏，但他看她的眼神不明之中好像多了一些别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