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周舟Moon

5、入座

　　元弋白向来是亲切的，还未到学堂门口就看见院外跪了一地，等侍从喊完皇子的名号驾到之后，便叫众人起身。
　　“大家这般勤勉，阿父知道了一定欣慰。都是同窗，以后便不必这样来门口行礼了，以同窗之谊相处便好。”
　　太子发话了，众人自然连连称是，但任谁也知道这是体恤的场面话，真信了的才是傻子。

　　元燎安显然不吃这套亲民说辞，从鼻腔轻嗤一声便自顾自地先进门了。景北筹一时有些紧张，暗道皇子们内斗严重的传闻竟不是假的，三皇子当着一众外人的面竟这般嚣张，丝毫不给太子殿下面子。他看到前面的乌冰家兄弟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便也偷偷去瞥自家弟弟。结果景铄丝毫感受不到表哥的视线，只牢牢盯着前方的元弋白。那眼神用力极了，像是要把太子殿下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剐一层下来一样，景北筹大骇，忙伸出手去狠狠拽了弟弟衣袖一把。
　　再好看也不能看成这样啊，那可是太子，用这样不敬的眼神看他是要被治罪的！

　　好在元弋白没有计较，也不曾回看景铄一眼，他缓步走入院中，四皇子和八皇子也一起进了学堂。身后的一众侍从都停在了院外，只有几个身边伺候的弯着腰进了右侧的偏殿。刚刚景北筹等人是在都左侧偏殿休息，想来右侧应该是让下人伺候茶水点心一用。

　　余光看着几位殿下都进了门，景北筹才抬头舒了口气，连忙拉过景铄叮嘱，“未得许可，皇族圣颜不可直视，更何况是太子殿下！”见小弟的目光已经移向院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景北筹只好再劝：“我知道你在北境时与太子殿下交情匪浅，可在京中行事必得万分谨慎，不可有任何僭越之举。”
　　他苦口婆心，看到景铄轻轻点头才跟着进门。

　　没错，他是与元弋白交情匪浅，景铄的心情因为半句话而微妙的好了些，进学堂前还在心里反复咀嚼着交情匪浅这个词，然后快走了几步，紧跟到了元弋白身后。
　　刚入门的一群人脚步停了，偌大的院子一时间陷入了屏气凝神的安静。
　　景北筹小心地往里瞧了一眼，一时竟有些愕然。

　　堂内摆了十五张书桌，应是绰绰有余的，前中后一共三排，每排五张桌。这样一摆，也极容易区分出中间的尊位，普天之下，除非元帝亲临，否则那个位置在元弋白在场的情况下绝不会属于他人。可现在三皇子就那样大喇喇的坐在一排居中的位置上，抬眼挑衅地望着门口，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种试探。
　　景铄的眼睛这才从元弋白身上移开，望见堂内的情况，眉头一皱，右手轻按在腰间就要上前。
　　可元弋白却先他一步，走到了居中靠左的位置：“兄长，千俞入座了。”

　　景北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太子不仅没有因为位置被占而生气，反而和三皇子以兄弟礼谦让，用小字自称。
　　这都是夏族的礼仪，元燎安发出一声更不屑的嗤笑，然后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元弋白面色如常地坐下，面上还要温和的笑意：“各位也快入座吧。”
　　几位伴读还怔愣在原地，四皇子和八皇子则见怪不怪地绕了一圈，然后坐到了一排内侧的两个座位上。
　　如此一来，四位皇子便都在前排。众人回过神来，连忙微弓着腰绕到皇子们后方去坐。

　　景北筹正要去拉自家小弟，就看到景铄滑溜溜像条小鱼似的从人群的缝隙中钻出来，一屁股坐到了前排元弋白的旁边。
　　景北筹确认，刚刚太子自称小字的时候，他听到的就是小弟拳骨握紧的咯咯声。

　　冰岭的几个人被景铄大胆的行动惊得一愣，乌冰尧倒是不慎惊讶，带着两位族弟规规矩矩坐在中间一排，又邀山什察夏也入座，封朗则找了个后排角落窝着，景北筹本也想躲着点，但无奈自家小弟已经送上门去，便只能硬着头皮坐到了景铄身后。

　　他用指头戳着小弟的后背，想不明白他哪里的熊心豹子胆，但又不敢吭声，只默默想着，小铄与太子的交情似乎远超他的想象，不过目前看来，太子并未表现出什么，像是小铄自作多情。

　　他在脑中复盘着刚刚的情形，只觉得宫中权势交错，利害相争毫不避讳。三皇子咄咄逼人，野心昭然若揭，四皇子和八皇子虽然未在明面上有如此不敬之举，但入座却都选了三皇子一侧，隐隐表达了倾向。
　　太子殿下竟是处于个被排斥孤立的位置，不过他虽年纪尚小，但着实有容人雅量，今日之事想必不是第一次发生，面对如此嚣张的挑衅，能习以为常地化解忍让而不失风度，还能借机把他的礼仪展示给几个夏族人看，这位殿下的心机谋算，也不可小觑。

　　这样一个人，若是有心，估计能把他小弟骗得底儿掉。

　　景北筹望着景铄的侧脸，心中的忧虑更多了。

　　景家是夏族人，有天然的立场在，前朝如何迫害他们全族三代他自幼便听父亲讲述过，叔父当年在北境时，也是听闻了当年还是六皇子的元弋白，才最终在生死决断之际选择了逃往冰岭。叔父一家在东营究竟遭遇了什么，景铄又为何与太子如此亲近，元弋白的身上，不仅藏着生死之谜，还系着景家两代人的命运，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