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逃离夏季》李将歌

67、思欲

　　高二期末考试后，寒假终于来临，学生们得以在长久的高压学习中透一口气。

　　辛睿却没给自己留一天休息时间，从假期的第一天开始便在姨妈的馄饨店帮工。

　　姨夫终于找了份工作，开始稳定的生活，但馄饨店里只剩姨妈一个人干活。还好有了辛睿，手脚麻利、干活利索，负责端菜和收账，有了她帮忙，忙得四脚朝天的姨妈总算是松了口气。

　　假期的第四天，下午三点，正是客人最少的时候，姨妈坐在后门外和隔壁小卖部大妈聊天。辛睿忙碌了一个中午，也伏在桌边歇息，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她睡得昏昏沉沉，似乎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却又累得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辛睿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明澈剔透的黑色眼瞳。

　　大脑依然昏昏沉沉，她下意识地认为这大概是梦境，不自觉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人的脸上轻轻戳了戳。

　　唔，软软的。

　　再捏一捏。

　　嗯，很有手感。

　　手指甲不经意在脸上刮了一下，眼前人眉头一皱，问：“这位同学，你把我当橡皮泥了吗？”

　　沈知年的声音像戳破泡泡的一根针，辛睿瞳孔一震，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猛地坐起身，盯着眼前人眨巴眨巴眼睛，确认了这不是梦，而是真的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知年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刚来。”

　　辛睿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将近四点了。她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头脑也渐渐清醒。

　　她问：“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你又翘课了？”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沈知年龇了龇牙，“今天全市模考，所以放学早。”

　　“啊，模考……”辛睿盯着他看，“答题纸写满了吗？”

　　“……”

　　当然没有。

　　沈知年撇过脑袋，假模假式地看着墙上的菜单：“我饿了。随便给我来碗馄饨吧。”

　　“好，少爷您等着。”

　　辛睿捧起桌上没收拾完的空碗往后厨走，却没注意到地上有水，一脚踩下去登时鞋底打滑，她下意识地抱住碗，身体往后仰去。

　　“小心！”

　　有力的胳膊从后托住了辛睿的腰，辛睿仰起头，与沈知年四目相对。

　　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她听见风穿过玻璃门缝隙时呜呜作响，墙上的挂钟永不停息地沙沙转动。

　　而她的眼前，却只有一个人，只有这一双注视着自己的黑色眼瞳。

　　“小睿啊，食材该准备一下了。”

　　姨妈嘹亮的声音穿过整个后厨，将愣住的两人同时唤醒。

　　沈知年迅速放开了辛睿，并后退一步，保持刻意的距离。

　　姨妈掀开门帘，瞄了沈知年一眼，“这么快就有客人来了？”

　　辛睿避开她的目光，故作淡定地回答：“……嗯，一碗荠菜鲜肉馄饨，大份。”

　　姨妈点点头，回厨房煮馄饨去了。

　　沈知年在桌子旁坐下，辛睿走过来给他倒了杯茶。沈知年问道：“馄饨店生意怎么样？工作忙不忙？”

　　辛睿摇头道：“还好。这里的客源主要是学校的学生和家长，等再过段时间学生都放假了，也就没什么客人了。”

　　他舔了舔唇，“这样啊。”

　　辛睿打量他一眼，瞧出他的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就说，这么犹犹豫豫地干什么？”

　　沈知年清了清嗓子，突然毫无逻辑地提到了考试；“这次的模考，我肯定考得很惨。”

　　辛睿头也不抬地说：“原来你心里有数啊。”

　　“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利用寒假好好学习、重新做人。”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

　　“既然要学习，肯定得有人教吧？虽然我以前也请过家教，但是钱花下去一点水花都没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不太了解我。那我想来想去，能既了解我，又能教我功课的人，那不就是……”

　　沈知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辛睿。

　　“我？”辛睿满头问号，“我是高二的学生，给你这个高四生补习？”

　　“高二下学期就开始总复习了，知识点你都学完了啊。而且我也不指望考多好的成绩，还算能看就行了，以你的水平肯定没问题。”

　　“你之前是在国际高中念的书，怎么会知道万川中学的教学计划？”辛睿眯起眼睛，想明白了，“你全都打听好了，在这儿等着我呢。”

　　沈知年在桌上猛地一拍，掷地有声道：“一小时150块，每课时4小时，一周4个课时——这个条件，你干不干！”

　　辛睿心中飞速计算。

　　每课时600块，一周就能赚2400块，寒假总共4周，那就是9600块……

　　足够她小半年的生活开销了。

　　这个数字实在是让人眼馋，但也因为如此，辛睿反而更加犹豫，“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小同学，这事儿我替她答应了！”

　　姨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从后厨走了过来。

　　辛睿还想再说话，姨妈却抢白道：“一个小时150块，够你在我店里端多少盘子了？再说，就算一个小时只能赚15块，干脑力活不比靠体力吃饭好吗？小睿啊，你成绩好，以后肯定能考个好大学，有大出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小破店上。”

　　“姨妈……”辛睿知道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正因如此，她反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姨妈又转头看向沈知年，“小同学，这事儿我替她答应了。你放心，我们小睿成绩很好的，一定会认真教你的。”

　　沈知年噙着笑点头道：“嗯，我相信她。”

　　“你还想吃点啥不？今天这顿我请了，别跟我客气啊！”

　　“谢谢阿姨，我吃馄饨就够了。”

　　“行，那我先去忙了。”

　　完全不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姨妈和沈知年快速拍板定音，喜滋滋地回了后厨。

　　沈知年乐呵呵地看着辛睿，咧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满脸写着得意。

　　辛睿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想了想，问道：“你什么时候放寒假？”

　　“明天模考结束，还要两天评讲试卷，之后就放假了。”

　　“好，今天是周一，从周四就开始补习吧。”

　　“啊？周四不就是寒假第一天吗？”

　　辛睿眉毛一挑，问：“怎么，现在又不想学了？如果只是一时兴起，就别找我了，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不不不。学！”沈知年握紧了拳头，“我一定好好学。”

　　·

　　周四上午，辛睿随沈知年来到位于阁楼的秘密基地，冬日暖阳透过天窗照进来，屋内弥漫着惬意的暖意。

　　整个房间还是和上次见到时一样温馨，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房间里多出了两张书桌和椅子。

　　辛睿说：“我让你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学习，你就选了这里？”

　　沈知年谈说到：“这很清净啊。你看，我们现在完全听不见小妹在房间乱敲钢琴的声音。”

　　辛睿指着桌子上摆着的茶、果汁、水果和小零食，说：“这哪里是学习的地方？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暖饱思淫……”

　　她说到一半突然可卡住，意识到自己引用名句失误，这个小房间里只有她和沈知年两个人，若说“思□□”，岂不是在指向他们自己？

　　沈知年明知故问：“思什么？”

　　“思……不思学习。”辛睿难得露出了心虚的表情，话中的底气都弱了三分。

　　沈知年偷偷笑了笑，不再逗她。

　　他从角落里拖出一个硕大的书包，说：“大人冤枉，所有的学习用品我也都准备好了。你看，书卷、草稿纸、笔记本、参考书，还有一整盒新水笔，手机我都搁在房间外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绝对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学习。”

　　他微笑着眨了眨眼，满脸写着“乖”字。

　　辛睿拉开椅子，在书桌旁坐下，“好，那就开始吧。先写一张试卷再说。”

　　“啊？这么直接吗？一上来就直接写试卷？人家还没有做好准备。”

　　“你还有一个小时五十九分钟。”

　　沈知年立马抓起了笔。

　　结束课程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冬夜早早降临。

　　沈知年疲惫地瘫倒在客厅沙发上，像一摊不成型的泥巴，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句呻-吟。

　　沈见岁打了一整天游戏，拿着一包薯片下了楼。看见他这副模样，她怪道：“你这是什么鬼样子？和辛睿一起甜蜜相处了一整天，你不是应该很兴奋很激动，恨不得旋转跳跃不停歇吗？”

　　沈知年痛斥她：“我请问！谁写了五张卷子后还能旋转跳跃不停歇？我写得水笔都快冒火星了，现在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沈见岁耸了耸肩，毫无怜悯之色，“活该。你要是这点苦要是都受不了，趁早死了吃天鹅肉的心吧。”

　　辛睿也从楼上走了下来，“你的错题我都整理好了，晚上你再看一看，我明天来检查。今天就到这里，我该回家了。”

　　沈知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追着她出了门，“我送你回去！”

　　沈见岁嚼着薯片，无奈地摇了摇头。

　　·

　　入夜后，气温大幅下降，江南的湿冷气息无孔不入，穿透厚重地衣物直往毛孔钻，辛睿不禁裹紧了衣服和围巾。

　　夜里的行人越来越少，辛睿走在安静的街道上，想了许久，还是对身旁的人开了口：

　　“沈知年。如果你觉得太累的话，现在放弃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