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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解契化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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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契化形仪式由腾黄神君亲理,向来冷清的天道阁今日格外忙碌。
阿黄蹲在容曦身旁,不时舔舔爪子,眼瞅着前面布置道场的名义上的外祖父,又转头看一会来往不绝的宫吏,倒是比平日里格外安静。
秀手覆上它的头顶,长长的尖耳在触及到主人的安抚后逐渐平了起来。
——阿曦,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什么?
阿黄将大脑袋靠在容曦的肩上,轻嗅着主人淡淡的兰花香气。
——你肯定是掌握了那珠子的线索,这线索大概不是好的,所以你急着同我解契。
容曦有片刻的沉默,而后将头亦歪在阿黄的头顶。
——阿黄变聪明了,不过你猜得并不全。
——切,你来说说你的托词。
容曦不自觉提起嘴角,有些正经的传音道:
——你得了外祖的助力,实力必然突飞猛进,我以后还得靠你保护呐。
阿黄眯着狭长的赤眸,低低哼了一声,微皱的眉头松散了些,好像解除血契也挺有用的。
容曦抬手揉着它下巴的白毛,缓缓传音:
——小傻子,不管有没有血契,你都是我的亲人,不要害怕,我始终站在你背后。
阿黄没有再回应,大脑袋又往自己主人的脖颈处凑了凑。
帝神大人出现在九曲冰廊尽头,一眼便看到了天道阁前主仆依偎的温馨景象。
他立在廊柱旁,眉眼冷漠,身侧的威压愈发厚重。
遮天在后方,察觉到了周身气势变化,将要抬头看他,却听见自己的主人问道:
“解契化形要多久。”
绿衣青年摸摸头,琢磨着主人突然关注这件事的用意,恭敬答道:“主人,腾黄神君说契约解除、化成人形需两个时辰,但小东西的初形态约莫像个人族少女,要一年后才能与寻常女子无异。”
像是想到什么,遮天有些担忧道:“腾黄神君说小东西有些心绪不宁,不过好在容侍卫一直伴它左右。”
“你来陪它。”
“哎?”
帝江并未看他,语气听不出情绪:“不乐意?”
“乐意!当然乐意!”
遮天被突如其来的一年惊喜冲昏了头,不自觉接着话茬问道:“不知主人要去哪里?”
“桑泉山。”
“桑泉山...”遮天若有所思,忽而面带敬色:“近日听闻司幽国国主文静受了重伤,王庭混乱,若吾主降临,局面便安稳了,主人高瞻远瞩!”
神域之主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而后看着远处那抹紫色,淡淡道:
“陪她散心。”
说完,便若无其事地大步迈进了连廊。
“......”
青年呆若木鸡,费了好一番功夫去理解主人适才说得话语,待他反应过来,行动却是有些滞缓。
山巅之上,九重绛宫云雾缭绕,大敞的阁门间偶尔云雾漂浮,尽显巍峨。
天道阁前庭,腾黄广袖一甩,极为专注地将阵图封笔,眸光瞥过自己的外孙,正巧看到帝神大人徐徐而来。
天帝山的主人面色一喜,忙迎上前高声道:“恭迎帝神大人。”
话音一出,在场的宫吏跪了一地。
帝江微微颔首,算是同他打了招呼,目光便转向了别处。
腾黄神君忙转身,吩咐下人布置座椅。
十几丈外,相拥在石头上的一人一兽早已恭敬而立,齐齐喊道:
“帝神大人。”
金文墨袍缓缓走近,容曦不自觉将头更低了些。
神尊停下脚步,站定在她身前,修长的手指贴近了她的头顶。
紫眸微动,容曦稍稍向后挪了半步,透着薄红的面庞上多了丝愠怒,正巧抬头的瞬间,对上了一双平静的金眸。
“树叶。”
他的手掌自她头顶落下,一片翠叶竖在两指间。
“......谢...帝神大人。”
容曦咬着贝齿低头谢恩,极不情愿地将双手伸出,下一个瞬间,清凉的掌心碰触到了指腹的温热。
她抿起唇,迅速将手藏在袖内,紧紧攥着翠叶。
寒风凛冽,雪山之巅,连棵树的鬼影都见不着,怎么可能有树叶。
就在她以为面前的龙纹靴会迈走的时候,耳侧传来帝江颇具威严的声音:
“光阴宝贵,不容有差。”
阿黄早就被神域之主的举动吓傻了眼,满脸尽是不可置信,哪里还能听到神尊的“谆谆教诲”。
腾黄将帝神大人的御座安排妥当,自然是没有关注这边细微的举动,只是听到了域主的话尾,内心不禁感慨连连。
没想到自己的外孙女在神宫这些日子,颇受帝神大人看重,不仅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域主降尊屈贵前来观阵,还被细细嘱托,看来这天帝山离崛起不远了。
如此想着,“承蒙帝神大人关怀,腾黄与幼孙不胜感激!”他忙接过话头,将帝江引去了御座。
阿黄僵硬地转过脑袋,张着大嘴巴看向容曦,一副明显没有回神的样子,呆滞的目光正巧看到了走近的青衣男子。
它挤出一丝神志,瞧着遮天愣怔的神情问道:“你这模样...是被雷劈了?”
遮天睨了它一眼:“你不是也被劈了?”
阿黄讪讪:“彼此彼此。”
像是瞬间回过神,两人不约而同盯着某位红颜。
容曦微笑:“我这短剑,应该能把树叶削成泥。”
遮天:......
阿黄:......
正午时分,山风迎面,骄阳正盛。
天道阁前,数十名白衣宫吏跪于大阵两侧,敛目低首。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峰相薄……”
巍峨道音响彻山间,腾黄神君着直领大襟紫金长袍,手持玉柄拂尘,他正面迎着日光,双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
乘黄幼兽立于阵中,伸展的龙翼线形流畅,金色毛发在普照的艳阳下熠熠闪光,仿佛与冰川天地融为一体,给人一种无比和谐之感。
容曦盘腿坐于大阵正东,凝视着几米外的阿黄。
“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
山川明朗,庄严之音绵绵耳畔,她的思绪渐渐飞远。
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繁茂的山林间,那泪眼婆娑的小狐狸无助地躲在性命垂危的母亲身侧,绝望的目光哀求着少女;
又好像看到了数不清的日夜里,野狼窟矮小的石屋旁相互依偎着静看落日的背影;
亦有寒冬之日中,嚎啕大哭的女子跪在废墟之上,身旁寸步不离的灰黄身小兽;
还有那夕阳垂暮的落霞山角,跳跃在林间抓捕走兽的矫捷身躯……
“百年大小枯荣事,过眼浑如一梦中。”
白濛濛的飓风自上空垂直落下,通体金光的灵骨裹挟着赤色火焰从风门飘然而出。火苗纤细,一触即阿黄的毛发便立刻汹汹燃烧起来,竟将它完全包裹其中,而幼兽却没有任何不适的神情,依稀间身形愈发壮硕起来。
容曦垂目,专注地望着阿黄的方向,赤色火焰沿着阵道慢慢延伸,与她的灵息交汇之时幻化成了一朵丈许大的紫红莲花,在她身侧旋转不停。
灼痛自心头蔓延至额尖,柳眉微蹙,不消片刻,一滴极红的血珠凝于额心,灼热之感随着血珠离体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略有空虚的清凉之感。
“早将壮岁尘缘了,神泽山川归去来。”
她的阿黄,还是长大了。
她平安将它护到了长大啊。
若是她向那灵骨大喊一声,它的母亲也许能听得到吧。
一滴泪自瓷白的面庞滑落,紫衣女子慢慢阖上了眼睛,身体有些体力不支般摇晃起来。
仪式将毕,阵中的乘黄已完全变为成年形态,此刻它周身遍布赤金色符文,巨大的光球将其圈住。
“来人,待本座将容侍卫移出阵法,送至宫内休...”
腾黄正欲向容曦施咒,发现她所在的生门处空空如也。
再抬头时,却见帝神大人早已跨入连廊,怀中似乎抱着一个人。
紫衣雪肤隐于银发之后,域主的背影消失在九曲冰廊的尽头。
“这是...”腾黄神君一脸惊恐地回头看着青衣男子,素来沉稳的面上遍布迷茫。
遮天此时倒是颇有些淡定气势,他面无表情扯了扯嘴角:
“神君回神,请继续化形仪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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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鎏金红漆木门被缓缓推开,脚步轻缓地踏进房内。
床帐内,男人如一滩烂泥般躺在被衾间,肥白的肚皮裸露在外,十几只指盖大小的乌蝇似是被开门声惊扰,扇动着翅膀砰向帐帘。
腐烂的恶臭混着鲜血被外面吹来的风推散开,黑暗被门缝的光驱散,卧床男人的惨像有些狰狞。
公孙羽冷冷地看着他,忽的笑了一声。
“父亲沦落如此境地,真让人心生可怜。”
原本宛如尸体般的男人,在听到儿子的话音后竟开始抽搐起来,公孙考强撑着睁开眼,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蓝衣:
“...孽...障,竟敢...弑父...”
“啧,父亲可别乱扣帽子,儿子可担不起这骇人听闻的罪名。”
说完,公孙羽抬起袖袍,作势挥了挥床上的蚊蝇,面对床上胸口血流如注,四肢筋脉尽断的男人,毫无嫌弃之色。
“也不知这些下人整天都在做什么,竟让父亲腌臜至此。不过嘛,”
他顺了顺帽檐垂下的飘带,有些惋惜地继续道:“就算您偷偷将那点灵力护住心脉,又有什么用呢,您已经用不着再被服侍了。”
矮身男子低低笑着:“羽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父亲成全。”
公孙考拼尽力气,颤颤巍巍伸出手指着他:“不肖...子,你...不...得好...死!”
“父亲真是聪颖,一如往昔。”
男人面容扭曲,阴恻恻的目光直直盯着床榻:“儿子想借您性命一用,容不得您慢慢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