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洲州

31、代言人

　　“女士们先生们，终点站奉平东车站到了，请下车，下车时请注意车厢与站台空隙，防止踏空摔伤。”

　　高铁穿过田野，穿过村落，穿过工厂，车窗路过河流，路过高压塔，路过深褐色的灌木丛，未融尽的冰雪还堆积在沿途的边边角角，灰蒙蒙的天空却又在酝酿一场新的大雪。

　　宋帝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再次踏上这片北方的土地，都快要忘记这里剐得人生疼的北风和雪水浸润后的洋灰地是什么味道了。

　　还没出站，佳佳的信息催命似的进来，好像觉得这样也不能表达自己急切的心情，干脆拨来一个语音电话。
　　“姐，你们要用贝贝做代言人吗？真的假的？”

　　宋帝被佳佳激动的声音震得耳朵疼，将手机拿远了一点。

　　“对，我这次到奉平就是来敲定这件事的。”
　　“哇！哇，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

　　宋帝再次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倒是忘了这丫头如今也在奉平出差。

　　“佳佳，如果你再不收敛一点，我不保证我是否能听力健全的带你见到你的女神。”
　　“真的，姐，你答应了，太好了，姐，我爱死你，你等我。”

　　宋帝尴尬地看看王特助笑笑。

　　宋帝当初跟季泓棣说要用燚贝做代言人的时候，季泓棣让她再等等，在他看来燚贝那部《山雨》的影响力远不止如此。果不其然，真让他等着了。燚贝凭借那部电影在亚洲电影节拿了两个大奖，最佳女配和最佳新人奖，下半年大爆出圈。

　　“可是老板，代言费现在多加个零都不一定够用。”
　　“没关系，我不缺钱。”
　　好好好，都是有钱人，就她抠门还瞎操心。

　　讲道理敲定代言人这事轮不到宋帝来，怎么着都该是姜之，季泓棣却说姜之的家世会帮倒忙偏让宋帝来。
　　赶鸭子上架不放心又派了自己身边的王特助跟着一起把把关。

　　——

　　燚贝那边把地点约在了摄影棚，离得不远，宋帝直接让佳佳在影棚跟她们会合。

　　“王特助，等下我的开场白是什么？”
　　第一次干这活儿，宋帝没经验，心里没底，怕把事情搞砸。

　　“宋总，别紧张，等下我来说，你配合我就行。”
　　“行。”

　　答应是答应了，但心里还是怯得不得了，转头不放心的警告佳佳。
　　“一会儿收敛点。”

　　佳佳立刻抿紧嘴巴，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摄影棚内光线稍暗，两盏大灯都对准了白色的背景板，燚贝裹紧助理递过去的羽绒服朝他们走过来。

　　“贝”佳佳话还没出口，被宋帝一记眼刀硬生生吓回去。

　　“到化妆室谈吧”
　　燚贝走在前面领着他们从侧面绕进化妆室。

　　“请坐，不好意思，只有矿泉水了，各位将就下。”
　　燚贝给每个人递了瓶矿泉水，应该提前处理过，现在还是温热的。

　　佳佳接水的手都是颤抖的，没出息的快要哭出来了。

　　“谢谢”
　　宋帝替佳佳接过，塞给她，答应带她来真是个无比错误的决定。一个恸哭流涕的同行者，怎么看都不像是专业公司会有的操作。

　　燚贝没有一点大明星的架子，笑脸相迎招呼她们坐下，她这个咖位自己来对接商务倒是不多见。

　　“开门见山，贵公司的产品我也用过，体验感很好，创意也很好，但我更关心各位做产品的初衷。”

　　面善的小白兔突然正经起来，目光锐利的盯着她们等待一个答案。

　　“我们做产品的初衷当然是为了更好的服务于女性……”
　　王特助早有准备，自信开口，却直接被打断了。

　　“抱歉，你说的这些我在宣传资料上都看到了，但都太官方了，说实在的没有打动我，有没有我没听过的，别的，创始人应该更了解吧。”

　　燚贝锐利的目光直逼宋帝的眼睛，好像她们是第一次见面，一点情分不留。

　　听到“创始人”三个字宋帝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是顶着创始人的头衔来的，怎么办？

　　该怎么说才能打动她？什么样的初衷可以让最近这个红到发紫女明星想要跟她们合作？
　　宋帝把近几年来听过的励志演讲的词儿都想了个遍也没找到能用的，牺牲，奉献，独立，好像都不太合适。

　　燚贝有点失望的叹了口气，两只手臂一僵支起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准备起身婉拒送客。

　　“英雄主义，女人的英雄主义，女性之间的相互救赎，因为自己曾受过苦，所以希望可以凭借自己不让别人再走自己的老路。”
　　宋帝来不及仔细揣度措辞，直接脱口而出，坚定的目光对上燚贝的眼睛，观察燚贝的态度。

　　燚贝莞尔一笑。

　　“女人的英雄主义，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我很喜欢。”
　　燚贝又恢复了起初放松靠在椅背上姿势。

　　宋帝急中生智的一句话正中燚贝下怀，王特助也跟着她的口风立刻转换了说辞，三言两语将宋帝的话润色联系上了她们的产品。

　　燚贝的脸色也逐渐回转，笑容悄悄展现。
　　“实在抱歉，最近太多打着服务女性的旗号实则收“粉红税”的公司来谈合作，我实在没办法才这样谨慎的，希望你们理解。”

　　“应该的，应该的。”
　　王特助微不查地出了一口长气。

　　宋帝也悄悄在心里长出一口气，过关了，终于过关了。

　　——

　　季泓棣一定算是最高明的商人了。原本宋帝还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是她去谈代言，为什么最近一直是她在跑合作露脸？
　　直到今天季泓棠再一次让她以创始人的身份接受访谈她才明白，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同样是创业，创始人如果是姜之，舆论方向大概会变成有钱人就是有捷径，钱总是流向不缺钱的人。
　　换成宋帝，一个普通人凭着自己的坚持一步步做到今天，这个故事会变成一个励志鸡汤，无论是话题度还是影响力上都比原来要大。

　　季泓棠这一篇一篇通稿发下去，再加上代言人燚贝的影响力，宋帝成了新时代女性代表，研舒销售额也成倍增长，在业内也是叫的上名字的牌子。

　　这一年算是圆满结束，按季泓棣的意思，年会也应当借势炒作一番当宣传，所以今年年会搞得异常“豪横”，包下了一整个山庄。当然不只是她们公司，还有季泓棣自己的公司，其他合作方也会有代表到场，还邀请了燚贝亲临。

　　春寒料峭，奉平的冬天温度也冷得人直哆嗦。
　　按理说京江人是最耐冻的，因为京江的寒季有五六个月之久，雪下的大的时候没过膝盖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宋帝已经离家太久了，早不适应寒冷的气温，来奉平几天了，说是年会团建，她几乎不去室外，没事就窝在沙发看其他人乱闹。

　　大明星要来的信息早几天散出去，现在山庄内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媒体记者，窗子望出去，山上，树上都是明晃晃的闪光灯。

　　看到通告费的时候，宋帝两只眼睛一起默契的数零，确定小数点没有打错吗？

　　姜之却一脸不在乎，“这才哪到哪，人家这都要少了。”

　　“之之你学坏了，换以前你肯定比我心疼。”
　　“拜托，我们以前什么身价，现在什么身价。”

　　宋帝想起来自己揣着五百块逃出家门打工挣学费的日子，心里很不平衡地惆怅了一会儿。
　　化悲愤为食欲，拿起桌上的巧克力朝嘴里塞了好几块，什么破巧克力要六百块，这都是钱啊！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李途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宋帝身后，正瞧见她一只一只的扒开巧克力包装往嘴里塞，嚼都来不及嚼。

　　宋帝嘴里塞满了巧克力，不用想都知道每颗牙齿是什么丑样子，只好举起手掌挡住嘴巴，含糊不清说了句，
　　“少管我。”

　　晚上年会正式开始，各路代表也都差不多这个时间陆陆续续到酒店。

　　李途年还没说什么，后面便有人喊他。

　　“李总。”
　　两人碰杯，寒暄两句，李途年就又被其他人看见了，三言两语拉扯着把李途年推到了那边人群里。

　　“怎么样？年年帅吧，要不要下手，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
　　姜之凑到宋帝耳边怂恿她追李途年。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告诉季泓棠，你看上李途年了，看他答不答应。”

　　姜之嘴角一耷拉，八卦的兴致走了一大半。
　　“别老提那姓季的，扫兴。”

　　“没办法，姓季的是金主爸爸。”
　　“是他哥投的钱又不是他，怕他做什么？”

　　每次宋帝一提这姓季的，姜之就说不过她，这姓季都快成宋帝的护身符了，姜汁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因为姓季的铩羽而归，挖空心想了半天憋了个大招儿。

　　“你这么怕那姓季的，干脆我跟他推荐你，让他也包养你。”

　　偏这会儿整个宴会厅空前的安静，好死不死季泓棣和他太太也正好出现，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宋帝这边，连带李途年也被打量一番。

　　宋帝一口酒没咽完，呛得自己咳个不停。

　　这下所有关于她和季泓棣的桃色新闻算是坐实了。

　　宋帝眼疾手快，从桌子上拿一块小蛋糕塞到姜之嘴里。
　　“你多吃点，少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