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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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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之地青吟街巷
秋分时节,天色昏暗,细雨蒙蒙。酒馆二楼,周夕辞坐在窗边。
雨水顺着风的心意从窗外斜跳进来,跑到桌檐上。焕然轻笑,手指轻轻磨搓,湿润清凉的触感在指尖晕染开来。
雷声轰鸣,带着一往无前的愤怒,携闪电来袭。乌云缩在一旁不敢招惹,赶忙落雨。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他们同仇敌忾,追着一辆官兵牵引的囚车,里面有三人,一对夫妻,一个六岁孩童,皆蓬头垢面。
手中的菜篮被当作声讨的武器,烂菜叶、臭鸡蛋一通招呼,男人面色黑如锅底,妇人低声啜泣。孩子被一个鸡蛋砸中额头,腥臭的汁液席卷,他闭眼抬头,眼中毫无生机,似乎是希望细密的无根水洗净身上的脏污。
声音嘈杂,周夕辞沿窗外望去,隔着朦胧的水汽看到了小孩并不洁净的脸。
怎么可能?
江寒枝!不可能,这时他应还未出生!
看着囚车里那张无比相似的容颜,惊异迷茫随之袭来,似乎有什么未知在悄悄发芽,无法控制。突然,手上一阵刺痛,酒杯滚落,摔成碎片,滚烫的酒水从桌边滴落,瘙痒与疼痛抓回了他飘散的思绪。
周夕辞冷静片刻,招手向小二示意。
“客官,有什么吩咐?”话刚落下,两片金叶子就到了手上,小二愈加恭敬起来。
“那车里是什么人?”周夕辞指着囚车问道,犹豫片刻,重声,“……那孩子又是什么人?”
小二定睛一看,立马答道,“公子,您有所不知,车里男人本是镇北都使,因私通外敌被缉拿回京,今日便要问斩,其余两人应是他的妻儿。”
“今日问斩?”
“是。”
***
雨淅淅沥沥地下,棕鬓马的马蹄踏过路上积水,车轮辘辘滚过,囚犯被粗暴拽下,身形间更添狼狈,赤脚走过人潮,铁镣在手脚间作响,头被押在断头台上……
“行刑”县官一声令下,刀光乍现。
周夕辞不知看了多久,也不知手里什么时候多了颗石头,只知白光入眼,胸中涟漪四起,石头迸射而出,打断刀刃,众人一片惊呼,身影闪过,台上孩童消失无踪。
雨吹打脸颊,房屋飞快后退,没有疼痛,天空的边际是天虹呐!我没有死吗?
我在做梦吗?或是死后幻境?不要停,真的……
小孩失眠得太久,直到现在才安心让眼下青黑牵入梦乡。
***
雨停了,簌簌风响,深巷里空无一人。
周夕辞抱着孩子稳稳落地,铁链作响,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救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仅仅想要追究他的身份吗?还是其他……他也说不清楚。
步履间,小孩手脚间铁链碰撞,清脆刺耳,眼不在他身上,修长的手却已经悄悄握紧铁链,铁链化作飞灰,灰尘受风吹拂,穿过巷陌,落到不知所措的未来。
孱弱的孩子靠在肩头,享受着片刻的温暖。
周夕辞看了一眼,沉默中转移了视线。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加重了寒凉,无论是与不是,也只是个幼童啊。
转眼消失在陌巷。
***
小意坐在柜台,一下一下敲打算盘,百无聊赖,没有营业,医馆里没有一位病人,师父出门采药,周先生也出去了,他只能看家发呆。
月白衣衫映入眼帘,他顿时眼前一亮,“周先生,您回来了。”披风包裹的孩子安静地躺在周先生怀里,等等,周先生抱了个孩子回来!小意失语片刻,迟疑道:“先生,这是……”
“没事,你去找一套适合他穿的衣服。”看了眼小孩,身上满是脏污,补充道:“再打桶水来。”
“嗯,好。”
房间里,沉香香韵甜凉、通透,让人平心静气安神入眠。
水汽氤氲,囚服扔在一边,热水包裹住冰冷的身躯,传导它的热量。水波下黑紫的淤青清晰可见。胸膛、手臂、腰脊,鞭痕上覆盖着丑陋的痂,力度不由放轻。水中,他的双手手腕肿胀,耷拉无骨,细观,却是腕骨断裂,骨头碎成一片,嵌在肉里。握住他的手,轻轻往起抬,掌中的指尖颤抖,周夕辞转身又点了一炉沉香放在旁边,等他深深睡下,青色灵力缓缓裹住裂断处,青灰的手臂像注入一股暖流,枯木逢春,经脉一根根系连上。远风吹近,香溢流转,由浓及淡,品味不尽。
周夕辞抱他回床上,换上干净的亵衣。眼睛不经意一扫,这是什么?江寒枝脖子上佩戴了一个物件,先前并没有注意到。凑近一看,灰扑扑的像石头。心底泛起一阵疑惑,这黑漆坠突兀,为何刚刚没看到。
阵法的痕迹,拇指擦着粗粝的线条,握在掌中,闷青爆出,荡出一圈涟漪。张开手掌,灰扑的小石也露出庐山真面。
瞳孔骤然紧缩,难以置信。
舍利,竟然是舍利。佛家至宝早年消失无踪,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死囚身上,还设下障眼法。
周夕辞死死盯着,脑中急雷拨云见雾般窥得一窍。
是要保护舍利,还是……保护某个人?
周夕辞复杂地看向睡着的孩子,他,究竟是谁?
是你吗?江寒枝。
卷卷画面映入脑中,枯枝、残鸦、血泥、骷髅……江寒枝,生身不详,自出世携千年煞气,神智不清、不分正邪,自此,终成祸患。
青色的灵力探向他的心脉,浅浅进入便有阻挡,似是封印。灵气渐深,“铮”的一声,金光大显,周夕辞被震开,踉跄几步稳住身形。是了,紫黑色煞气,不会有错!定是你——江寒枝!
六年前,乾坤颠倒、时序移位,也带回了你吗?所以才改变了一切。但又是谁给你带上了舍利压制体内煞气?
周夕辞向前几步想在看清楚一些,不禁想问,“你为什么要回来?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哂笑一声,无数的问题嘴角徘徊,却只能沉落,静默无言,无人回答。
落日余晖洒进窗内,寂然无声,周夕辞倚坐在床边,桌上的茶已经凉透,心也静了下来。
暗光下,周夕辞手中秉著一柄利刃,慢慢地抵住江寒枝的脖颈,轻轻一碰,皮下的血色晕染上表皮。
稍一用力,江寒枝停止了呼吸。
安静极了。
这个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江寒枝直勾勾盯着他,晶莹的眼睛在阴影下像星星一样。
周夕辞愣神,转瞬露出微笑,同时抵在江寒枝脖子处的利刃消失,“你醒了。”
***
杀了他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而且,未必能真的杀死他!
留下他,将来或许会有其他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