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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本座遇黄鼠狼 ...

  •   六塘镇麻雀虽小,倒是五脏俱全,巴掌大点的地方,倒是有能遮风避雨的城隍庙。
      姜鲤现下就在这城隍庙里,身边齐齐整整躺了五个人,这五人就是方才救下来的正阳弟子。这五人中除了双臂被斩的范统,其余人只是受伤晕厥,且经脉有所断裂,短时间内无法御剑。而姜鲤检查时发现这五人时,发现他们百会穴与四神聪穴都有被点穴的迹象。
      话说回来,说是救,其实不准确,因为凭姜鲤当下这刚破渊渟大关的实力,越级揍一顿阮仲这样破了八川泽的修道者不算难事,可是要从方才那黑袍手中抢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那人就这么退了,不伤姜鲤分毫,似乎目标只是正阳这五人。无关人等,譬如姜鲤,是头发丝也不碰。
      而最古怪的不在此处,而是姜鲤轰出去那灌满灵力的一掌时与他身体接触,只那一下,足可知此人实力强劲,灵视勘察不出,实力必是关山以上。破关山者,一眼就能看破姜鲤气海内只有一潭千尺深渊,根本无需躲避那一掌,可那人却双臂交叉以格挡,动作极其熟练迅速,甚至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哐当一声,城隍庙大门骤然被风吹开,那大门年岁已久,生了锈的铁轴发出叫人齿酸的吱呀声。这风吹动浓云,使之遮天蔽月,城隍庙正中的清辉都淡了好些。
      那风不似农历二月里的夜风,透着一股诡异的阴寒气,夜色正浓,若不仔细看,那阴风裹在其中而来的一股子淡黄色的微风便极难发现。
      姜鲤飞身闪至城隍神像身后,敛住气息,凝神窥探。
      又一阵风吹过,周遭树木沙沙作响,浓云散去,天边一轮弦月露出半个下巴,雪白,将水银般的月光泄了一地。
      那月光直照在一团黑影上,少顷,那团东西突然动了动,刹那间高了几寸,又大了几圈,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原先匍匐在地上的黄鼠狼。它两足踞地,直起身来,舒展腰身,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副情态,活脱脱就是个人。
      这黄鼠狼没注意到地上暗处正阳的弟子,大摇大摆地溜达进来,轻巧地跳上供案,抓起案上上供城隍神用的果子凑在鼻尖闻了闻,觉得气味差强人意,干脆随手丢开。那果子就这么被丢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停在了正阳五人脚边。
      黄鼠狼在这碟盏之间乱蹦,将瓷碟瓷碗碰出锵锵声。见尽是些馒头花生芋头之类,只得随手抓了一块芋头,一屁股坐下来,翘着二郎腿吃了两口,边吃边从嘴里发出嫌弃的“啧啧”声。
      半块芋头没下肚,它又嫌这芋头没滋味,随手丢到一边,又跳下去寻那枚果子。
      那果子就在正阳弟子脚边,恰巧那正阳弟子不是别人,是刚失了双臂的范统。它刚捡起果子,一抬头见地上瘫着个无臂人,又没声没响,惊得朝后一窜三尺,嗷一嗓子叫道:“哎呀妈呀死人了死人了!”
      它这一窜不要紧,竟误打误撞撞上了城隍神老爷的神像。
      六塘镇人兜里没钱,又是奉行“心诚则灵”,这城隍神老爷的神像做的也是够寒酸够敷衍——内里竟是木头,外头囫囵个包了张彩纸,草草画出五官和衣饰来。
      那木头城隍神老爷本就不稳固,又挨了它一屁股,当即朝后倒下来——没倒成,神像被自正中劈做对称两半,而后两块木头各分东西,一块朝东倒,一块朝西,将之一劈为二的东西也豁然开朗——是一把铁铲。
      它黑豆一般的眼睛瞪着那乌黝黝的扁方金属,隔了整整两秒,才嗷一嗓子又叫出声来:“哎呀妈呀有鬼有鬼!”
      还没等它窜起来,后颈就被人拽住,凌空拎了起来。
      姜鲤拎着这吱哇乱喊的黄鼠狼,左右晃了晃:“黄鼠狼精?”
      “胡说!”那黄鼠狼被触了逆鳞,嘴里也不“鬼鬼鬼”了,回过头来用两粒黑眼睛瞪她,“是黄大仙!”
      姜鲤说:“都没成人形,成什么仙?”
      “马上就成人形了,成了人形就是仙!”
      姜鲤纠正:“成了人形也有可能是妖。”
      “不会的,一定是仙!”
      “大仙也偷贡品?”
      黄鼠狼兵来将挡:“那叫纳供!”
      “大仙还浪费。”
      接着水来土掩:“这是取其精华。”
      它梗着脖子强调:“总之,不要瞎叫!”
      见它语气笃定,姜鲤发疑:“南方临水,阴盛而阳缺,是海族修道成仙的地方。陆生之物若要成仙,得往北去,北方山多。山阳水阴,若是连这都不清楚,如何修仙?”
      南方化人形的黄鼠狼姜鲤不是没见过,只不过虽各个脸上贴金称自己是“黄大仙”,却都是黄鼠狼精。
      那黄鼠狼后颈皮能感受到活人体温,便知这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当下松了一口气,语气也镇定下来。
      “小丫头片子管这么多做什么?还不放我下来?”
      姜鲤说:“小丫头片子?你才多大?”
      “那也比你大!本大仙活了有五十载了,还不尊重点放我下来!”
      五十载?仅活五十载便能口吐人言的黄鼠狼的确算得上稀罕。
      姜鲤将它晃了晃,坚持道:“先回答我,否则不放。”
      黄鼠狼气极,这就要调动灵力挣脱,可灵视一入姜鲤气海,先是被那浩瀚而深邃的万丈深渊震撼,而后又见深渊上空盘旋的阴阳游鱼,忙不迭收回灵视,问道:“你……你是从哪来的?”
      姜鲤知它窥探自己,就大大方方任它看,毕竟这气海不是原先那般,即便黄鼠狼神识进入,也不会被鲸鱼掀起的巨浪震碎。
      “我先问的,你答了,我便答你的问题。我师父教育我说话要算话。”
      黄鼠狼挣扎两下,可被死死钳住,只得放弃挣扎:“现在不一样了,南方阳气也盛,不比北方差。而且北方……不太平。”
      “怎么个不太平?”
      “哪有买一送一的,你倒是会讹人,放我下来。”
      姜鲤守信,松了手,那黄鼠狼在地上滚了一遭,在姜鲤跟前站定。
      姜鲤道:“我是东北人,如你所见,我也修道。”
      黄鼠狼负手在身后,围着她转了一圈,视线倒一直钉在姜鲤身上。
      末了,得出个结论:“我没见过你,可觉得熟悉。”
      姜鲤上辈子是仙门之首,自然不会同一只黄鼠狼有什么交情,那黄鼠狼自己朝下说了下去:“北方如今不同以往,阴气横行,鬼物多生,所以不太平。而南方如今阳气更盛,适合陆生之物修道。”
      它说的认真,神情不像是作假,作不作假,出了这样的事,姜鲤也得放在心上。
      何况,兽物本就是比人对阴阳气息更加敏感。
      阴阳倒转,无异于有悖天理,本该阳盛的地方阴盛,而本该阴盛的地方阳盛,长久下去,必然出大问题。
      姜鲤问:“这阴阳颠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黄鼠狼精挠了挠脑袋:“这我哪记得?”
      姜鲤说:“那南方如今阳气阳盛,岂不水患多发?”
      黄鼠狼道:“何止啊?我去过南边的高小庄,那儿临海,渔获一年不如一年,渔民出海都是大问题,每每出海,便遇上海上风暴,大浪一扑,便是浪里白条也逃不脱。”
      它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是蛟龙暴怒呢。”
      水生之物食阴而长,阳气增多,自然是情绪紊乱易怒。临海渔民靠出海为生,频频遇上海浪,的确是大麻烦。看来这高小庄还得原路重返一趟。
      姜鲤谢过黄鼠狼,拎过铁铲便要出门,却被黄鼠狼拦下:“你去哪儿?不会是高小庄吧?那儿去不得。”
      姜鲤满不在乎道:“无碍,不过是勘测阴阳罢了,怎会与蛟龙起冲突?”
      听他这一说,她这才想起那正阳五人还挺尸在庙里,又返回去席地而坐。
      不知道这些人的记忆被消除到什么程度,还是弄清楚再走为妙。
      黄鼠狼围着这群人转上一圈,道:“下手真重。你干的?”
      姜鲤说:“若是我做的,便不会在此处守着他们醒来了。”
      黄鼠狼觉得有理,又三蹦两蹦蹦到她跟前,道:“你气海同旁人不一样。每个人破关后气海内的景象都不同,我见过破渊渟后气海是山里清泉的,泉水上横着一株桃树,桃花飘零落在水面,也见过气海是一洼浅水的,水清澈见底,可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浩瀚的深渊。”
      它说的不错,气海人人不同,方翠微说过,各人气海与心境息息相关。譬如徽若在破了渊渟大关后,气海是沙海中的一眼月牙隐泉,隐泉周围沙原耸立,风沙卷起烟尘,隐泉却幽静宁谧,呈现稠蓝的色彩;阿七和孟淮年长破大关早,姜鲤没有亲眼见识过,不过照小记上记载,前者是草原深处一眼泉水,而后者则是繁花盛开的巷口处的一口古井。
      姜鲤那时的气海是方翠微神识进入其中后一笔一画复刻在纸上的。碧空如洗,偶有飞鹤乘云西去,在深千尺的巨渊平滑如镜的水面上倒映出雪白的身影,渊水中锦鳞跃出,与水面金色的粼粼波光交相辉映。
      它又道:“我听说仙门有将修道者破关后气海景象记录下来的传统,各人气海都不一样,只有原长乐仙首姜鲤是真正的万丈深渊,同你的很相似,但又不像,她的深渊是在万里晴空下。小记上说,是“碧空琉璃下,渊水深千尺”。”
      姜鲤一听,托腮笑了笑:“渊渟渊渟,用白话说,就是渊水深沉。既然关名如此,破关后气海若不是货真价实的万丈深渊,如何对得起这个名字?”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可内容却不平凡,分明蕴含一股傲气和狂气。姜鲤平生不喜欢拿修为说事,对人也很是平和,可其实她私下里对自己与众不同的气海和无人能及的天赋还是有那么一两分自得的。
      不过想来若不是有这两分狂,自己上辈子大概已经平平安安地活到亲眼见证徽若及冠成人,孟淮结识良缘道侣,阿七突破众山小大关俯视群雄了吧?
      当真是造化弄人。
      黄鼠狼见她发呆发得神情淡然,更觉得她真是有点世外高人风范,话都放尊重了:“你要是明日去高小庄,我可与你同去,咱俩顺路。怎么称呼?”
      姜鲤道:“季兰。”
      说不清道不明,蓝玉对这自称季兰的女子莫名觉得熟悉,甚至有些亲切,直觉自己最好跟着她,而蓝玉直觉向来是准。
      黄鼠狼把爪子搭在她手上拍了拍,“我叫蓝玉。”
      说完,他先是静了两秒,又突然着急出声:“你……你……你不许笑这名字!”
      姜鲤听了莫名其妙,噗嗤一乐,“好名字,为何要笑?”
      黄鼠狼耷拉着脸:“他们嫌我起的名字酸文假醋,又说黄鼠狼臭,起个差不多的名字就成了,这样的名字惹人笑话。不过……不过我可是隔一日洗一次澡,一点也不臭!真的!”
      他字字句句像是赌咒发誓,姜鲤乐了,刚要开口,一旁就有了动静,窸窸窣窣的,是衣袍摩擦的声音。
      蓝玉立刻住了嘴,跳到姜鲤肩上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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