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想叫哥哥！》芦弥

22、第 22 章

　　木夏之这话出口，饭桌上突然静了，几人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笑容还残留在脸上，一时之间有些扭曲。
　　“你说什么？”木严下意识问了一句。

　　木夏之深吸一口气，直视着自己的爸爸：“我说，我不同意要弟弟。我不需要弟弟。”

　　“可是好好，”赵芹温声道，“你以前不是总说想要个玩伴吗？妈妈生了弟弟，不就有人陪你了？”
　　“我长大了！”木夏之看着她，“你说的，我长大了，我不需要别人陪我了，我有自己的朋友！”
　　“朋友和亲兄弟是不一样的，”赵齐加入劝说的行列，“你看妈妈和舅舅，一直都在一起，有个什么事儿都能帮衬帮衬，这就是姐弟。你以后也会有这样的兄弟呢。”

　　木夏之根本就不想听这样的大道理，她只知道，她不想要人来分走她的宠爱。她是木好好，是爸爸妈妈小舅小舅妈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没人可以和她共享。
　　“我不要！”木夏之大喊起来，“我不需要！你们说过的，只要我一个孩子就够了！你们只能喜欢我一个！我不要弟弟！”

　　“胡闹！”木严的表情严肃起来，“木夏之！你太自私了！”
　　木夏之愣了一下，她想起了上次妈妈的干呕，那天爸爸也是叫了她的大名。她鼻子一酸，看着木严，一开口哽咽就出来了：“爸爸……”
　　“今天就是告诉你，你要有弟弟了。这哪能你说不要就不要的，以后你就是姐姐了，怎么能这么任性，懂事点儿！”

　　大约是她脸上的难过太过明显，赵芹还是心疼她的，她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好好，你摸摸弟弟，他已经快五个月了，爸爸妈妈也是不想你太孤单。再说，你以后嫁人了，有个娘家兄弟，也不会被欺负的。”

　　赵芹还想劝说点什么，可是木夏之却只抓住一个信息，“已经快五个月了”。她目光望向妈妈的肚子，之前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难过于付信年的离开，并没有发觉这个家的变化，此时她才看到赵芹宽大厚重的外套下面已经隆起的小腹。

　　她总觉得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程序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她不能理解的事情啊。
　　她不可置信道：“已经五个月了你们才告诉我？你们到底有没有尊重过我啊！”

　　“你这是什么话！”木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响，“我们父母做什么决定还需要你的允许不成！我现在是在通知你，这个孩子爸爸妈妈期待了很久，你妈妈年纪也上来了，怀孕很不容易，家里的事情你也要分担一些，你也长大了，别总是闹脾气。”
　　“期待很久了？”木夏之咀嚼着这几个字，有些反应不过来，一直以来，所有人的表现都很喜欢她很宠爱她，她好像理所当然能享受到这世界上最好最大的爱。
　　怎么突然就来了个“期待很久的孩子”，她没有承担他们的“期待”吗？

　　“可是关我什么事。”木夏之轻声道。

　　大人们没听清，赵芹皱皱眉：“什么？”
　　“我说，”木夏之的眼眶红了，她带着哭腔道，“什么我就要分担一点，什么我长大了，是你们要生孩子的，怎么妈妈年纪大了怀孕不容易就要我来体谅，不是爸爸让妈妈怀孕的吗，不是妈妈想要生的吗，怎么我就得体谅你们！”

　　似乎是被她大逆不道的言论惊住了，几人瞪大眼睛，木严倏然抬起了手，赵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姐夫姐夫，孩子还小，别！”
　　赵芹啜泣了起来：“好好，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说的是人话吗？妈妈哪里对不起你了吗？”说着似是被伤透了心，再也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哭起来。

　　木严忙抱着她安慰起来，看向木夏之的眼神充满失望：“木夏之，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白养你了！”
　　赵齐也面露不赞同：“好好，有些话能讲，有些话讲出来会伤人心的。”

　　木夏之的眼泪终于滚滚而落，她摸了一把脸，指着她妈的肚子丢下一句：“有它没我！”说罢起身跑回了房间。

　　她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听见外面木严气愤地说着什么，赵齐安慰着什么，而赵芹一直在哭。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想将这些都隔绝在外。
　　可是想到刚刚那些话，她又忍不住哭起来。

　　她不能接受爸爸妈妈有新的孩子，她也后悔刚刚的口不择言。
　　这样双重的情绪折磨下，她只想当一只鸵鸟，将自己的头埋在沙子里，躲起来，不去想，不去看。

　　木夏之的生日，就这样被毁了。
　　她想要的开开心心的十岁并没有到来。
　　而是将她带入了一个，她没有想过的，奇特的，出人意料的，新纪元。

　　这天过后，木夏之和家里开始冷战。
　　其实她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定局，无论她多么不情愿，她都没有办法去改变。

　　只是，她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心中也涌起一阵无力感。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如无其事的面对父母，也不能心无芥蒂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木严大约也是想磨一磨她的性子，任由着她生闷气，也不哄。用木严的话来说：“她一个小孩子，居然还想做父母的主，我看是平时太骄纵她了！一点事不懂！”

　　做母亲的还是心疼，赵芹私下里和声和气劝说过木夏之。可是木夏之看着她因为怀孕而频繁夜起、没有睡好导致的憔悴的脸，心里也心疼：“妈妈，一定要生这个孩子吗？为什么呢？我不是亲生的？”
　　赵芹失笑地摸摸她的头：“真是孩子气。你怎么会不是妈妈的孩子呢，可是妈妈肚子里的弟弟也是啊。爸爸妈妈只是想要两个孩子，没有不爱你，也不会因为弟弟忽视你的。”

　　木夏之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说，只将一直以来的疑惑问出了口：“为什么你们这么笃定是弟弟呢？不是一半一半的概率吗？”
　　赵芹只是看着她笑，又道：“别闹脾气了，你爸爸也只是在说气话，去给他服个软。咱家一直都好好的，别一直这样不说话，伤了和气。”

　　木夏之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她找不到这样做的理由，实在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于是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一月上旬的时候，南安市少见的下了场雪。
　　天寒地冻，上学也得靠毅力，所幸也快放寒假了，开始进入考前复习阶段。

　　这天大课间，木夏之把左手缩进袖子里，一边朝里头哈气，一边哆哆嗦嗦写数学习题，突然有别的班级的值日生跑来问谁是木夏之，学校门口有人找。

　　坐在门口的同学把话传了进来。木夏之坐在座位上迷茫了一阵，有人找她？
　　她突然想到什么，心脏砰砰直跳，竟然生出几分期待。她扔下笔站了起来，迅速跑下了楼。

　　二小的大门是电动推拉门，没有一人高，木夏之远远地就看到了有人在门外，跑进却发现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却也依旧带给了她惊喜。
　　她笑起来：“小舅妈？”
　　门外的正是元苑，她闻声望来，和木夏之打了个招呼：“好好。”

　　木夏之跟门卫大叔说明了一下情况，就在大门边和元苑聊一会儿。

　　“小舅妈，你怎么来了？”木夏之觉得很奇怪，元苑从没有来学校找过她，毕竟她们住的近，有什么事回家见面的时候就说了。
　　元苑的笑容淡了些，她把手上的袋子给她：“给你送点吃的。”

　　木夏之接过来一看，一大袋都是零食店里买的各色各样的小零食。
　　“咦？”木夏之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望向元苑，“出什么事了吗？”

　　元苑知道她一贯早慧，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由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我要离开南安了。”
　　木夏之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元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和木夏之坦白：“好好，我跟你舅舅离婚了，我想换个城市生活。”

　　木夏之觉得“离婚”是个离她家很遥远的词，她也不是没有听过，电视里生活里，时常会出现。某某某同学是单亲家庭，爸妈离婚之类的。
　　可是在她的印象里，无论是她爸妈还是小舅舅小舅妈，感情好像都很好，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离婚呢？

　　她不解，只能又重复问一句：“为什么？”
　　大约是寒风太过冷冽，元苑的鼻头被吹得发红，连带着眼尾也是红的，她的笑容渗出一丝苦意：“可能……你舅舅还是想要一个孩子吧。”

　　孩子？木夏之心里竟然觉得有种合理的荒诞，又是孩子。
　　她拉住元苑的手，被她手上的温度激得打了个寒战，却又急急解释：“小舅妈，我之前跟你说别那么早生孩子都是胡说的，你们想生就生，没有必要离婚的。”
　　元苑终于苦笑出声：“傻孩子，有的时候，对于大人来说，是没有选择的。”

　　她的神情大多都是无奈，木夏之意识到了什么，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大一小在原地站了会，一阵北风刮过，木夏之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开口，像是向元苑寻求一个答案，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一定得有孩子呢？一个不够，还要两个。”
　　元苑也清楚赵芹怀二胎的事情，她知道木夏之难过。木夏之长到十岁，一直顺风顺水，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用爱浇灌，她明白她内心的惶恐，生怕自己的爱被瓜分。

　　“别多想，好好。你要知道，即便是你弟弟出生了，你的爸爸妈妈舅舅，还有我，都会继续爱你的。”元苑安慰道。
　　木夏之心里一动，她之前没有在妈妈那里得到答案，现在又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们都认定妈妈肚子里的是弟弟？那么有把握吗？”
　　元苑一时语塞，不知道要如何跟木夏之解释。

　　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让木夏之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她喃喃道：“我明白了……你们就是知道，因为这是事实，对吧？又或者……是因为确定了是男孩儿所以即便妈妈年纪大了也还是要生？”

　　元苑不忍，否认道：“不是的好好，没有这回事，别多想了。”
　　木夏之却不听，继续道：“难怪是‘期待已久’，原来我真的一开始就辜负了‘期待’。”

　　“不是这样的！”元苑扶住她的肩膀，“好好，听我的，别想这么多。你看，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很爱你的对不对？不要再想了，不要再去跟你爸妈生气了，好好的，好吗？”
　　木夏之望向元苑，眼底有湿意，却好歹还是没有流下泪。此时响起了预备铃，元苑看了眼学校，又对木夏之道：“回去上课吧。你知道我的号码的，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木夏之冷静下来了，脸上也没有了表情，她点点头：“好的。”

　　元苑叹了口气，又摸了摸她的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木夏之提着那袋零食往教室走去。

　　她想起刚刚元苑的话，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很爱你的对不对？

　　不对。
　　她想，别人给她的爱，都只不过是因为别无选择。如果有选择，她原本是得不到那么多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