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是漫山红》落南风

2、重逢

　　陆毅是兵部侍郎的独子，八年前由于过于顽劣，被他爹亲自扭送到钟曦手底下管教。钟曦还因为这混球头疼过好一段时间。直至上了几次战场，两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几年下来，如今也变成了生死相依的兄弟。陈年出身寒门，资历却比陆毅要久，幼时便已跟在钟曦身边。后来也是钟曦力排众议，给陈年争取来了右副将的位子。
　　“赴宴，是......”
　　“对，我们的庆功宴。昨日我们回京匆忙，天色已晚，只来的及见圣上一面。所以赏赐庆功什么的便安排在今日。圣上还说，我们这次征伐北狄有功，必要好好嘉奖犒劳一番。”
　　钟曦了然，没再说什么。九月将过，天气有些渐凉，校场旁的山林红了大半，枫叶时不时被吹落，又乘风而起，飘向不知名的远方。钟曦没由来的想起了那位尽欢阁头牌，想起了他同样艳红的衣裳，以及被衣裳包裹着的容颜，有清丽淡雅，有妩媚张扬。
　　他有些想再见那人一面了。
　　酉时一刻，众人都已落座。大夏国当今圣上夏德宗位于朝堂之上，他的身侧立着一只金色小香炉，袅袅白烟不断升起，包裹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本是而立之年的儿郎，却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有些沧桑，神色晦暗不明，让人难以捉摸。
　　“此番，是为庆祝钟将军凯旋，众爱卿不必拘束，都玩的尽兴。邵安，孤敬你。”言毕，刘祈善举起玉盏一饮而尽。钟曦谢恩，后又获了不少的赏赐。他抬头看了一眼王座之上，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而此时，刘祈善又开口了。
　　“邵安久居边土，想来是不熟悉京中事物。正巧前些日子，孤听闻市井中出现了一个奇人，甚觉有趣，便召他进宫，一起见识一番，可好？”
　　钟曦一顿，下一秒果然瞧着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入了殿。
　　“鄙人见过圣上，晓风不才，愿为官家献舞一支。”
　　说罢，红袖飘起，笙瑟齐鸣。就像一片空游无所依的枫叶，慢慢飘落，又扬起，乘着乐音直上云霄，只留下火红色的热烈张扬，如此刻骨铭心。红纱制成的面帘之上，一双狭长而明亮的桃花眼含着似水柔情，迷离空灵，深黑色的眸子里映着金碧辉煌，微动烛光。
　　钟曦终是看迷了眼。
　　“跳的真美，不愧是晓风公子。”刘祈善笑着抿了口酒，又转向钟曦问道：“邵安觉得如何？”
　　钟曦回神，轻轻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快去，给我们的镇北将军斟酒！”
　　刘祈善满意的摆了摆手，殿内随即传出了一阵阵热闹的哄笑。
　　“没成想，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晓风半跪于钟曦身侧，为他斟酒。钟曦不置可否，拿起玉盏一饮而尽。晓风就静静的看着他，一时间两人竟是无言。陆毅和陈年就坐在他们的身后，被这诡异的气氛一时搞得有些不着头脑。
　　“你是京城人？”钟曦打破了平静。晓风歪头看向他，有些不知所以。钟曦见他不语，又问道：“你和南城舞玲华是什么关系。”
　　叮铃一声脆响，玉盏不知被谁推倒。在这闹哄哄的大殿上几乎察不可闻，但从杯盏里洒落的酒液还是浸湿了钟曦的衣摆。晓风的眼底深不可测，却又很快的摆上了一副笑脸，拿出帕子给钟曦小心翼翼的擦拭。
　　“将军这是何意，怎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
　　“是吗。”钟曦轻轻拉过晓风捏着帕子的手腕，欲要掀起他的袖子，后者愕然，忙要挣脱却一点也挣不开。钟曦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绳，摸着搭扣解了开来。
　　一道狰狞的伤疤赫然出现在了白净的腕上，显得是那般可怖，又瞧着心疼。
　　“百里，你为何，不认得我了。”钟曦苦笑，抬头看着百里枫渐红的眼尾，鼻尖悄然泛上一阵酸意。
　　“五年了，我找了你整整五年，你为何......”
　　钟曦喃喃着，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看着眼前人，很想把他拥入怀中。百里枫抿着唇，沉默良久后推开了他。
　　“钟将军这是喝高了，把奴认成旁的人了。”
　　百里枫轻笑，将红绳捡起来戴好，就安静的坐在一旁，摆出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
　　钟曦眉头紧皱，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便看见吴公公走了过来，小声地传话说圣上在寝殿等他。
　　“陆毅，招待好晓风公子，别怠慢了我们这位千金美人。”
　　说罢，钟曦离席，只留下一脸淡漠的百里枫和糊里糊涂的陆毅。
　　进了皇帝寝殿，钟曦作揖，刘祈善点点头，微笑的看着他说道：“我们也有很久没见了，邵安，这些日子在边陲过的可还好？”
　　“边陲之地，自是艰苦，但这是臣的职责。”钟曦想了想又道：“今夜怎么不见钟妃？”
　　“你姐姐的身孕刚足月，身子又弱，不好走动。今夜人多吵杂，我便让她先歇下了。邵安若是想见她，明日就再进宫一趟看看她吧。”刘祈善跪坐在榻上，笼上熏香，轻笑一声。
　　“妤儿得知你今个儿入宫，还跟我念叨你呢，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也不去看看她。真羡慕啊，你和姐姐的感情这般真挚。”
　　刘祈善脸上的笑意淡了，钟曦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不好出言宽慰，只是低头沉默。
　　灯火衬得男人的脸庞忽明忽暗，他伸出手试图握住香炉上的袅袅白烟，可终究让那烟尘消散在了手指间。刘祈善突然出声：“邵安，我们又何曾不是。五年前......”
　　刘祈善一顿，又住了嘴。钟曦双手交握，搭在案台上，眼神却落在了这缕缕烟尘上，有些出神。
　　“不说这个了，说正事儿。”恬淡的笑容又回到了刘祈善的脸上，带着一丝长辈的味道说着钟曦：“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一下成亲的事儿了。京中这么多名门闺秀，不知有没有哪位姑娘能入我们邵安的眼？”
　　钟曦轻咳一声，颇有些无措。
　　“不劳陛下费心，成亲一事，邵安还没考虑过。”
　　“那就现在开始考虑。钟老将军和将军夫人去的早，你姐姐入宫为妃，你又常年在外征战，府里头没个体己人打理着怎么行。”
　　见钟曦又要张嘴反驳，刘祈善忙接着说：“我知道你想说你们将军府里还有个管事于伯和一堆下人。但那毕竟是个将军府，一年到头没个主子，留一屋子下人，这成何体统。而且你也确实不小了，跟你同龄的青年才俊，快的孩子都已经上学堂读书了。”
　　刘祈善的态度十分坚决，钟曦也不好拂了他的一片好意，只好先草草应下，说是一定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年轻的皇帝这才满意的放他离开。
　　就在钟曦转身告辞时，吴公公又带进来了一个人。
　　钟曦抬眸，神色微滞。
　　“参见陛下，小生来迟了，望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