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调碎玉》吟枳

4、第四章

　　“小玉，其他人呢？”阿云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这样问着，往前走了几步。

　　“妖怪……你别过来！”小玉吓得朝他大喊。

　　阿云本就惨白的脸白了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地摆手解释道：“不是的，那不是我！”

　　“难怪你说自己日日行乞维生，皮肤却那么苍白，我们之前竟然傻到相信了你的解释……你救我们是为了把我们都吃掉，你这个骗子！妖怪！”

　　稚风挡在小玉前面招架着持续进攻着的大块头，缠斗扭转间余光扫到阿云痛苦的表情，感觉有哪里不对。

　　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但他却分不出闲心细想，他此刻已经汗如雨下，眼前微晃，脚步都开始虚浮，快要失去最后的力气。

　　阿云继续解释着：“我是真的想救你们，我……我如果想吃你们，为何今日才动手？！”

　　小玉的小脑瓜也找不出合理的解释，但早晨亲眼目睹了那样一番血腥地狱的他心中只有惶恐，如果轻易相信眼前这个“人”，那他们都得死在这！

　　阿云见怎么说也没有人相信自己，百口莫辩，急得团团转，突然朝着稚风那个方向袭去！

　　“神仙哥哥小心！”小玉急得要跺脚，脚一蹬就要往稚封身前挡，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呆住了。

　　只见一只手轻易穿过了那大块头妖怪的胸膛，黑紫色的腐朽心脏被抓在那人苍白修长的五指中，腐液从手上滴下，一时之间周围都好像静止住了一样。

　　“妖……真的是妖怪……”那场景跟早晨映在自己眼前的一模一样，小玉趔趄一下，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瞬间失去了刚刚不知死活要上去帮人挡伤的勇气。

　　但是阿云却始终没有伤稚风分毫，解决了这只便去支援其他人了。

　　有了他的援助，这剩下的几只妖怪也很快便被解决，众人终于有机会歇息片刻，喘了一口气。虽说这些妖怪不主动攻击小孩，但若是跑了出去，总会伤及更多的人，现在被解决了也是好的。

　　但众人并没放下对阿云的防备，因为很显然，这刚刚帮助了他们的“人”也是只妖怪，并且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目的何为，他的实力在他们之上却是毋庸置疑的，如果轻信了这只妖，他们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阿云心知这样做是无法消除众人的怀疑的，只得劝道：“这些妖怪对声音很敏感，我来时已经清理了几间屋子，你们先进去调整一番状态罢。”

　　“你也是妖怪，谁知道进了屋子你会不会害我们？”稚华觉得阿云把他们当傻子，难道以为这样做他们就会相信他了吗？

　　“信不信由你们，只是我若真决心害你们，不论在室内室外都一样。”

　　稚华噎了一下，阿云说的确实有道理，他们本就是一群孩子，与妖怪们缠斗已经让他们此刻精疲力尽，便是要防也防不住他，不如静观其变，看看他究竟要搞什么动作。

　　刚刚他们在街上那么大动静也没引来别的妖怪，估计真如阿云所说，附近的屋子都被他清理过了。

　　于是他们谨慎地选了最近的一间屋子，仍然是稚风走在最前面推开的这扇门，只不过这次多了个小玉跟在他身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年龄最小的神仙哥哥最可靠。

　　屋里空间不大，照不到太阳有些昏暗，装潢简单朴素但地上十分凌乱，散落着碎茶杯、花瓶和一些木质摆件，应该是异变的屋子主人弄掉的。

　　墙上和地上还有些暗紫色血渍，应是主人初生异变时抓破面庞或攻击他人所致。但是扫视一圈，屋内似乎并没有主人的痕迹，阿云说他解决了这些妖怪，只怕是……呵呵，妖吃妖，倒也再正常不过。

　　时间已过正午，大家长途跋涉又剧烈运动一番都已经饥肠辘辘，寻了个地方坐下，翻出乾坤袋里的吃食便用了起来，却被-干-得不住咳嗽，此时才发现原来壶里的水早已在赶路时喝完。

　　好在这时因为之前出力最少所以还有精力闲逛的两个世子在屋里转了一圈，在厨房发现了一个水缸，里面清澈见底，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阿云警惕道：“这水不对劲，你们不要喝！”

　　众人却不甚在意，他们已经渴得喉咙不受控制地不停吞咽了，只犹豫了一瞬便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狐朋狗友。

　　稚明先忍不住了，拿缸里的瓢舀满了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急得水都漏出来一大半，顺着他圆润的双下巴打湿了衣襟，还用壶装了一些准备带走。

　　见他不听劝告，阿云只好又苦口婆心地解释道：“此处还有一个跟我一样的妖怪，虽然藏匿起来没有现身，但我感应得到他就在附近。今天早晨的……恶行，有九成可能就是他所为，他在暗中给你们添乱，这里的一切最好都不要轻易下肚！”

　　但众人见稚明喝下去没什么异样，也都放下了最后的警惕，一个一个传起水瓢来。

　　姜元皓和小玉见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也想弄一小口，刚起身就被稚风拦住。稚风看着他们摇了摇头，见他眼神如此坚定，他们只好坐了回去，选择相信这个明明比他们都年幼但就是看起来很靠谱的人。

　　众人将水喝足了顿时神清气爽，疲惫都扫去了一半，也没感觉到什么异样，只觉得稚风他们是自找苦吃，宁愿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妖怪。

　　吃饱喝足又休息了一会，众人思考起了接下来的计划。这镇中显然十分危险，他们首先想到的必然是撤退。

　　稚华想到什么，问阿云道：“照你的说法，那大门便是另一个妖怪关上的，可你若真想帮我们，为何不帮我们打开大门，让我们逃出去？”

　　“我……我也打不开。”阿云有些恼，也为自己眼下的无能为力感到沮丧。

　　“嗤，你杀同族时倒是厉害，我看八成是不想帮我们吧，我们被困在这，不正合了你们这些妖怪的意吗？”稚毕不信他的说辞，嘲讽到。

　　阿云感到十分委屈，手都不自觉握紧了：“我真的没骗你们！那妖怪……吃了很多镇上的人，妖力要比我更强。”

　　“听你这语气……你跟那妖怪还挺熟？”稚华问到。

　　阿云感觉说漏了嘴，抿了抿唇，像是有些难过，眼神黯淡了些许，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见话聊不下去了，众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一直待在这里不是办法，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镇子往里走，有阿云暂时的帮助应该会顺利一些，他们可以沿途寻找其他的出口。

　　好在镇子里似乎已经被阿云和他口中的妖怪清理得差不多了，只偶尔有一两只冷不丁地冒出来，也很快就能被对付掉。

　　他们越来越深入镇子，发现这座镇子虽然因为位置偏远整体并不富裕，但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或大或小，姿态各异的白鹭石雕，看来这座镇子的人还挺迷信。

　　他们还路过了一个小广场，应是镇上举办活动或召开什么会议时用的，小玉说那第一只女妖怪便是在这里被烧死的。后面镇里不少人同时异变，或许就是跟围观了这场火刑有关。

　　只是火烧妖怪确实是很常见的手段，这镇上的人也是有些倒霉，偏偏碰上了烧不得的，把整座镇子都搭了进去。

　　越往前走，小玉的脚步却越发慢了起来，他脚在地上缓慢拖动着抬都不抬起来，摩擦着地面发出娑娑的声音，似乎前方有什么他不忍面对的东西。

　　稚风怕他身体不适到时遇上妖怪会来不及闪避，拖他后腿，问道：“怎么了，累？”

　　“神仙哥哥，这些妖怪……真的还有救吗？如果……如果他们真的变不回来了，你们会把他们都除掉吗？”

　　姜元皓觉得这小孩可笑：“这话问的，不除掉它们难道要等他们把我们都吃掉吗？”

　　稚风却明白过来，这小孩是这镇子里的，他的家人必然也遭了殃，想必前方不远处就要到他家屋子所在之处了，若要再次目睹自己亲人那副陌生的可怖模样，任何人也无法平淡处之。

　　小玉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苦涩地扯了下嘴角却笑不出来，反而是眼泪开始酝酿着在眼眶里打转。

　　当时阿云将那男妖心脏抓在手中时他看得非常真切，那心脏已经腐朽成黑色，比起活人，那些妖怪更像是死了多日的尸体。他心里其实非常清楚，自己的爹娘是真的永远离开了他，他永远无法再听到他们亲切地唤他“小玉”了。

　　一丝呜咽溢出他的喉咙，随后小声抽泣起来，他眼睛紧紧盯着地面，防止下一刻便看见自己变了样的家，可这走过成千上万遍的路却不断提醒着他与那处的距离。

　　他真的好想念爹爹和娘亲啊，他们是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他自三岁生过一场重病之后便有些呆傻，直到七岁说话才利索起来，爹娘是唯一不会嫌自己傻，也不会强迫自己修习他不擅长的武功、像其他父母一样整日期盼孩子尽早凝元，好带着他们鸡犬升天的人。

　　爹爹的魂元是那般雄浑强大，作为御魂师守护着镇子，备受爱戴，而他却无能又胆小，镇里的人都说他们家运气不好，得了他这么个没用的儿子，他们却会温柔又心疼地跟自己说：“没关系，别听他们胡说，我们小玉只要无忧无虑、健健康康地长大便足够了。”

　　眼泪流下来弄花了小玉脏兮兮的小脸蛋，为了防止眼泪继续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他将一双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看起来楚楚可怜，十分招人疼。

　　此刻却没人有工夫像他爹娘一样疼惜他、安慰他了，因为众人眼前又突然出现了好几只变异妖怪，一副家仆和丫鬟的打扮，应该便是旁边那座格格不入的大宅里出来的。

　　阿云目光沉了沉，他记得这座宅子里的妖怪不好对付，自己在把小玉带出来后便将大门关上了，可此时正大敞着，肯定又是那个“人”的手笔……他痛苦地闭了闭眼，似是无法理解那“人”的做法。

　　小玉低着头，余光看到了熟悉的石雕，心脏都抽痛起来，红着眼眶，泪水一颗一颗顺着面容流下，哑着嗓子，无法控制又怕人听到地嗫嚅道：“不要……呜呜……我不要……爹爹……娘亲……”

　　众人解决了门前的妖怪，见这座宅邸占地颇大，想着兴许有能通往镇外的小道，想要进去碰碰运气。

　　阿云出声阻止道：“里面有不好对付的妖怪，你们打不过的，信我一回，这里面十分危险，不能进去！”而且他有预感，那“人”也会出现在此。

　　小玉知道宅里确实有通往外界的小道，但是他不敢轻易说，第一是怕阿云说的是真的，那此时他的肯定就是害了所有人。其实他知道阿芸说的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爹爹，他生前魂力那么强，化为妖怪之后实力强悍是再正常不过，只是他不太懂这些，也不能估计这行人的实力究竟如何，能不能……降除爹爹。

　　第二便是存了一些私心，不希望看到生前受人尊敬的爹爹被人那样围攻着伤害的样子。但若是他们能……帮爹爹和娘亲结束这一切痛苦的折磨，让他们安息，想来他们心里才会更乐意吧。

　　于是他下定决心，怀着愧疚和歉意地说道：“我……曾随家父拜访过此处，这宅子里确实有一条小道通往镇外，在主房后方靠西的位置有一扇小门，从那可以出去。”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果然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提起脚步迈上了台阶，阿云见状疾走几步挡在他们身前：“你们真的不能进去，里面很危险，相信我啊！”

　　稚华有些不耐烦了，抽出鞭子威胁道：“让开！这些妖怪都没有意识，再强也不过是体格健壮了些，只要我们速度够快，不会惊扰他们的，我看你就是不想放我们走，再拦着我们，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阿云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唇都要咬破了，却想不出什么能说服他们的方法，毕竟……他终究也是一只妖怪啊，又哪能轻易取得信任。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挣扎了片刻，还是深深叹了口气，让开道路，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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