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请闭眼》离月心

4、尖刺

　　定睛一看。

　　森白沾血的鱼骨，银白的鱼皮，不知名的碎肉组织，混杂成稀烂的一团，零落了一地，浓烈、难闻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鼻，让我忍不住喉头发紧，干呕出声。

　　呕到后来，实在呕不出什么东西，又变成了止不住的呛咳。

　　渐渐地，争吵声停止了。

　　女人放下了手，黝黑湿润的眼珠划向了我，男人浑浊泛黄的双眼也再次转回到我身上。他们凝视着不断呛咳的我，默不作声。

　　隔着被呛出的泪膜，我透过模糊扭曲的视线侧头望去，正好对上两人直直的眼。

　　熟悉的恐惧感又笼上了心间。

　　*

　　“没什么大问题。”身着白大褂的男人一手用舌压板扒拉着舌头，一手调整着喉镜的位置，冷静断言。

　　“只是被鱼刺卡到了喉咙。”

　　“取出来就好了。”

　　他眼神示意身侧的护士取来镊子，而后直接插进我的嘴。

　　“就是卡得位置有点深，还不止一处。”

　　喉间随着他的搅弄，翻起一阵阵麻痒刺痛，我强忍着生理性的反胃和不适，配合着他的动作。

　　一旁，女人绞着衣角，坐立不安，神色惶惶，她的眼角犹带着点红彤彤、湿漉漉，四十多岁的女人，面庞却透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护士是个和女人差不多年岁的中年妇女，见女人这幅模样，不由心神一动，颇有些感同身受，便温声宽慰起来。

　　“可能伤到了食道。”

　　“吃点消炎药，好好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您的孩子看上去还在读书吧，呵，跟我们家的差不多年纪，还莽撞着呢。”

　　“您平日没少费心吧？”

　　一块块尖锐的鱼骨夹杂着血丝、肉，沾着几缕微粉的唾液，随着医生的动作，被放置到了一旁的银盘里。

　　余光瞥见那些异物，不知怎的，疼痛感逐渐麻木，喉间的反胃感却愈发强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仰头的时间久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脑内甚至涌起一股憋闷的眩晕感。

　　医生一边娴熟地挑拣着，一边附和道。

　　“确实，吃鱼……能把嗓子伤这么厉害的，也是少见。”

　　仰头的视角，看不见背后女人的神情如何，只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小声抽咽，对于医护的话也不知听进了几分。

　　男人并没有来。

　　他被一通电话叫走了，他总是这样，忙忙碌碌的。这点不管是他，还是我，倒是如出一辙，也就在这点上，我们格外像是对父子。

　　总之，今晚应是见不着他人影了，也不知他又会到哪儿落脚。

　　女人倒是陪着我一同来了医院。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昨天也好，今天也好，都过去了。

　　*

　　我结完账，拎着药，环顾四周，深夜的医院人并不多，冷白的白炽灯影下，空荡的大厅略显冷清。

　　没有发现女人的身影。

　　回到方才的诊间里，女人果然还在这儿，她正扯着那位护士的手，絮絮念叨着什么。

　　“……”

　　我哑声唤道。

　　许是声音太轻，女人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自然也没理睬。

　　还是那位护士眼尖，拍了拍女人的手背，眼神示意，她才恍然般回头，眼角又红又湿，犹有着点哭过后的痕迹。

　　“你自己先回去吧。”

　　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身欲走。

　　“……”

　　“你……要相信，爸妈是爱你的。”

　　背后飘来女人模模糊糊的低语声。

　　我嗯地应了声。

　　*

　　走出医院，翻开手机，已是近晚上11点。

　　熟悉的界面，熟悉的App上，又出现了熟悉的红点。